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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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容一早起來,就覺出不同,身邊來了個姓莫的姑姑,年紀要比雲姑姑大上幾歲,繃著張臉,像是天生不帶笑,隻是手腳麻利,不比雲姑姑差。
跟著她一道來的還有一組四個宮女,都是生麵孔,長相平實,就名字個性,從霜,從雨,從寒,從風。
新來的連帶莫姑姑都不帶花結,一致的不愛說笑,進來出去,行走如風,幹淨利落,就伺候人來說,是丁點錯沒得挑。
婉容哪裏在乎這個,從來她身邊來來往往的都不是她能下手做主的,雲姑姑她們處的久,走的近,多少有了感情。
如今唯一擔心的就是怕老班子沒個好下場,靜悄悄的不知被人送去了哪裏。
於是一大清早發現不對,就立時去了昨日整治出來的病號院子走了一圈,數來數去,發現人都在,章太醫帶來的幾個使喚醫師都在仔細照顧著,這才放了心。
如今老班子裏還能在她眼前晃蕩的也就鍾子期一個,身上還帶傷,婉容不敢指揮他做事,就放在眼皮子底下杵著,有個什麽事就讓他底下的那個孟中去做。到也不是故意冷落新來的幾個,實在用的手不熟。
“你說鍾公公不在皇上跟前了?”婉容聽了瞪大了眼,嚇住了。
真沒想到,她這邊這麽大動靜,不過傷筋動骨,他那邊到是直接少了個大人物,直覺鍾公公是被他們這邊的事給牽累了,心有不安。
“是的,昨日就不當值了,來了個龔公公,據說是從刑律司出來的老人。”鍾子期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不自覺放低,實在是那地方,是宮中所有人的禁忌之地,平時碰都不敢碰,就怕觸黴頭。
“這樣啊!”婉容應著話,心思卻轉到了別處,“那白福呢,他回來了嗎?”春水溪事發,白福就被遣出去了,事情早就了了,她就沒再看見過這個人。
“回來了,還在禦前,”不過是個禦前擺設,腳底盤虛的狠,真正有眼光的也是看不上,鍾子期一直以來都是鍾公公一手帶的,眼界自然高,說這話的時候分外平靜,哪有剛才說起鍾公公來時的惆悵無緒。
“哦,”婉容像是漫不經心的隨口一提,說完就愣神,又不知想到哪裏去了。
鍾子期隱蔽的看了她主子一眼,悄悄挪換了下腳,低垂首跟著默。
婉容沒想別的,就是在昨晚的夢境裏轉不出來了。奇怪的很,人多晚做夢,一般醒來,多少都不記得了,抓到的也不過是細枝末腳的混亂片段。
可這次不一樣,她什麽都記得,清清楚楚的就像昨日就在那座山上,經曆了那件事。
她很想找人說說話,當然要是李君瑞早起沒走,說不得她就開口說了,什麽都告訴他,然後按平常那樣讓他去心煩去,自己什麽都可以不管,隻等著得到他給她的答案,合理的,能說服她的,然後她繼續安安心心的過她的日子。
可他早起就不在了,這事一拖就到了午後,冷靜下來後,她就有些說不出口了,成了她心頭一顆頑石,取不出,無視不了,不痛不癢,卻又惦記。
“鍾公公不在了,你對外麵的事情還能知道多少?”婉容下了個決定。
鍾子期也是乖覺,冷靜回話,“主子有事盡管吩咐。”
“哦,”婉容垂首敲了茶蓋,道,“有一個叫鹿陰的也不知道是什麽來頭,還有十二道門,你查查去,不拘多少,我都想聽聽。”
說的沒頭沒腦,一點起伏都沒有。照道理,鍾子期一個常年住在宮裏的人是不可能知道這些事,可他就是應下來了,還一點疑問沒有。
婉容還等著他起疑或是變色,結果人靜靜的壓根沒有疑問,好吧,她身邊都是能人,怕是昨天一日下來,這裏的人都知道怎麽回事。
這樣也好,少廢話,“還有,我等下寫個信,你找個穩妥的人送到張統領手上去。”
“是,”鍾子期低低應聲,跟著起身的主子去了書房,淨手擺開文房四寶讓她用。
紙墨筆硯,妥妥擺在她麵前,婉容這個半文盲變扭的抓著一隻玉管筆,愣是一字下不去。
狗刨似的一筆,肥厚跟蚯蚓有一拚,一字沒全,先毀了三張宣紙,泄了氣,想讓隨便誰替了,又覺得不成,主要是她寫什麽還沒想周全。
先坐後站,再坐再站,矯情了半天,她撕了張小紙條,就寫了一句,‘那年山上,除了師叔祖還有誰?’
