第55章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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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頭這種小廝,為了錢財甘願背主,自然也會為了自己的一條小命而交代實情。許敬宗甚至還沒讓人動大刑,隻是命人拿夾手指頭的刑具出來擺弄了兩下,柴頭就全交代了。
按照柴頭的交代,是朱誌文用大筆錢財賄賂了他,隻要他等牛春輝死後,指證是裴景行殺的人就好了。至於裴景行是怎麽殺的,又是為什麽而殺的,柴頭隻需要說沒有親眼看見,但應該是與牛春輝看上的那個裴景行身邊的小道士有關——牛春輝幾次見到蘇衍,唯有一次蘇衍身邊沒有裴景行;而且,牛春輝的確瞧上蘇衍了;至於蘇衍與裴景行的真正關係如何,等牛春輝一死,牛國公聯合朱國公與刑部尚書,還有誰去調查?
柴頭既已交代,許敬宗自然不會放棄這條重要的線索。但這件事牽扯到了朱國公世子,許敬宗不敢擅專,立刻稟明聖上,順道通知了死了孫子的牛國公。
這樣一來,原本還一個鼻子出氣的兩位國公立刻分成兩派,牛國公恨極了朱誌文竟然如此算計謀害自己的孫兒,打定主意要朱國公血債血償;而朱國公卻覺得牛春輝不過是一個紈絝子弟,再說那柴頭既然能夠背主,那就會栽贓陷害,這人一定不是自己兒子殺的。
兩個國公相互打嘴炮,最後齊齊找到了皇帝。一個哭訴自己的孫兒無辜,竟然慘遭好友毒手;另一個則痛陳自家兒子並非凶手,還請皇帝還朱誌文一個清白。
好端端一個九五之尊,竟成了街坊勸架的。皇帝看著底下兩個就差撕扯在一塊的國公,一怒之下,把這兩個年紀加起來都快百歲的國公狠狠訓斥了一頓,責令他們回家反省。
隨後,皇帝又命內監給許敬宗傳了一口諭,命他速速破案。
也是朱誌文合該倒黴,第二天一早,有人發現京兆府前竟然躺著一個渾身□□、五花大綁的男人。很快,這男人就被衙役帶了進去,連同他不遠處用一塊石頭壓著的一張紙。
按照紙上所寫文字的說法,這男人就是殺害了牛春輝的殺手。殺手在殺害牛春輝之後,擔心朱誌文殺人滅口,便悄悄藏在西京東南角一處破舊的宅子裏,卻不料被寫信之人撞上了。
這寫信之人是誰,又是為何知道這些內情的,又為何要幫裴景行,這些問題許敬宗壓根不管。他得了京兆尹的信,立刻便命人將這殺手帶過來。
忙於查案的許侍郎也就沒有發現,他窗外停著的一隻麻雀,在聽到他下令之後,便立刻飛走了。
殺手知道自己出去也是死路一條,不如老老實實把主謀供出來,自己或許還能死個痛快。
於是,許敬宗還來不及命人用刑,這殺手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全招了。
按照殺手的說法,是一個頗有權勢的人派人主動找上的他,隻說自己朋友與人起了紛爭,要買他殺人。殺手不疑有他,見了牛春輝,聽了牛春輝的計劃,又見酬金不菲,便拍胸口保證,一定讓那裴景行死於自己刀下。
隻是他這邊才拿了牛春輝的定金,那邊卻又派人送來多上兩倍有餘的酬金,讓他放棄殺裴景行,轉而殺了牛春輝。
雖然殺手被黃金晃暈了雙眼,但他好歹還記著自己先拿的是牛春輝的定金,並沒有立刻倒戈。可正當他猶豫的時候,送黃金來的仆人又說,自家主人並不想放過裴景行,反而恨之入骨。他家主人已經收買了牛春輝身邊的小廝,隻要牛春輝一死,而真正的凶手沒有被人捉住,那小廝便會一口咬定裴景行就是凶手。
牛春輝是牛國公最後的希望,裴景行難逃一死。這樣一來,殺手也就完成了對牛春輝的承諾。
殺手明白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不敢多問,又見光這定金就足夠自己揮霍好幾年,哪裏有不答應的?要知道,他這可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意,何必虧待自己?
