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良人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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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帶著怎樣一種急切的心情跑回去的沈寶音已經記不清楚,一路上她腦袋空白,心裏回蕩著毓秀那句萬書卿醒了,衝進屋裏玄郎中正坐在木床一側,阿新站在他身後,阿新見到回來的沈寶音咧嘴一笑說了句,沈姐姐,萬都督醒了!

    她看到木床上坐起的那個男人,他同樣朝自己看來,那雙久別的眼睛裏是再熟悉不過的彼此,即使現在這個男人麵部已毀去了一半。

    沈寶音站在原地看著萬書卿牟匡漸漸濕潤了哽咽在心頭,她佇立在原地邁不開腳步,身後的索哈爾伸手推了推笑說道:“你還傻愣著幹什麽!”

    她模糊著雙眼一步步走過去在玄郎中的位置上坐下,錦玨長公主見勢帶著其他人退了出去。

    屋子裏沈寶音握起萬書卿的手放在臉頰上,那裏是真實的觸覺帶著滾燙的眼淚,她說:“萬書卿,你可還記得我?”說完已是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他一把將眼前的女人抱進懷裏,緊緊的抱著,在夢裏無數次夢見的這個女人,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女人,他甚至沒有想過自己還有活著再見到沈寶音的一天,此刻卻是失而複得的感恩。

    “萬書卿,你知不知道我足足等了你九年,等得讓我覺得這一輩子就要這樣過去了,等得令我害怕就這樣失去你,而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萬書卿抱著懷裏的女人,眼淚奪出眼眶,在沈寶音未來之前,玄郎中和阿新已經把這九年來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了自己,他心裏有的隻是更多對自己的悔恨和無能為力,自己欠這個女人太多。

    索木烈的部隊日益擴張,內部戰爭下無辜的百姓死傷無數,前方索哈爾帶著部屬防禦,後方由萬書卿指揮,而此時的錦玨長公主也忙著偷偷去了匈奴連橫對策。

    包帳內萬書卿正埋頭看著圖紙上的作戰地理位置,阿新看見沈寶音進來正要開口時沈寶音噓聲阻止,他笑著默默的退了出去。

    她將送來的湯藥擱置在一旁,自己默默的坐在了一側,沈寶音撐著一顆腦袋看著旁邊埋頭認真的男人,這個男人緊鎖著眉頭不時在圖紙上拿筆勾畫著,他身體還未恢複自然去不得前線。

    直到半柱香的時辰過去後萬書卿總算從那堆勾畫著的圖紙裏抬起了頭,長長的舒了口氣,突然聽到旁邊傳來咯咯的笑聲,他才聞聲轉頭看來。

    “你什麽時候來的?”

    她故作埋怨的口吻戲謔道:“半柱香之前,萬都督可真是讓人等了很久。”

    “那你怎麽不早說。”

    “能夠靜靜的欣賞萬都督指揮作戰也是一種難得的榮幸,我曾經還在想,這個男人在前方作戰時該是個什麽模樣。”

    他走來將這個以打趣自己為樂的女人抱坐在腿上,挑眉看來問道:“那可有讓你失望?”

    烏黑的眸子咕嚕一轉,思索了一番卻是說著:“本來也沒抱有什麽希望,所以倒也談不上失望了,就是好奇京城姑娘們鬧著要嫁的英俊神武的萬都督也沒怎麽樣嘛。”

    “這話裏我怎麽聞到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那是你鼻子的問題,是這藥的味道!”說著站起身拿過旁邊擱置已久的藥碗,“算了都冷了,我重新給你熱下。”

    萬書卿搶過來一口氣喝了下去,指了指胸口說了句這裏是熱乎的。

    “我說你們倆就不能考慮下別人的感受?”

    倚在包帳門口的索哈爾微蹙著眉頭不滿看來,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身上還未脫去作戰的戰袍。

    沈寶音嘴角笑著一扯:“等木真族的戰事停了,我會向錦玨長公主稟明給你娶個媳婦的。”

    索哈爾揉了揉鼻子不屑的走進來,歎了口氣說著:“家國之仇一日不報何以成家,雖然暫且將索木烈的軍隊逼退,可這總不是長久之策,他們還是會隨時攻打過來,他們裝備精良又人數眾多,隻怕我們以少勝多太懸殊了。”

    索哈爾這番話倒是將包帳內的幾個人也為之歎息一聲,沈寶音走到包帳門口朝外麵看了一眼,轉思一想開口說道:“以少勝多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是有了什麽好辦法?”

