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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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噹……噹……噹”

    規律的敲擊聲與誦讀經文的低沉聲音,充斥著整個安靜的晉德齋中,忽然,一道尖細的聲音從門外飄了進來,“王爺,董順來報,耿副都統求見。”

    撥動念珠的修長手指輕怔了下,揚起頭看了一眼門前的身影,低沉渾厚的聲音便隨即響了起來,“帶進來吧。”

    “喳。”

    領了命,蘇培盛甚是恭敬的將候在拱門外的耿俊榮請進了晉德齋。招呼來了下人為耿俊榮奉了茶後,蘇培盛瞄了一眼身前的主子,便屏退了書房中的一幹下人,爾後,自己也甚是自覺的躬身退了出去。

    “自耿副都統出征以來,我們也是許久未見了,今日能夠看到副都統安然歸來,本王心感甚慰。”胤禛看著雙手扶膝,端坐在下首的耿俊榮,麵帶淺笑的說道。

    耿俊榮起身抱拳單膝跪地,仰首看向胤禛正色道:“多謝王爺惦念,末將榮耀至極。”

    “副都統這是作甚,快快請起,都是自己人,無需如此多禮。”

    “謝王爺。”起了身,耿俊榮退到自己的座椅處,甚是端正的坐了下去。

    胤禛抿著手中的清茶,側眼瞟了一眼下首之人,低聲道:“副都統可曾進過宮了?昨日本王奉旨伴架,皇阿瑪對副都統可是連連稱讚。想必,不日,嘉許副都統的旨意便會到府上了吧。”

    “末將慚愧,都是大……”憶起耿寧兒的話,耿俊榮連忙將要說的話給吞了回去,轉言又道:“若不是王爺的舉薦,想必也不會有今日的耿俊榮,皆是仰賴王爺罷了。”抱拳,耿俊榮甚是真誠的看向胤禛,“末將今日登門,便是來謝過王爺您的知遇之恩,並誓言此生甘為王爺效犬馬之勞。”

    濃黑的劍眉向兩旁舒展開,黑亮的雙眸之中映著耿俊榮誠摯的麵龐,唇角微微揚起,“耿副都統言重了,應是齊心輔佐皇阿瑪,為大清的千秋之業進獻綿薄之力才是。當然,自己人自當相互扶持齊心協力的,耿副都統以為如何?”

    看著麵笑而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的胤禛,耿俊榮不知為何總覺得好似有一股寒意正頻頻向他襲來,“……,王爺說的是。是末將失禮了,還請王爺莫要與末將這等粗人計較。”

    “自己人,自是不會計較的,到是副都統你,在本王麵前莫要如此拘謹才好。”

    “是……是。”

    祤坤宮

    “兒子給額娘請安,額娘萬安。”

    “快起吧,快起來吧,胤禟。”宜妃疾步的走到胤禟的身前,將其拖了起來。瞧著許久未見的兒子,她的眼眶霎時便紅了起來,伸手撫摸著他那有些消瘦的臉龐,宜妃哽咽道:“胤禟……你瘦了……”

    笑著握住了宜妃的手,胤禟柔聲道:“讓額娘憂心了,兒子不孝。”

    宜妃猛然搖著頭道:“豈會?能為你皇阿瑪分憂便是你的福分,也是我的福分。如今你在軍中屢建功勳,皇上對你的倚重更甚以往,連帶著對額娘都上心了許多。且著,聽老十說,朝中可是有多位大臣對你誇讚不已,其中更是不乏有意舉薦你為太子的。胤禟,額娘雖然心疼你連年征戰在外,卻也為你自豪,為你歡喜,所以,你也不必掛懷於我。”

    “額娘,莫要如此想。廢太子與八哥之事仍曆曆在目,兒子不願做那出頭之鳥,隻想盡我所能幫皇阿瑪分憂,保我大清一方安寧罷了。”

    瞧著兒子眼中的淡然,宜妃不禁怒其不爭。狠狠的甩開了他的手,一雙漂亮的丹鳳眼中好似要噴火了一般,“你知曉自己在說什麽?你可知,眼下太子的人選,誰的呼聲最高?是你!是本宮的兒子!”