勉勉強強十二個字,細看是真不成,可勝在遠看還湊合,最起碼她自己看著那是相當滿意。
卷成一卷,靈機一動,就想到了前日玉盞剛剛交到她手上的那隻蛇環鐲子,急讓鍾子期去問了雲姑姑要鑰匙,從妝台裏翻出來。
細細的從蛇頭裏塞進去,捏扁成了一條線,把玩了一番,心滿意足的交到鍾子期手上。
說穿了她從頭到尾就把這件事當成了一場戲做,差不多就是平淡生活上的一抹亮點,卻不知,當事者起心不太在意的事,引來的往往是一場莫大紛亂。
“這個還不錯,等玉盞好了,讓她再做幾個。”婉容喜滋滋看著自己的傑作,主要是這麽快就派上用場了,極有成就感。
鍾子期接過這華而不實的玩意,能說什麽,老老實實的藏了,還跟著點頭稱是。
主仆倆剛把這事交代好,莫姑姑就在外間求見。
鍾子期先行告退,後腳把拿著一張灑金帖的莫姑姑請了進來。
“娘娘,”莫姑姑低首把帖子遞到桌前,“明妃請您去園中一敘,說是有急事。”
婉容當口就要拒了,那次園中聚會還曆曆在目,姚姑娘的事情才了呢。跟宮裏任何一人都沒必要聊家常,越是親熱,說不好哪裏就挖了坑等著她往下跳。
轉念一想,就想起了昨兒的張恒,怎麽就把這事給忘了。
鍾公公都為這事被外派了出去,張恒這個明顯被人利用的,估計處境也不好過。
她是不是該提醒對方一句?
“那就去吧,”婉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束,一大團墨跡就暈染在她的衣襟上,再一伸手,好家夥,剛是摸了烏賊了吧。
“娘娘,奴婢給您換件外出的衣裳。”莫姑姑就當沒看見,側身往後一擺手,自然有人進來伺候。
婉容難得一次出門,真是大肆作了一回,沐浴焚香,挑衣服撿頭飾,搞的要見的人是有多重要似的。
收拾停當已近半個時辰過去了,要是明妃一直在園子裏等著,無意間她這個譜就擺大發了。
一路到了離她院子最近的景和園,遠遠就看見有一位茜色衣衫的麗人來回在亭子中走動,一副很是焦灼的摸樣。
婉容抬頭看見了亭中人,亭中人也剛好看過來,四目相對,對方反倒先欣喜的綻顏而笑,遙遙的向她招手,下了亭子就往她這邊迎。
兩邊人馬在一簇木芙蓉前站住,明妃笑意盈盈的握住了她的手,親切的叫了一聲,“妹妹。”
“明妃,久等了。”
婉容細細看她的臉,總覺得每次見她這個隔房堂姐總有不一樣的感受,說不清道不明,就如罩著一層厚紗,你就是有心想揭開來看,看到的還不定是真的呢。
兩人說了些瑣碎的話,相攜著去了亭子裏坐下,自有宮人把盞倒茶,換新鮮果盤。
自從上次的經驗,婉容打定主意不再喝外麵的果酒,茶水本就不愛,索性一樣免了。
明妃也不多勸,隻是道,“過些日子是老爺子的八十大壽,父親說家裏準備大辦,老爺子也同意了,這些天家裏忙的亂哄哄,我是不放心,就隨時找人看著些,要是方便也就多少能幫襯點。”
婉容完全不知道這事,聽了之後,到是有心記了一筆,自然陪著點頭含笑,“姐姐做的妥當,理應如此。”
明妃很是欣慰的點點頭,啜了一口茶水之後,忽然歎了一口氣,道,“本來都挺好的,偏偏在小四身上出了錯。”