    “眼下已是寒冬臘月之時,草原上的氣候更是多變,隨時都有暴風雪襲來,何況這個時候草地光禿連個枯草都沒有,索木烈的軍隊退居在東南角,我瞧著今晚必將有一場風雪,若是此時斷了軍糧該是多麽雪上加霜的事情。”

    萬書卿和索哈爾聽著這話禁不住相視一笑,索木烈的那支軍隊逼退在崖虎口正是重整休憩的時候,也許他們也在等著今晚的這場風雪之後重新進攻。

    索哈爾忍不住連忙吩咐道:“那我這就命人準備去。”

    萬書卿想了想連忙阻止:“不可,此事暫且不要告訴其他人以免走漏了風聲。”

    “這是什麽話?那怎麽去偷襲?”

    “我和阿新跟你去!”

    屋外狂風驟起,整個木屋都似要被掀起,夜幕下玄郎中將木屋的一角最後一把鞏固好才隻身走回來,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毓秀將熱好的奶酒遞過去。

    在木真族的兩年來沈寶音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她有時常想若是戰事平息了,自己和萬書卿一輩子生活在這裏也未嚐不是件幸事,遠離那些宮廷爭鬥爾虞我詐。

    玄郎中望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沈寶音,繼而開口問出聲:“可是在擔心萬都督他們?”

    萬書卿和索哈爾隻帶了阿新一個人就去了敵營,沈寶音心中自然是放心不下,失去過一次之後總會令人患得患失起來,戰爭無疑不是殘酷的,何況萬書卿的身子還未複原。

    “你該習慣這樣一個男人,他注定是在烽煙中崛起。”

    她回首苦澀一笑,又有誰說不是呢,自己也早已不再是十幾歲時的懵懂少女,十幾年的閱曆給了自己最致命的教訓,她失去了太多,屢屢的背叛和迫害令她更清醒的看清一切。

    她走來坐下看了一眼玄郎中開口問著:“這麽多年過去了,你也放下了嗎?”

    這話裏自然說的是已故多年的沈如玉,當年還是應了沈如玉的引薦才認識了玄郎中,她早已看出玄郎中對沈如玉這份埋藏在心底的情意,她想沈如玉心裏應該也是明白的。

    玄郎中聞言苦笑著搖了搖頭,當年是自己親手埋葬了沈如玉,她死的時候太淒慘了,想到此處玄郎中不禁潸然淚下,哽咽著問道:“那你呢,還恨你姐姐嗎?”

    “這些年來我有時候經常做著同一個夢,夢裏在沈府的後宅我牽著姐姐的手,她笑盈盈的朝我看來,然後我又夢到了在太子府裏到處都是火燒一片,沈如玉隻身站在火裏抱著我的月兒,我常想自己應該是恨她的,若不是她,我和萬書卿不會錯失到今天,若不是她,我不會嫁給穆高熾,可當我想到她被亂箭穿心的那一幕,我這裏是痛的!”

    她恨沈如玉竟恨不起來,拿出隨身攜帶的香囊,裏麵裝著秋月的幾縷頭發,每當自己想秋月的時候,沈寶音隻能將這個香囊拿出來看一看,然後告訴自己其實秋月一直都在自己的身邊,喪女之痛令她這輩子都不能平息,秋月冰冷的屍體似乎還躺在自己的懷裏。

    玄郎中看著那個香囊開口問道:“這裏麵裝著的是什麽?”

    “是秋月的頭發,她下葬皇陵前我不舍就剪了幾撮。”

    玄郎中伸手接過來放在鼻尖仔細聞了聞,良久又問道:“秋月當初是怎麽去世的?”

    “不幸得了天花,太醫院的太醫都束手無策。”她說完看向一旁的玄郎中不禁問道:“難道這香囊是有什麽問題嗎?”

    “隻是這發絲中的味道太過奇怪,人死後這麽多年過去了發絲可留存但氣味不會含著,就算含著也會隨著年月的推移漸漸散去。”

    “難道你的意思是說秋月不是死於天花?”

    玄郎中搖了搖頭:“現在妄下結論還為之尚早,你若願意我想拿回去仔細看看!”

