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合家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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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紗尖棕帽,滿堂七彩寶石全套頭麵首飾,紅底繡金線祥雲抹額嵌豔色紅寶石,兩耳戴鎏金銀環白寶玉壽字耳環。
豎領上衣,彩線蝙蝠扣對襟,衣身前後綴鵲橋補子,搭紅織金雲龍海水紋襴裙,寶光熠熠,奪目出彩。
有美人也,香臉輕勻,黛眉巧畫宮妝淺,瑤池不二,紫府無雙。
可惜,美至極處,偏偏那纖毫畢現的焦躁不安洞破了美感,總有那麽些不足。
“又重又熱,怎麽穿啊,”婉容搶過雲姑姑手中雙色牡丹的團扇,一通狂搖,晃的頭上的金飾流蘇嘩啦啦連聲作響,就像碰開了金銀鋪子,一不小心被傾倒了匣子。
雲姑姑在一邊急的不行,這還不是大衫,翟冠霞帔都沒穿上身呢,主子還受不住,這可如何是好。
可覲見後妃宗婦就必須要有行頭,且得端著坐足夠時辰,等到正式晚宴的時候才能換常服便裝,看如今主子的摸樣,可是一盞茶功夫都忍不下來。
她隻能試著勸解,“主子,一忽兒就好,這次來的人不多,不過小半個時辰,咱們就能換回來。”
婉容哪裏不知道,就是穿了這身衣服渾身上下著刺,哪兒哪兒不舒服,早就連心緒都跟著上上下下的浮沉難平。表現不佳,累的旁邊跟著的人也擔心不已,她就越發氣惱,也不說話了,就一通的猛搖扇子,暗自生自己的悶氣。
鍾子期在此時進來,手裏捧著一份折子,說是要給她讀讀打賞的禮單。
婉容正不置可否,就聽到他在一邊又快又清楚的念誦了起來,“上一品,南海珊瑚珠兩串,翡翠如意一柄,紫雲羅兩匹。一品,南海珊瑚珠兩串,南國滋品一副,紫雲羅兩匹。中品,寶石花簪兩枝,碧水玉鐲一對,婆娑羅兩匹。其中特賜大公主,碧水晴空鐲一對,象牙玉雕的圍棋一副,緗色水雲紗一匹。”
他的聲音本就清潤,細細道來,如聞樂響,對於婉容來說就像烈日當頭灌下一壺冰鎮的果子露,涼意襲人,不知不覺就跟著他的調子,一點一滴的聽了進去。
“這些是誰拿的主意?”
鍾子期回,“除了大公主的,其他上三品都是循著宮中常例,是有鍾公公開的單子。”
婉容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經過鍾公公的手就是李君瑞他照準的,那就不會有問題。
雲姑姑在一邊瞧著,意味深長的看了小鍾公公一眼,暗暗感歎,果不愧跟是老大人出身的,這一手誰能比的上。她要是再不作為,眼前就要失了主子心。
想了想,她上前一步,另取了一把團扇,邊搖邊笑著說,“主子,您可知道鎮國夫人同昭明長公主早年間的趣事?”
沒錯,從這一天早起,婉容居多的煩躁,居多源於原先不在名單上的這兩位老人家都要過來。
一個剛沒了獨苗孫子,一個十來年不在人前露麵了,她這個小小瑞妃,有多大臉,讓她們倆親赴太華山恭賀她榮登妃位,還不是皇後主位。
婉容果然動容,讓人搬了杌子讓她坐,盡是一副洗耳恭聽的摸樣。
鍾子期後退了一步,主動驅散了屋裏的其他陪侍,替她守了門,竟然配合默契!
世上同一件事,從女性喜好,和男性的觀點,肯定存在著差異。哪怕那天婉容聽過鍾子期說起過一些,雲姑姑一開口,她就覺得可比大小兩鍾說的合適她太多,下定主意以後要多聽聽雲姑姑才好。
“鎮國夫人同昭明長公主早年在閨中時就不對付,前者重武,後者喜文,前者嫌後者假清高,後者厭棄前者粗蠻不堪……”
“結果,鎮國夫人嫁了尚文的石國公,昭明長公主嫁了崇武的廖老將軍,都是有先太皇太後做的主。”一個是□□皇後的親妹妹,一個是□□的親妹妹,一道聖旨下來,多少隱情都得抹去不談。
“人間路不如意之事十之*,”雲姑姑顯然也對這一樁陳年往事的錯配不能理解,“不過,兩對夫妻麵上也是和睦,直到兩位老夫人膝下都有了子,一個逼著學武,一個逼著學文,結果跟兩位老太爺先後鬧翻,夫妻吵架吵到禦前,□□驚怒,一氣批評了兩位老夫人,說她們胡鬧,不知道相夫教子,索性就把孩子讓給別人教得了。”
“啊,這都可以。”婉容隨即想到了什麽,驚呼的不過是,曆史上的某些權力過渡,用的手段既然是如此離奇且兒戲的方式。
“然後,石國公養了廖家的孩子,廖老將軍帶了石家的孩子去了邊關。於是成就了現在的廖左相和晉北都督石孝之。”實際上,當初大閔朝始建,廖家在軍中居功至偉,南北兩係都有廖家的人,石孝之經過廖老將軍親自教養,一直呆在晉北,直到整肅晉北全軍歸朝廷掌控。而廖正的首輔地位就是權衡之下的產物,當時張老太爺不過審時度勢,看的通透罷了。
雲姑姑像是沒意識到,自己說了有多重要的事,神色不改,繼續道,“兩位老夫人也沒能找到說法,這件事就這麽被定下了。自那事後,兩位老夫人到是有了幾分惺惺相惜的意思,雖不走動,麵上到是都過的去了。”
“如今春風橋的事情鬧得凶,兩位老夫人怕是連那點麵子情都沒了,”忽而雲姑姑壓低了聲線,神秘兮兮道,“傳聞,鎮國夫人不在國公府裏常住,她喜鬧不喜靜,在東條巷有間三進的小院,一年下來,大半年都在那邊住,還有人說,她還會假扮了農婦到街上賣菜,也不知道真假。”
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品味那是相當獨特,婉容忍不住也低低問道,“真的假的?”