婉容聽了反倒鬆了一口氣,本是為了張恒的事來的,看來他們已經注意到了,到也省了她的事。
“怎麽了?”她故作緊張的追問了一句。
“還能是什麽,”明妃愁容不展道,“本來好好拘在在家裏做功課,準備秋闈下場的人,卻被不知哪裏來的友人一封信給招了出去,幾天幾夜不著家。前日還有小廝跟緊看顧著,昨日就不見蹤影了,那小廝報到家裏,再派人出去找,滿京城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出個人來。”
“她娘都病倒了,都不敢報給老爺子知道。”
婉容聽了,也裝著著急,心裏跟著略覺奇怪,人找不見到現在不過一日的光景,怎麽擺明碼頭想到了她頭上,莫非……
“哎喲,妹妹,要是平日裏,我怎麽會來麻煩你,隻是你不知道,”明妃悄聲湊過來道,“最近京城不安寧,就說那石總督半路被人傷了,現在還躺在家裏誰都見不著,還有其餘幾家公侯之家,都有人傷了或者失蹤,真的是,誒喲,要不是禁衛軍和羽林衛的人壓著,估計是要……”
明妃沒敢把話說全,婉容是聽明白了,意料之外的結果,她還以為她的事漏出去了,原來是時局不對。
“那你的意思?”婉容到此時也鬧不清她的意思。
“就是……”明妃張口就要說,臨時閉了嘴,卻用眼神暗示。
婉容看她意欲不明的表現,往後側了側身子道,“姐姐,自家親戚,能幫的自然幫,你要是有主意,最好實說。”
明妃聽她這般說,當下舒朗的笑道,“自然,否則我也不會來跟你來商量,咱們可都姓張。”
這是來找她說事的還是特意來提醒她的,婉容決議她要是再打機鋒,就直接走人,反正她也踩的到那人大概在哪,誰著急也不該是她。
明妃見她麵色不慍,打了個哈哈,道,“哎喲,妹妹哦,這滿京城的事哪件能逃得脫上頭那雙眼,姐姐是有心無力了,還是得你去遞個話。”
婉容被她一句話堵得無語,繃著麵皮,巋然不動。
明妃見她這樣,反而不落定了,猶疑的看她。
“妹妹,難道,這事不妥?”
沒有不妥,是她張婉容自己不妥,她知道張恒在哪,也知道他是怎麽回事,明妃說要找人,她也覺得是應該,想著她要是能給個好主意,她怎麽著也願意推一把。
可偏偏明妃的意思是讓她去張這個口,怎麽可能呢,一屋子的傷患還在床上躺著呢,她都不敢在他麵前提一句。
按照她對李君瑞的粗淺了解,就她一開口,本來還好好在屋子裏關著的人,說不準就去了水牢裏養著了。
心知肚明的事,她卻不能透露一句。
“好吧,我且去試試,”婉容低頭看著自己的裙裾,不管如何,先答應了再說。
明妃坐在一邊,不掩飾的疑惑,細細看著她。
“怎麽?”婉容抬頭剛好對上。
“沒,”明妃當即搖頭否認,自然推了時鮮果盤過去讓她自取。
當是一件正事了了,開始說起了閑話。
“妹妹,你可知道,昨兒李醫正去了姚昭儀的院子,進去後就沒出來。”
“怎麽了?”婉容沒聽明白。
明妃看顧了左右,比方才更神秘小聲的說道,“聽說有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