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的中國地兒（華界）的南市,原是一片沒人要的水窪地。後來大批小商小販在此聚集,逐漸發展成下層百姓購物娛樂的場所。隨著城市發展,南市不斷地擴大。一些大商家也開始進駐。這時的南市,有十六條大街,連著數不清的裏弄和小巷。商店、飯莊、旅館、戲院、茶園、書場、澡堂、影院、當鋪等等百業聚集。

    因為瀕臨日租界,中外雜處，當局感到不好管理，投入的警力不多。造成這裏的統治力量薄弱。結果黑幫橫行,治安混亂,號稱三不管地區。偏門行業也蓬勃發展,林立著400多家煙館、賭場、妓院。

    這一日中午,南市榮業大街上的黃河戲院剛剛散場。隨著人流出來了兩個青年人,兩人說著話,直奔旁邊的聚慶成飯莊。”哥,這館子也太高級了吧”。說話的穿一身學生裝。”那是,咱今天就要吃高級的”。答話的這位一身筆挺的軍服,是天津省政府保安隊的上尉連長。名叫郭風嶺,二十四、五歲。旁邊的這位,是他的弟弟郭風海,剛從東北來天津投奔哥哥不久,是個高中學生。

    郭風嶺繼續說道:”天津最有名的中菜館是八大成。這聚慶成是八大成之首。當年乾隆皇帝南巡時路過天津,就是這聚慶成供應禦膳”。說著話,兄弟二人進了大門。這時剛剛到飯點兒,客人們已經開始上座。二人隻覺得人聲鼎沸,和著各種酒肉的香氣撲麵而來。早有夥計迎上來道:”先生您好!請問幾位?”郭風嶺答道:”兩位”。夥計衝裏高喊:”客人兩位！”這”位”字拖著長音,一邊把兩人往裏引。

    二人細看,見這聚慶成飯莊果然是裝修的富麗堂皇,各種家具擺設,牆上的字畫,桌上的餐具也都顯得高貴典雅。選了一副座位,郭風海小聲道:”哥,咱來點兒實惠的就行,別浪費了”。郭風嶺大大咧咧:”我知道”。一手拿過菜單,點了官燒目魚、扒方肉、溜二蘑、芥末鴨掌、酸辣湯,四大碗小站米飯。又要了一瓶德和酒坊的蘆台春。夥計把點的內容唱一遍無誤,奔後廚去了。

    另有夥計端來了碟碗勺筷,剛剛擺好,芥末鴨掌和白酒端了上來,道聲:”二位慢用”。兄弟兩個慢慢飲著酒等菜。

    這時風風火火地闖進了一彪人馬,全都是黑社會打扮。這幫人相中了兩張大八仙桌,咋咋呼呼地讓客人挪窩。客人們見這幫家夥或是一臉橫肉,眼冒凶光。或是賊眉鼠眼,一肚子壞水兒。都不是善碴兒。覺得惹不起,隻好換了座位。這幫人抻桌子拽椅子,乒乒乓乓一通折騰,把兩個桌子拚好了。先請老大上坐,然後一窩蜂地坐了。又爭先恐後地拍桌子喊夥計點菜。

    這邊郭家兩兄弟的菜上來了。郭風嶺用筷子點著魚道:”這'官燒目魚'可是聚慶成的招牌菜。還是乾隆皇帝賜的名兒呢”。郭風海邊吃邊道:”好吃!你說乾隆南巡,一路走一路吃。掏不掏錢?”郭風嶺笑道:”皇上吃你的,用你的,那是天大的恩典。還敢要錢?何況皇上高興了,賞個名兒,那是金字招牌。子孫後代都享用不盡”。

    郭風海道:”可我聽說,皇上吃個雞蛋要花五兩銀子。南巡的時候,銀子花的就跟海水淌似的。你說這銀子都那兒去了?”郭風嶺道:”還不是讓皇上身邊的人貪了。這大小官員借口供奉皇上,自然要狠刮地皮。皇上的鸞駕走一路,就像莊稼地過蝗蟲,咦?你好像明知故問”。郭風海道:”現在的官兒,我看和滿清沒啥兩樣。一樣地武官怕死,文官愛財”。

    郭風嶺道:”國家的事,你不要亂說。你現在就好好的讀書,將來有本事了,才能報效國家,也好光宗耀祖。上邊的事,和你無關,你也管不了”。郭風海憤憤的道:”怎麽無關?我從東北流亡到華北,這眼看著華北也要保不住了。下一步往那兒跑?”