    “額娘……”

    麵對宜妃突如其來的怒火,胤禟頓時感到一陣無力。

    他從未肖想過那個位子,也從未想過去爭取那個位子,但是,事事往往就是如此的難以預料,最沒有那份心思的人,如今卻變成了最接近那個位子的人。一想到八哥對他越發疏遠的態度,十四弟對他的冷嘲熱諷,他的心就寒冷了許多。

    看著兒子落寞的表情,宜妃的心下終是不舍的,輕咳了下,“罷了,罷了,反正有老十,還有本宮的母族從旁打點,此事也就無需你掛心了。”

    “額娘!”胤禟無力的喊道。

    “好不容易將你盼回來,也不知能在京中待到幾時,本宮可不想跟你起齟齬。行了,行了,我們母子倆就不說這些了。”說著,宜妃轉身對著身邊的婢女吩咐了起來,“叫人將東西都上上來吧。”吩咐完了下人,她便有轉過頭來,滿顔笑意的對著胤禟道:“本宮知曉你今日要進宮,特意吩咐禦膳房做了好些個你愛吃的膳食。”

    “多謝額娘。”

    見宜妃不再多提先前之事了,胤禟的心下也頓覺輕鬆不少,便跟著宜妃移步到了正殿的堂屋。坐在堂屋中,母子倆甚是愉快的用著膳食。見眼下宜妃的心情頗為不錯,胤禟終於將憋在心中許久的話說了出來。

    “額娘,兒子今個兒前來,是有一事想要額娘幫忙。”

    盡心的為兒子夾菜的宜妃,笑著看向胤禟問道:“何事?”

    “兒子想在走前見耿氏一麵,額娘可否代為安排?”

    “啪。”

    筷子被狠狠拍在桌子上,宜妃不可置信的瞧著胤禟,“你、你說什麽?你在說一遍。”

    “我想見見耿氏。”知曉宜妃眼下必定已是怒火中燒了,但是胤禟仍是坦坦蕩蕩的再次重複了他先前的言語。

    “你、你是想要氣死本宮?你……”

    “額娘,兒子求您了。我與皇阿瑪商討好駐師的問題了,再有三日,兒子就要啟程回西寧了,兒子隻想在走前再見見她……畢竟上一次……又是不歡而散。”

    “你……”看著自己兒子那張傾世的俊顔上滿布哀傷,饒是宜妃再厭惡耿寧兒,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兒子帶著如此悲傷的心思遠行。於是咬了咬牙,她終是應承了胤禟的請求。

    正是因著胤禟的請求,才有了現下如此的情形,進宮探望完兒子,準備回府的耿寧兒,卻被宜妃的貼身侍女阻住了去路。

    黛眉微蹙,表示眼下的耿寧兒心情不太美妙。

    “宜妃召見我?這位姑姑,你確定你不是找錯人了?”

    “耿側福晉當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奴婢玉橋與您也不是未曾謀麵過,又談何認錯人,找錯人?”

    “嗬,原是玉橋姑姑,是寧兒眼拙並未識出來。隻是,既是姑姑你來了,想必我與宜妃娘娘之間的恩恩怨怨,你自是清楚的,想來您回去回話也不是什麽難的差事。”耿寧兒冷冷的說道。

    這玉橋乃是宜妃的陪嫁丫頭,自打宜妃得寵以來,她何時被人下過臉麵,各個吧唧她都來不及呢。如今,耿寧兒對她毫不客氣的態度,著實惹惱了她,伸手揪住了耿寧兒的衣袖,惡狠狠的道:“不過一個小小的王府側福晉,居然敢不將宜妃娘娘放在眼裏,你也太放肆了。走!今個兒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放手!”耿寧兒一個使勁,便硬生生的甩開了玉橋的手,眯著眼走近她的跟前,貼著她低聲道:“玉橋姑姑可知曉這是何處?若是此時我放聲大喊,想來宜妃娘娘自是不會好過的吧?”

    耿寧兒的突然靠近,使玉橋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幾步。常年在宮中摸爬滾打的人,在麵對危險時往往都能迅速的警覺起來,玉橋更是其中的翹楚。站到了她認為安全的地界後,她才又結結巴巴的說道:“你……,既然你如此冥頑不靈,那、那就休怪我要對你不客氣了。”

    “不客氣?我到是很想瞧瞧姑姑是如何對我不客氣的?”耿寧兒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周圍。

    “我……”

    “這是怎的了?”柔柔的聲音自玉橋的身後響起。

    看清了來人,耿寧兒連忙俯首躬身端正的向來人行起了禮,“妾身見過和妃娘娘,娘娘吉祥。”

    “奴、奴婢給和妃娘娘請安了,娘娘吉祥。”玉橋得知了身後人的身份後,連忙轉身垂首給和妃行禮請了安。

    “都起來吧。”

    二人紛紛起了身,回道:“是(是)。”

    微微的點了點頭,和妃一臉微笑的看著耿寧兒,柔聲問道:“你這是去見過貴妃娘娘與弘晝了?”