“賣菜是假的。”回答她的是鍾子期,他一本正經的道,“不過東條巷的小院是真的,喜歡外出也是真的。”
婉容當即同雲姑姑對視一眼,下意識的搖頭嘖嘖道,“老夫人真非常人哪。”
話說完,鍾子期憋來意味深長的一眼,婉容忍不住輕咳了一聲,雲姑姑更是慚愧的低下頭去,這忘乎所以的八卦勁,可如何是好。
不過就剛才那一眼,雲姑姑由不得就此鬆了口氣,她在主子心目中地位暫且算是保住了。
“主子,皇上到前院了。”有人門外小聲稟報。
婉容聽了,猛地站起身來,像是得了什麽召喚似的,雙手交握,呼出一口濁氣,定定神頗有威勢的開口,“開門,接聖駕。”
“是!”
門裏門外紛紛應下,門戶大開,眼前豁然開朗,張婉容挺著腰背,下巴輕揚,目光凝神,精氣斂聚,要說國色天香,雍容華貴,也不過是一刹那之間。
“好,不錯。”迎麵而來的皇袍男子,輕頷首,執起了她的手,難得正色的誇讚,一字一句,撞入心底深處蘊藏。
“皇上,請吧。”張氏婉容搭著他的手,屈膝問安,說不出的精貴自持。
盛裝已畢,高搭戲台,眾人擁簇,說穿了就是戲劇一場,她占著天時地利人和,沒道理演不過誰,無須緊張,無須憾怕,一往無前而已。
宴席擺在雍和殿,皇上在前殿覲見朝臣百官,瑞妃在後殿召見後妃宗婦。
當今世上,男子沒一個尊貴過李君瑞,女的再沒有一人位份比瑞妃要高,他們便有了那資格高坐堂前,受人參拜。
先過來的自然是隨侍的後宮嬪妃,後位空懸,妃位加上婉容自己一共有三,剩下的便是明淑二妃,明妃出身張家嫡長女,淑妃姓顧,父親是正五品的武英殿大學士顧長錄,通俗點來說,就是皇上機要秘書之一,祖父顧太傅正是當今皇上的授業恩師,在李君瑞登基那邊便致仕歸了故裏。
其他婕妤,昭儀,美人,才人,貴人各有一位,婕妤就是安婕妤,至今還被圈著不能外出,昭儀自然是姚昭儀,美人姓張,另兩個便是戚美人,霍才人,家中不是朝中重臣就是軍中將領,據說京城宮內還有兩個昭儀,兩個美人,這便是李君瑞後宮所有。
而後宮唯一的寶貝疙瘩,大公主李熙也來了,今年剛滿五歲,說話清楚,行動規矩,小小人兒看起來是相當懂事,顯見的明妃在她身上花費了心血。
今日過來,明淑二妃顯得格外平和,明妃不說,婉容進宮見的第一人就是淑妃,其後才被皇上送進了雍翠院,可這會見,她權當是第一次見,客客氣氣的,說了幾句討巧恭喜話,就自己擇了位置坐下喝茶,根本不湊熱鬧。
她長的並不美,顴骨略高,眼線狹長,不笑自帶三分冷意,行事做派跟平日裏的李君瑞有些像,釘是釘鉚是鉚,出口便是規矩沒得更改,看的出來,人緣實在不佳,她不說話,就沒人往上湊。
兩大巨頭都屏氣斂聲了,下麵的人可都不是沒眼力見的人,隻是往日同瑞妃沒什麽交集,也不熟,不好亂踩話題,就算活泛有餘的,也隻能兜著圈子說些無關要緊的話題。
什麽前日一場大雨過後,隔日起來,發現院子裏的海棠花開了,不虧花費多少心思在這阿物身上,也算得償所願。
什麽從西山腳下往一處小道上走,不出百步遠的地方,有一寬闊平台,不知哪個時節造的,盡是讓野草埋了一半,可從上麵往下看,風景是真真不錯,假以時日讓人修繕修繕,請各位姐妹一同上去遊玩。
或者是妹妹新釀的果酒不錯,改日給姐姐送來嚐嚐,那邊就接了,姐姐這邊還有梅子餅新得的方子又酸又甜甚是好吃,不如一起品品,如何如何……
真是其樂融融,一團和氣,滿堂精彩。
婉容打了主意能不開口就不開口,空著耳朵,也不妨礙鶯鶯細語灌入心肺,不知為何,汗漬連連,說不出的感覺。
一曲和諧美滿的合家歡奏的正順暢,代表正義的你一腳踩進來,暮然發現,你才是那個不和諧音調,這不是見了鬼了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