人證物證俱在,許敬宗當機立斷,上書皇帝,將此案的來龍去脈一一道明,並在最後懇請皇帝立刻釋放無辜入獄的裴景行,派人捉拿幕後真凶朱誌文。
許敬宗的奏折就在桌案上放著,皇帝挑不出任何錯處,加上西北張斐然的請罪書也已經送到京城,看在已逝的裴瑾和仍鎮守西北的張斐然的麵子上,皇帝隻好下旨,釋放裴景行,再送了金銀如意綢緞毛皮若幹,以示安撫。
同時,皇帝下令,命金吾衛即刻前往朱國公,將朱誌文捉拿歸案。
皇帝這一手,不可謂不狠——裴景行身兼金吾衛左右街使,平日雖然為人冷酷,不拘言笑,對屬下也頗為嚴格,但每當屬下有難處,他總會暗中幫忙。久而久之,這些金吾衛對裴景行頗為信服。
現在裴景行既然已經證明是無罪的,這些金吾衛大多都懷著要給他出氣的主意,紛紛主動請纓,恨不得立刻衝去朱國公府上,把朱誌文揍個鼻青臉腫才好。
但金吾衛距離朱國公府還有兩條街的距離時,突然西京一陣地動山搖,行人紛紛躲避不及,東倒西歪地倒在了路上。
緊接著,西京上百萬人親眼目睹了一條碩大無比的黑白相間條紋巨蛇,突然竄地而出,竄上雲端之後,又倏地折身返回,一瞬間便吞噬了三四個行人。
震感傳到皇宮,皇帝一手抓住椅子的扶手,這才勉強穩住身形。
“快,快派人去看看,到底出什麽事了!”皇帝慌忙下令,“傳國師,速速把國師傳進來!”
這年頭,皇帝也不好當。別的地方就算了,京城和泰山兩處,要是發洪水了,是你這個皇帝沒當好,上天震怒,才降下滔天洪水來懲罰;地震了,那也是你這個皇帝沒當好,不是驕奢淫逸,就是任性妄為,惹怒了上天,才招致如此災禍。如果皇帝不及時發布罪已詔,改正身上的錯處,輕則受人詬病,重則改朝換代,這事情在史上並不是沒有發生過的。
現在這個皇帝是先帝的幼子,要不是當年太子作亂被廢,其他封王的皇子為了皇位廝殺,老皇帝心灰意冷,也不會輪到他來當這個皇帝。
皇帝秉持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態,兢兢業業當了幾十年的皇帝,今天一朝地動山搖,他便心慌了。
沒過多久,國師尚未到,就有一個內監匆匆跑來報信:“陛下,空中出現好大一條巨蛇,外頭的百姓都嚇怕了。”
皇帝聞言,愈發覺得不祥,他趕緊起身跑出去一看。果然,東北方向有一根黑色細線懸在空中,應該就是那內監口中所說的巨蛇了。
皇帝拉過一旁的一個內監,問道:“國師呢?國師怎麽還不來?”
“已經派人去請了,還請陛下耐心等候。”
“這叫朕如何耐心等候!”皇帝放開內監,走回書房裏,焦急地在屋中來回踱步。
好在國師沒叫皇帝多等,沒過多久,國師便領著大徒弟高澤楷匆匆而來。
“拜見陛下。”國師領著高澤楷向皇帝行禮,卻被後者擺手止住了。
“國師無需多禮,你看今日西京這妖物該如何處置?”
國師掐指一算,回答道:“這本不是天生的妖物,乃後天入魔之人。”
“入魔?”皇帝皺起眉頭,沉思片刻,搖頭道:“依國師所見,該如何是好?”
“斬草除根。”國師眼中不見一點波瀾,說出這四個字時,就好像是在和皇帝談論今天的天氣一般。
“好!”皇帝一拍掌,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勞國師了。”
國師頷首:“微臣遵旨。”
當國師出宮,趕往東北方向時,本該在家中的裴景行提著龍首虎牙槍,在紛紛逃命的人群中逆流而上。而在他的身邊,蘇衍也是一樣的舉動。
“那妖怪真的是朱誌文?”
