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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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黛玉有些生氣了。她知道自家爹爹不是太喜歡寶玉,對寶玉隱隱有一地蔑視,甚至是敵意。但是寶玉到底是自己一起長大的玩伴,張元這麽三番四次的拿寶玉開玩笑,黛玉實在無法平靜的接受。

    張元坐直了身體,笑著的臉也嚴肅起來。“黛玉,你是怎麽看寶玉的?”

    “他……”黛玉看自家爹爹嚴肅起來了,自己有些拿不準自家爹爹到底是什麽意思。“我剛剛到外祖家時,我隻以為他是一個不懂事、難以馴服的頑童。”

    在自己母親嘴裏,寶玉是一個最頑劣異常,不喜讀書的頑童。在二舅母王夫人嘴裏,他是家中的混世魔王。自己到榮國府的第一天,他的表現就讓自己暗暗下決心遠著他。

    後來,在榮國府裏過長久了,自己才慢慢知道了他的好。“他不像其他人那樣隻有一雙富貴眼,真性情,天分高,隻是外祖母溺愛,難免就放誕了些。”

    自己說了一大篇話,自家爹爹隻是冷著一張臉,黛玉有些委屈。“大家都嫌我和寶玉走得太近,拿我打趣。寶玉與我,明明隻是,隻是一個交心的摯友而已。如今,就連爹爹也是這樣嗎?”

    她不知道自己母親本意是想把自己嫁入賈家,所以賈家眾人都是拿自己當寶玉的童養媳一般看待。在她眼中,寶玉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是自己傷心想家時唯一的寄托。別人都有自己的打算,都在自己的煩惱裏沉浮著,隻有寶玉願意傾聽她的悲傷和歡樂。

    聽完黛玉一席話,張元默然。

    黛玉來到賈府時,身邊隻有一個雪雁和王嬤嬤。她一個小女孩子,自然而然的去親近關愛著她的賈母和賈寶玉。

    “是父親和母親對不起你。”林黛玉是林如海和賈母唯一的孩子,兩人對這個女兒珍愛異常。林黛玉的一飲一食都是由賈敏親自過問。她身邊自然沒有得用的下人。賈敏一死,林黛玉身邊無人的弊端就凸現出來。林如海狠心將林黛玉送入京城的一大原因就是這個。

    隻是,這又怪誰呢?隻有怪天罷了。怪天過早的奪走了賈敏的性命,怪天意如此,賈敏死時正好江南局勢越來越複雜的時候。那時候林如海既沒有時間去嗬護林黛玉剛剛因為喪母顯得脆弱的心情,也沒有多餘的精力為黛玉考慮。

    在榮國府對月流淚的那些日子,林黛玉也不是沒有怨過自己的父親。現在聽到自家爹爹的這一句話,林黛玉並沒有想象中的委屈得訴的輕鬆感,眼眶反而越來越酸澀。

    眼前的小女孩居然開始抽噎,張元有些不知所措。“黛玉,你怎麽哭了?黛玉?”林黛玉聽到了自家爹爹的聲音,撲倒他懷裏繼續哭泣。

    眼淚打濕了張元的胸膛,張元僵直了身體。在自己還活著時,自己懷裏有人笑過,也有人叫過……但是,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撲在自己懷裏哭過。尤其還是這樣一個小小的軟軟的,會睜著亮晶晶的眼睛叫自己“爹爹”的小生物。

    會叫的孩子有奶吃。天生長得萌萌噠,文靜又可愛的迎春固然受到張元的喜歡。哭的梨花帶雨,在榮國府中受了許多委屈的黛玉,卻更讓張元心生疼惜。不,也或許不是疼惜,更多的可能還是不能拒絕的挫敗感。

    這個孩子和自己太像了。他們的身邊都充斥著各種謊言,他們都隻能把淚水埋在心中,用尖銳的尖刺麵對別人。

    等黛玉終於抽抽噎噎的哭完了,外麵的天也快黑了。

    黛玉揉了揉自己紅腫的眼睛,和張元對視了一眼,撲哧一笑。她揉了揉癢癢的鼻子,笑道:“這麽大大方方哭一下場,好痛快。”

    她是寄居在別人家,即使對方是自己的外祖母,自己的一言一行都需要注意。既不能放肆任性讓別人小瞧了自家家去,也不能想做什麽做什麽給別人增添麻煩。像今天這樣撲在別人懷裏痛痛快快哭一場竟然也成了奢侈的事情。

    張元招人送來了熱水,讓黛玉把臉洗幹淨了,兩人才挪到大廳中吃飯。

    在榮國府時,都是紫鵑在前麵伺候,雪雁都是在後麵伺候的人。如今紫鵑被送回了榮國府,自己要到前麵來伺候小姐用膳。雪雁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糾結了一個下午,等真正用膳的時候,雪雁才發現,自己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因為,自家老爺已經全全接手了為小姐布菜的工作。而自家小姐,也一改往日的拘束,開始自己用餐。

