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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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我也不繞彎子了。”張默海冷笑一聲,雙手握劍,輕蔑地看著眾修士道“如你們所見,這天下,我帝澤,也要分上一杯羹。”
第一個出聲反駁的竟然是張千青,他的玄孫。
他瞪大了雙眼,聲音都是顫抖的:“您……您……您和那魔頭……您怎麽能這樣!”
“閉嘴!”張默海頭都不回,冷聲嗬斥“你這廢物……還有其他人,若有一個不動手的,別怪我不識舊日情麵!”
鄭德隋愣愣地站在一邊,完全無法理解為何場麵就成了如今這個樣子。他一貫尊敬如父的師父,創立了乾天最大宗門的帝澤宗主,竟然和一個妄圖毀天滅地的魔頭狼狽為奸,且六親不認。他第一反應就是轉身離開,然而他步子剛一踏出,一股尖銳的疼痛就鑽入了他的丹田,讓他疼得差點痛喊出聲。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張默海,就見張默海嗤笑一聲,沉聲道:“即便是你,也不曾認真聽我講道?我收你入門時,教的第一句話便是臣服。在我的威壓下,我倒要看看,誰敢背叛我?”
眾人皆驚,有兩個弟子不信邪地想逃,果然立時就捂住腹部跌倒在地,其中一個甚至立刻就斷了氣。
“你離飛升也不過一步之遙,”岑裕半是不解半是憤怒地喊道“做出這等事,真是愚蠢無知!”
“你和我立宗時間不過前腳後腳,卻始終跟在我後麵,被我踩在腳下。”張默海啐道“就因為你做人太卑微,每日畏首畏腦,如今卻來說我愚蠢無知……你才當真可笑!”
“飛升又有什麽意思?”他仰天笑道“古往今來,飛升的人又有幾個?我辛辛苦苦爬到這個位置,為的難道是每日清苦修煉?無邊的壽命啊……我為何不讓自己痛快一場!區區凡人,又憑什麽讓我們如此禮讓甚至保護?弱小卑微的人,就活該被踩進塵土裏,每日搖尾乞食,而不是占著廣大的疆域活得愚昧可笑!”
岑裕目瞪口呆,對他再無一句話可說。
“話都問完了,誰想先來會會這把劍?”張默海繼續輕狂喚道。
秦衡蕭抽出宵斷,飛身站到了他麵前,沉默地看著他,但劍修都能看出,他已然進入了完美的備戰姿態,全身上下已無一處漏洞。
“哈哈哈哈哈,本尊這可是帝王之劍,你的劍於我,不過小卒,未免也太過看得起自己了。”
秦衡蕭勾唇一笑,抬起劍來,劍上白光愈發淩厲了:“帝王多災,遊子無懼,我劍超脫,不懂尊卑。”
聞言在場不少人都笑了,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有了破解之道。他心中根本沒有尊卑,他的劍正如人一樣,不過是個逍遙遊子罷了,與他談帝王之尊,最多也不過隻能討來一個雲淡風輕的“然後呢?”
張默海眼睛一瞪,再不說閑話,提劍而起,率先出手了。
在他出手的那一刹那,秦衡蕭就感受到了極其強烈的,他從沒體會過的威壓。他自然知道眼前這個人的厲害,他幾乎是乾天大陸最厲害的人了,論經驗論戰術,論心狠手辣,天下著實難能有人可出其右。可是那又如何呢,秦衡蕭想,他迄今為止,打的幾乎都是比自己高一境界的人,如今總算都是虛境了,總沒有再倒退的道理。
心念急轉間,兩人都攜著驚濤駭浪般的劍氣在空中會麵,立時纏鬥起來。
與此同時,神秀也已踏蓮而上,青光大盛,死死抵擋住了莫善放出的無邊鬼氣。一青一黑有如兩股巨浪對衝,再加上底下兩道劍氣,一時間天地震動,不少弟子都開始承受不住威壓了。
梅慕九一麵為那些低修為的弟子送去靈力,一麵應對著癡仇的攻擊。他們倒也許久沒見了,癡仇如今也到了大乘的境界,修為早已不同往日,棺槨一出來,梅慕九就察覺到了不同。原先被他擊成碎片的棺槨,現在竟更加強大了,黝黑的棺麵散發著陰寒的冷氣,稍一打開,便流瀉出不下於冥泉劍的壓力。