    玄郎中突然說出的這些話就像一塊石頭頓時沉在了沈寶音的心裏,她震驚又惶惶不安起來,不免又低頭看了一眼香囊裏裹著的發絲,顫抖著身體點頭答應,自己絕不能讓秋月死得不明不白!

    所有的事情就像這場暴風雪一樣來勢凶猛打破了所有的平靜,秋月的死變成了疑點重重,一夜之間索木烈的那支退居在崖虎口的軍隊發生了火災斷了糧草,索哈爾帶著人馬趁機攻下,而此時錦玨長公主去往匈奴的連橫計策順利實施。

    與索木烈的最終之戰,這次錦玨長公主說要親自迎戰,距離梁岐那場戰役已過去了三十多年,身為外族人的萬書卿和阿新也參與了這場戰役,出征前沈寶音將親自製成的麵具戴在了萬書卿的臉上,索哈爾給他起了個木真族的名字,叫鄔劼,寓意重新而生的人,從此萬書卿又多了個身份。

    這場戰爭持續了將近一個月,索木烈兵敗垂成死在了索哈爾的刀下,分裂多年的木真族總算結束了內亂又一次實現了統一,索哈爾成了木真族新的統領,史稱燚王。

    勝利的喜悅在木真族的大地上篝火狂歡了三天三夜,沈寶音坐在木屋內聽著遠處傳來的歡呼聲,阿新匆匆跑過來說道:“沈姐姐你果然在這裏,外麵的人可都等著你呢。”

    “等我?算了,你們還是自己慶祝吧。”她就是怕鬧所以才躲在這裏不出去。

    阿新走來不由分說的拉著沈寶音就朝外麵走,嘿嘿一笑道:“今晚少了你可怎麽行,何況萬大哥還等著你呢!”

    她被阿新拉到慶祝的篝火旁人聲鼎沸,索哈爾正高坐在上舉杯歡呼,見到被阿新帶來的沈寶音這才起身走來笑說道:“我們木真族的大恩人,你可真是會姍姍來遲。”

    索哈爾這一聲大恩人叫得沈寶音心顫顫的,她急忙推脫著:“你可千萬不能這麽說,我哪裏成了你們木真族的恩人了。”

    彼時麻姑扶著錦玨長公主走來,她喝的似有些微醉,拉起沈寶音的手起唇說道:“木真族的勝利也有你的功勞,你是半個木真族的人。”

    她聽著這話流淌在心尖,眼前的女人柔慈般朝自己看來,那雙眼睛裏有著太多彼此埋在心頭的話,誰也不敢先一步道破。

    索哈爾放聲一笑:“她是咱半個木真族的人,可咱別忘了,這裏還有一個木真族的人呢。”說完走到人群前將萬書卿拉了過來,隨手將他推給了沈寶音。

    索哈爾說:“現在戰事平息,我說你們倆打算怎麽辦了?”

    索哈爾這話落在沈寶音和萬書卿之間,她抬頭看向朝自己同樣看來的男人,夜幕下他依然戴著沈寶音給他製作的麵具,隔著冰冷的麵具下是那雙溫煦的雙眼,他似乎在等著自己的回答。

    沈寶音定定的站在那裏,似乎所有人都在等著自己的回答,她知道隻要自己點頭答應,她和萬書卿就會有個結果,而這個結果早在十幾年前就該完成的。

    她定定的站在那裏似乎卻在猶豫,經曆了這麽多之後自己還能配得上萬書卿嗎?她早已不再是完璧之身,甚至還有過別人的孩子,這一刻沈寶音似乎有些退縮了,那是一種由心底滋生的害怕與不安。

    也許是眾人已經等得不耐煩,索哈爾拍了一下沈寶音說道:“你還等什麽呢?這麽多年你不就是為了等這一天嘛,你要是再遲疑下去,萬書卿可就要被別人搶去了!”

    說話間人群中走來一個人,他朝著索哈爾拱手稟報道:“啟稟燚王,外麵有個人吵著要見您,說是您的朋友。”

    朋友?索哈爾心裏估摸著自己剛坐上木真族的統領,難不成就有人立馬攀附起來了?他想了想便吩咐下去將人帶過來。

    不一會兒麵見的人帶了過來,她走近含眸一笑道:“索哈爾,別來無恙啊,如今我是不是該稱呼你一聲燚王?”說完目光看向索哈爾身旁的沈寶音,久別重逢般的開口說著:“沈貴妃,你果然在這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