    等吃過了飯,張元打發了雪雁和黛玉先回房歇息,今日事情太多,忙了一天了,兩個都是小孩子,隻怕是早就累壞了。張元則一個人躺在床上翻看林如海的記憶。

    從他少小離家求學,到瀟灑肆意的青年時光,其中既有酸楚、傷心、憤怒,也有歡樂、灑脫、激動。和自己相比起來,自家簡直即使渣渣,張元有些自嘲的笑道。

    等林如海少年中舉入京趕考之後,他的記憶很快變得支離破碎起來。張元有些吃力的辨認著記憶裏的每一個人,從青年時代曾經清瘦帥氣過的賈赦,到老狐狸一樣的老北靜王,還有那個隱忍的落魄皇子。

    真是好一場大戲,張元想。一個落魄世家子弟,周旋於豪門貴族之間,扶搖直上,最後成為國公府的乘龍快婿,林如海這一生也是足夠傳奇。

    張元有些睡不著,披著衣服起來打開窗戶,外麵已經開始飄起了小小的雪花。張元細細的聽著打更人走過的聲音,歎息了一聲,朗聲道:“不知是哪位義士,既然已經到了府上,何不下來一敘?”

    話說完了,空氣中還是一片寂靜,張元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快有一刻鍾的時間,張元都要等不下去的時候,自己的房梁上才翻下來一個一身黑衣的瘦削身影。“林大人,別來無恙?”

    這是那天皇帝夜探驛站跟隨的那位公公了。“我是否無恙,公公瞧了大半夜了,還不清楚?”

    張元有些不明白是自己的智商有問題,還是他們的智商有問題。就這麽躲在房梁上,細心一點的人一看就會發現,到時候連躲也躲不了。

    “不知道多年不見,先生變了這麽多。”李公公掀開自己的麵罩,對張元露出了一個微笑。眼前這個人相比當年的林如海有太多的細節動作不一樣,如果說性情可以用經曆來解釋的話,一個人要是連習慣喜好都改變了要用什麽來解釋呢?

    張元皺了皺眉頭,想起了自己在林如海這個記憶裏看到過這個人。這個人可是先帝的心腹,是先帝暗衛裏的一員。而他現在的身份,是皇帝的心腹。

    對麵的人皺了皺眉,李公公大概猜出了他心中的不屑,依舊笑道:“大人與其想著怎麽把我請走,不如先想想今日如何該如何應對那位的上門。剛剛回到京城就和北靜王府扯到一起,還和北靜王庶子過從甚密,大人還是想想要如何向那位解釋。要知道,那位的案頭上今天下午還放著暗衛參奏北靜王府和義忠親王餘孽來往的密折。”

    義忠親王?張元自顧自得回去坐下,從爐子上取下熱水來給自己添了一杯茶。

    沒想到張元一點反應也沒有,李公公覺得無趣。想來這個人也是不願意招呼自己,他幹脆自己找了一張凳子坐下。

    兩人一人占了房間的一角,就這樣比拚起了耐力。一個想著自己又不是林如海,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品茶思考,另一個人心中卻開始越來越著急。

    跟著皇帝這麽多年,他也漸漸摸透了皇帝的性子。義忠親王餘黨出現,京中局勢越來越詭譎難測,現在的皇帝肯定不會冒著被刺的風險出宮。

    他之所以這麽告訴張元,不過是為了訛詐他一下罷了。乘著眼前這個疼對皇帝的記憶還是當年那個落魄皇帝的印象的時候,試探試探他現在對皇帝到底還有沒有情義。很明顯,他失算了。

    若是張元已經找到了林如海的記憶,說不定會稍微佯裝對皇帝還有情義。很可惜,張元暫時進度還隻是停留在和皇帝相交的前期,並不知道皇帝和林如海的那些牽扯。

    一直到雪越下越大,房裏的燈油都要燃盡了,李公公坐不下去了。

    張元用銀挑子挑了挑燈花,笑道:“李公公剛才還不是信誓旦旦的說那位將要蒞臨寒舍?怎麽現在還不見蹤影。”

    李公公站了起來,望了望大麵已經滾著團往下落的下雪,平靜的說道:“大人真的變了。”

    “我變了嗎?”張元挑著眉毛看著李公公,像看一個跳梁小醜一樣的看著這個人。

    這樣*裸諷刺的眼光,李公公有些惱羞成怒了。他的頭上的青筋跳了一跳,這個人他怎麽可以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他自己也不過是一個靠著佞幸之舉受到皇帝寵幸的佞臣罷了,他怎麽可以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

    半晌,李公公終於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大人變沒變,大人自己知道。雜家還是先提醒大人,離北靜王府遠些,好自為之。”說完,竟然奪門而去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