當初他拚盡全力甚至身受重傷才勉強換得這人的落荒而逃,而這一次,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剛穿來不久根本還不知如何對戰的年輕人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察覺到了對方的不同。
梅慕九先動了身,淬煉過的身體使得煞氣無法侵入,身手也更加敏捷,隻一息他就踏在了那還沒完全打開的棺槨上,漏景堅硬如刃,直往癡仇身上擊去。
然而那棺槨隨即便承載著他的重量,自己掀開了蓋,黃泉湧出。癡仇偏頭躲過那一擊,從懷中掏出兩柄巨獸獠牙做成的小刀,手一甩便化為萬千刀雨,細細密密地以包圍之勢飛向梅慕九。
不少修士都被那莫名的黃泉淹沒,不需要呼吸的身體都開始難受而壓抑,仿若真的溺水一般開始接近死亡,就連打更人也不例外。他極力想從這水中掙脫,卻渾身無力,隻能眼睜睜看著梅慕九應戰。
黃泉中的修士瞬時就成了待宰的羔羊,鬼兵如群蟻般一掃而過便能割去不計其數的生命。盡管秦衡蕭帶來的那兩百精兵早已身經萬戰,合作宛如一人,卻也抵不住無窮無盡,殺了又有的敵人,一遍又一遍的舉刀砍下,也開始累得喘起了粗氣甚至放慢了動作。
梅慕九冷哼一聲,暴雨般襲來的細如針尖的刀刃使他都無處躲藏,就在快到他麵前時,漏景在靈力催動下驟然散成了無數堅硬羽毛,如球狀嚴嚴實實圍住了他,甚至還有些從刃雨的細縫中反向還擊。
“唔。”梅慕九正用靈力操控著法寶,驀地偏了一下頭,他都防禦得如此嚴密了,那細刃竟還是穿了進來,在他臉頰刮去了一道血痕。
他抹去臉上的些許鮮血,卻更加冷靜了,一絲不亂地攻擊著,步法絕妙,每一招都經過了認真分析,但又時而肆意囂張,令癡仇摸不著頭腦,幾度被牽著鼻子走,連中幾招才反應過來。
眼看著己方的人越來越少,他們都不自覺地就縮小了圈子,瞬間就成了被包圍的姿態。梅慕九看著寶殿前那與外圍浩蕩人數形成鮮明對比的小圈,也不禁開始急切起來,額上金印剛剛顯現,他卻突然發覺自己臉上的血痕竟驟然痊愈了。
一陣香風飄了過來,琴聲悠揚,玉帶飄飄,竟是玉仙天宗的修士們抱琴飛來,冰肌玉骨,就如一道清流飄然而至。
在場修士見到她們都又有了底氣,但現在已來不及問好了。玉仙宗的修士們剛到便有條不紊地進入了狀態。她們主修的是靈治,便是舞劍也能使花草複生,法決一念,不少修士的傷勢便好了大半。她們雖大多修的是靈治,但她們的宗主卻是一個實打實的玄典修士,慣穿一身鮮紅勁裝,高紮馬尾,手中長劍係著紅綢,紅綢飄過之處總有與她衣裳一般紅的血河。
總有人眼紅她方嘲她是厲鬼轉世,殊不知她比厲鬼要厲害可怖得多,也生動可愛得多。
她看也不看周圍便直接落到了岑裕身邊,與他背靠著背,長劍輕輕一掃,聽著一片哀嚎,勾著紅唇笑道:“岑大宗主也有這樣狼狽的時候,我若不來,恐怕明日就得找人為你招魂了。”
岑裕被她打趣慣了,也笑道:“你卻不知你身後還帶了一群人。”
她一愣,斬碎一個鬼修抬眸一看,原是破虜天宗的人緊隨其後也到了,一個大漢一落地就甩著流星錘衝進了人群,怒吼聲響天徹地。
這還沒完,很快又有兩個人乘雲飄落,梅慕九隻消感知氣息就知是魏先邪和霍孚遠。
他們到了後,魏先邪先是給一直在原地不動的鄭德隋解了威壓。這威壓其實好解,說到底不過還是看人心罷了。他們給在場的帝澤弟子都送去了靈力,然而能解開的,卻也不過少數。
鄭德隋當真不知張默海的這些勾當,更不認同,所以才一直未動,甚至幾度想要援手,隻是一拔劍便疼痛徹骨,這才差點一死了之,總算被魏先邪及時趕到幫了一忙。
“是您!”鄭德隋馬上就認了他出來“我記得您!我剛入宗的時候見過您一麵!”
魏先邪一愣,很快就想起來了,他和張默海對打的前兩日,的確在山下見過一個小孩一麵,與他說了些話,甚至還點撥過一兩句,那時的鄭德隋不過才到他腰際那麽高。
“長大了。”魏先邪拍拍他的肩,看了眼霍孚遠,兩人便飛身向張默海打去,他們和張默海,也有的是賬要算。
張默海轉臉看見這兩人,不禁浮出了極詭異的微笑:“遮遮掩掩藏了這麽久,終於送上門來了?”