    郭風嶺不禁低頭歎息。

    這時那幫黑社會已經帶了幾分酒,正旁若無人地高談闊論。這幫人的老大叫張德祿。是日租界警察暑的便衣特務。張德祿今年四十多歲,中等個,身材消瘦。刀條臉,三角眼,鷹鼻倒眉薄唇大嘴叉,一臉的煙容。平時仗著日本人的勢,還兼著青幫小頭目,到處欺男霸女,無惡不作。這會兒帶了幾分酒,正大聲嚷嚷著發表賣國有理的歪論。

    ”白先生兼著滿洲國中央通訊社的記者,算是我們大日本帝國正式雇員。這次被中國暴徒殺害,我們日本帝國就是要為胡、白二位先生討個公道”。自有拍馬屁的接道:”感情,這次*賠大發了,連華北都要保不住了”。

    張得祿猛的一拍桌子,喊道:”那些無知的屁民,罵我是漢奸。我呸!”見滿屋子眼球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張德祿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大嘴仰天,吐沫星子亂噴,還帶著一絲哭腔嚎道:”*給了我嘛好？是管我吃了?還是管我喝了？我憑嘛愛國!這中國除了貪官汙吏,就是無知愚民。值得我愛嗎？那些個達官貴人,那個不是花園洋房？娶上一大堆的姨太太！那些個小民,見天一睜眼,還不知在那兒踅摸飯轍呢。還愛國?我呸!可笑那些個亂黨,成天個嚷嚷抗日救國,把人都當傻冒了”。

    有拍馬屁趕緊接道:”說的是!你看人家列國租界，那街道，那洋房，那個不是幹淨又漂亮,洋氣大方還寬敞。再瞧瞧華界一般百姓住的地兒,一片片全他媽是破平房！那環境,滿地垃圾,汙水橫流,臭氣熏人。整個一貧民窟!要我說,這中國人,就該讓洋人好好地整治整治”。

    張得祿見在坐的有保安隊的軍官,仗著幾分酒,指著和尚罵禿驢道:”姓張的少帥有嘛本事?玩女人，抽大煙。不過仗著老子的勢,竟當上了全國海陸空軍副總司令。日本人一來,屁都放不響？狗屁東北軍，一夜之間就成了喪家之犬。如今小張下了野,姓蔣的我看也是一個德性。要我說,東北軍還賴在華北得瑟個啥？趁早滾蛋!”一番話氣得郭風嶺的臉色先紅後青。眾流氓放肆地哈哈大笑。

    見滿屋子人目瞪口呆的樣子,張得祿得意忘形道:”整個亞洲,隻有我們大日本帝國最先進最強大。隻有大和民族最文明，支那人活該被大和民族領導。華北五省要是變成第二個滿洲國,那是華北老百姓的福氣”。話音一落,那幫黑社會一齊鬼哭狼嚎地叫好。

    郭風海再也聽不下去,啪的一撂筷子,正要發話。不想旁邊坐位上一個青年怪聲怪調地發言道:”哥,有一句成語叫'為虎作倀',這'倀'是什麽東西”。郭風海恨恨地插嘴道:”倀是被老虎吃掉的人變成的鬼。這倀鬼最不是東西,專門幫助老虎害人。'為虎作倀'這句成語，專門用來形容幫助壞蛋害人的碎催”。

    眾流氓聽了,紛紛喝罵:”他媽的!什麽人?””找碴兒呀!””找抽呀!”......。

    那位青年笑道:”原來'倀'是鬼不是人,就不知幫著小鬼子害咱們同胞的東西算不算人?”和那位青年同桌的一位大漢悶聲道:”見了中國人就呲牙,見了外國人就添腚溝子,狗都不如”。郭風海道:”說的是！你可以砰擊政府,但不能不愛國!因為我們炎黃子孫世世代代生活在這塊土地上,這是改變不了的。你可以學陳勝吳廣,學赤眉綠林,推翻這腐敗的政府。但是，不能幫著外人搶我們祖宗的土地,殘害我們的同胞。這是作人的底線!””說的好!”那位青年帶頭鼓掌。”好!”眾人也一齊歡呼鼓掌。

    ”好個屁!”張得祿猛地一拍桌子,指著郭風嶺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散布*言論。你身為政府保安隊軍官,職責所在,為嘛不抓?”郭風嶺不慌不忙地說道:”有沒有*言論,是我們中國人自己的事。與你一個外人何幹?”那個青年接口道:”對!與你一個外狗何幹?”眾人轟的一聲又是大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