    “回和妃娘娘的話,是剛給貴妃娘娘問了安,也見過晝兒了。”耿寧兒如實回答道。

    “是?那便好。本宮瞧著晝兒這些時日有些不思飲食,與貴妃姐姐正愁著是否該尋個太醫來。如今,額娘來了,想必這心下也會快慰許多吧。”

    “勞貴妃娘娘與和妃娘娘憂心了。不過是暑氣上行,惹的不思飲食罷了。方才已於貴妃娘娘說過了,天氣一熱,那孩子就喜貪涼,喝太多冰鎮的酸梅湯,傷了脾胃,才會到了用膳的時辰,不思飲食。兩位娘娘不必慣著他,若是再這般任性,盡管訓斥他便是。”耿寧兒麵掛溫婉,低聲笑道。

    “誒。弘晝懂事乖巧,很是惹人憐愛,哪舍得訓斥於他?也就你這個當額娘的才會這般‘狠心’。”和妃道。

    “讓娘娘見笑了。”耿寧兒道。

    與耿寧兒一陣寒暄過後,和妃這才將注意力放在了玉橋的身上,甚是和善的對她問道:“玉橋這會兒怎會在此處?莫不是宜妃姐姐有何事?”

    俯身給和妃行了禮,玉橋皮笑肉不笑的道:“啊,九爺自邊關給宜妃娘娘捎回一個稀罕物件,這不今個兒才送進宮來。娘娘想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便差奴婢出來請貴妃娘娘前去把玩把玩。”

    “原是如此。既是宜妃姐姐得了個稀罕物件,那本宮不妨也前去湊湊熱鬧,想必宜妃姐姐不會不歡迎吧。”同樣溫柔輕和,但話中所透露的不容拒絕,正是上位給下位的威嚇。

    於是,玉橋隻能咬著牙硬著頭皮的應承道:“瞧娘娘您說的,宜妃娘娘也吩咐奴婢前去請您呢。隻是奴婢想,這個時辰,您多半是會到鍾粹宮來給貴妃娘娘請安的,所以便到這兒來了。”

    “甚好。既是如此,那你便同本宮一同前去鍾粹宮吧。”說罷,和妃便又轉首看向一旁的耿寧兒,“你這會兒是準備出宮了?”

    “回稟娘娘,妾身正要出宮,不巧碰到了玉橋姑姑,所以就耽擱了些時辰……”

    狠狠的瞪了一眼耿寧兒,玉橋忙出聲打斷了她,對著和妃說道:“娘娘,宜妃娘娘在翊坤宮盼著二位娘娘呢……”

    “嗯,那邊快快去鍾粹宮尋貴妃姐姐一同前去翊坤宮吧,可不能讓宜妃姐姐久等了。”

    說完,和妃便轉身走了。玉橋見事已至此,她真正的差事怕是也辦不了了,想起臨出來前主子的叮囑,她便也隻能作罷了。憤恨的朝耿寧兒丟了好幾個眼刀後,她才不甘不願的隨著和妃向鍾粹宮的方向走了去。

    目送慢慢遠去的和妃與玉橋的背影,耿寧兒緩緩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這才向著神武門走去。隻是這一路走來,她總是能聽見她的歎息聲。

    要問為何?

    答案隻有一個,那便是因著那個人。

    玉橋前來捉人,說是宜妃要召見她,先前她還真的以為是宜妃又要找自己的茬兒,如今看來,要見她的人怕是另有其人了。隻是,她想不明白,他怎會出此下策。要知曉,宮中最是人多口雜,即便是在宜妃的宮中,也難免會有差池。更何況,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紙終是保不住火的。

    不去見他,於她自己,於他來說才是最好的抉擇。

    伴隨著一路的歎息聲,耿寧兒終於走到了神武門,坐上馬車,一路歎息著,顛簸著便回到了耿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