他其實已然恨得牙癢癢了,臉上都浮上了憤怒的紅暈:“這一切,都是你們倆造成的!你小子……可真能逃。”
霍孚遠衝他一咧嘴,笑道:“宗主,還是您教得好。”
此時,秦衡蕭與他們兩人已站成三角方位將張默海圍在中間,這個方才還如魚得水的宗主這才終於有了一點危機感。
秦衡蕭的宵斷直指著他,劍氣如龍,絲毫沒有在帝王威壓下卑躬屈膝的姿態,反而愈來愈英勇,張默海麵上還是笑著的,隻是握著冥泉劍的手,卻暗暗沁出了一層細汗來。
而深淵裏還有不少鬼修,此時正裹著黑霧,直往外界飛去,四麵八方得散開,不知去向。
東海禦神山內,渡船張單腿站在摘星樓的樓頂上,遙望著遠處極速飛來的無數黑點,終於用神識大聲喊了話:“準備!”
隨著他的警告,伏仙宗的所有人都進入了備戰的姿態,殺殺一圈又一圈地盤旋在上空,四隻白狼守在碑前,白晏清化成了龍形擋在禦神山前麵,就如一道堅不可摧的山脈。
而眾多弟子則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互相搭配,剛入門的一直在幫著醉山客等跑腿,誰也沒有閑著。
劍閣底部的小黑屋裏,華羽推門而入,看著被鐵鏈捆住的胥飛白,沉聲道:“外麵發生的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這世上,我想知道的,從沒有不知的。”胥飛白盡管形如一個階下囚,卻還是趾高氣揚的,揚著頭輕蔑道。
“所以你應該也知道宗主讓我綁住你的原因。”
胥飛白這才咬牙道:“若不是你們卑鄙地找到我的命門,我豈會被你這廢物捆住!”
華羽也並不生氣他對自己的評價,隻是平靜道:“如今總算有人要殺盡世人,你可痛快?”
“我自然痛快!”胥飛白瞪著眼喊“怎麽會不痛快!我恨不得你們全死了,都受盡折磨才好!”
“我們都猜到你會這樣說。”華羽不出所料地轉身,走前才垂首低聲道“但你又可知,散修當初被逼成那副光景,極樂宗也有一份功?”
胥飛白一愣,還沒回過神,就聽他說著“想明白便叫我。”就關了門。
沉浸在黑暗之中,胥飛白的神情格外陰沉,然而已無人能看到了。
那些黑點很快就到達了東海境內,白晏清龍尾一擺,一片巨大的水牆便驟然升起。龍吟不斷,暴雨傾盆,聽見那可怕的帶著天道威壓的龍吟,即便是沒有心的鬼修都有了些怯意,但也很快就消失了,紛紛如撲火的飛蛾般向著水牆撞去。
渡船張罵著娘飛身躍上水牆,雙拳快得隻剩下幻影,幾個鬼修想從下偷襲,被殺殺振翅飛下直接叼著送入了白晏清的爪中。
一個極樂宗的弟子罵道:“龍也敢傷人,你不知我們有斬龍戟嗎!”
“你們犯我東海,還想用斬龍戟?”白晏清嗤笑不已“入東海一步,就是踩了我的龍尾,我不扒你的筋都是仁慈了!”語畢,口中真火一吐,就把那弟子燒成了灰燼,灑在海上無影無蹤了。
山內,淩瓏騎著白狼,與淩非一同守在門開,偶有被從山後溜進去的也被柳韋然統領的玄虯軍殺了個幹淨。畢竟修為高的大多都在觀禪天宗,被派遣出來的,不過都是送死的弟子,他們自己也知道這點,但他們早已形如傀儡,不在乎一切了。
有些修為較高的剛進去就被華羽打個正著,就是錢圓圓也能夠壯著膽子衝上去打。
小胖子氣得渾身發抖,劍掉了也要赤手空拳撲上去。
“你們本來就不該活在世上!還敢來欺侮我們的宗門,還敢欺負地靈!卑鄙!”他嘴動個不停,手也沒閑著,反而越打膽子越大,終於丟掉了最後一絲不必要的仁慈。
然而每當他們打完一批,再抬頭時,遠方卻又有一批黑點遙遙飛來。
渡船張坐在高聳的水牆上喘了口氣,從衣兜裏掏出一袋煙草,放進口裏嚼了嚼,什麽也沒說。他知道,於這個宗門來說,已經什麽都不用說了,每個人想的都是一樣的。他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這座山一寸,就是一束花,也要用他們的命來償。( )(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