蘇衍也有些不確定:“我曾經在一本古書上見過,這種黑白相間的巨蛇,是入魔之後的化形。朱誌文抓了那麽多人和妖來吃,隻怕已經入魔。”
裴景行聽後,緊了緊手中的龍首虎牙槍:“事不宜遲,我們要趕緊過去。”
兩人趕到巨蛇出現的東北方向,大半個國公府早已被夷為平地,國公府中不少人被壓在倒塌的房屋、假山下,苦苦掙紮。隻見那大蛇拔地而起,又倏地一下從天而降,黑白色鱗片在陽光下閃出刺眼的光芒,蛇身在廢墟中遊走一番,將那些□□嗚咽的倒黴蛋吞進腹中。
“果然是朱誌文!”看這大蛇貪吃的模樣,不用蘇衍講,裴景行就認出了這妖物的身份。
都說貪心不足蛇吞象,這朱誌文吃了那麽多人與妖,早就喪失了身為人的天良,徹徹底底入了魔。
“你有辦法麽?”裴景行看了眼身邊的蘇衍。
蘇衍搖搖頭:“從未見過這種後天入魔的,隻能暫時以常理來看。”
“也罷,那就用我的辦法。”裴景行一振手中的龍首虎牙槍,“昔日這柄槍飲過夜叉血,這次就讓它來嚐嚐魔物的味道。”
蘇衍心念一動,說道:“你去引開它,我想辦法找到它的弱點。”
“好!”
裴景行提著龍首虎牙槍,跳到一處廢墟上,沿著破損的屋簷一路疾行,奔至巨蛇麵前。
“朱誌文!”裴景行大吼一聲,手中龍首虎牙槍應聲而出!
裴景行一擊出手,卻沒有收到預料之中的效果。龍首虎牙槍撞上巨蛇的鱗片,發出清脆的金玉之聲,裴景行手上用力,槍頭卻隻能刺入少許,便再也動不了了。
裴景行幹脆欺身上前,雙腳踩在槍杆上,隨後借力縱身一躍,雙手緊緊攀附在巨蛇蛇身之上。他左手抓住巨蛇的一塊鱗片,右手則從腰間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硬生生□□鱗片的縫隙裏,隨後手腕一轉,匕首便在蛇肉上挖出一塊肉來。
巨蛇吃痛,蛇尾不停顫抖,發出急促的嘶嘶聲,整個身體扭出好幾個彎,試圖將背上的跳蚤甩開。裴景行卻牢牢扒住蛇身,任憑巨蛇如何抖動翻滾,都沒有掉下來,還抽空撿起龍首虎牙槍,往那鱗片的縫隙處重重刺去!
巨蛇再次吃痛,這次它發了狠,幹脆將身體重重往一處快倒塌的高牆撞去!
裴景行見狀,立刻抽身。他剛剛從巨蛇身下跳下,滾落到一邊,巨蛇便撞上那高牆——若是再晚一點,他可就要被撞成肉泥了。
裴景行失了地利,前後左右竟然沒有一處可以躲藏的地方,而暴露在了巨蛇麵前。巨蛇生性狡猾,好不容易甩開裴景行,便盯準了裴景行,張開血盆大口便朝著裴景行衝過來!
裴景行雙膝一曲,向後一仰,巨蛇挾著濃濃血腥味的勁風堪堪從裴景行麵上掠過,勁風之大,竟然在裴景行臉上添了幾道血痕。
血腥味刺激了朱誌文化成的巨蛇,它硬生生在空中止住向前衝的慣勁,折身再次朝著裴景行發動攻勢!
裴景行見巨蛇攻擊的路徑,意欲故技重施,卻不料那巨蛇中途突然向上一竄,蛇尾一擺,將裴景行重重拍到一片廢墟之中。
天上的巨蛇張開大口,朝著裴景行再次撲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