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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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琢厭惡封氏的為人,可偏生封氏還總愛往她麵前湊。這個小門小戶出身的女子,平生最好虛榮。此時魏琢的兄長還未發跡,家中最有“權勢”的人便是魏琢,所以她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跟在魏琢身邊,以求能得到些好處——比如說她堂弟的官職。
“小姑不知,我那堂弟最是好學勤勉。我聽說皇帝身邊的郎官有空缺,不若讓他……”封氏不是第一次在魏琢麵前直白的提出此事了,麵對著魏琢那雙冷漠的眼瞳,她終歸還是有些不自在,心不在焉的給懷中的女兒理了理發髻,“我堂弟雖不是什麽有大能耐的人,但他若是為官,好歹能幫襯他姊夫不是?畢竟是一家人……”
原本魏琢在同母親一塊賞雪,閑話家常,封氏非抱著魏憐參與了進來,三句話後便句句不離求官之事。她也不是個蠢人,前幾次她找魏琢,對方不是閉門不見,就是裝作聽不懂她的暗示,這一回她直接當著魏母和魏憐的麵說,魏琢總不能在長輩和晚輩麵前不給她這個長嫂麵子。
然而魏琢還真沒給。
她低頭剝著橘子,剝完皮後,還耐心的將橘子瓣上的絲絡一根根撕下來,期間眼都不抬一下,“嫂子的夢做夠了沒?”
“什麽?”
“嫂嫂有個什麽樣的堂弟我不清楚,但依嫂嫂的門第出身和為人,料想您那堂弟也不是什麽大才。郎官隨王伴駕,多以世家才俊充任,嫂嫂還是莫要肖想了。”
封氏臉上的表情僵住。
魏憐聽不大懂姑母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可也意識到了氛圍的詭異,不敢亂動。
“三娘!”魏母瞪了魏琢一眼,“怎麽說話的。”
魏琢倒是聽話,當即站了起來走到封氏麵前,稍稍一欠身,“方才我說得都是玩笑話,希望嫂嫂不要放在心上,嫂嫂之前同我說的那些,我也隻當嫂嫂是在說笑,不會在意。”
封氏終於忍無可忍的豁然站起,然而麵對著魏琢,終究缺了幾分膽量和底氣,雙唇翕合了幾下什麽也沒說出來,扭身抱著魏憐就走。
“三娘——”魏母是真的生了怒意,“那是你長嫂!”
“長嫂就可以肆意驅使我?”魏琢冷笑,“她這樣的人,貪得無厭,今日要一個官位,明兒便會求金銀、求爵位。事事都順著她的心思來,壞的是我的名聲。”
“你錯在不該對她毫無尊敬可言。那是你兄長的妻子,都說長嫂如母,你、你……我在你幼時,從未疏於對你的教導,可你總這樣飛揚跋扈!”
魏琢半垂下眼睫,沒說話。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行為在旁人眼中有多過分,她隻是放不下心中那口惡氣。她可以對蒲妃、對阿絡這些人放低姿態,小心翼翼的收斂好脾氣,卻做不到同封氏那樣的人好言好語。
母親還在喋喋不休的訓斥她,這時候的封氏在魏母眼中還是溫順賢良的好兒媳,她再怎麽偏心,也不會縱容魏琢欺淩封氏。而魏琢默默聽著,心中想起的是前世長兄出殯那日的一幕幕。
可這些她不能說給任何人聽,她不能告訴母親,說她的兒子或許會早喪,說兒媳將會讓魏氏蒙羞,說她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孫女將會和她的女兒一世為敵。
“你快去跟你的嫂嫂認錯。”魏母道。
“……是。”魏琢應了下來。
然而魏琢才不會去找封氏道歉。她的確覺得自己有錯,是錯在她不該當著魏母的麵給封氏難堪。
她該暗地裏弄死封氏才是。
前世褚淮就笑過她,說她行事太過操切,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有城府的人。這話仿佛是在罵她頭腦簡單,但她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沒錯。從前她盛寵之時,想弄死誰直接就派人送鴆酒去了,瞧哪位大臣不順眼拿起禦筆就寫貶官的聖旨,然後當著常焜的麵落下玉璽。何需迂回委婉。
但這樣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除去對手的同時落得一身惡名。
眼下她最好能想法子,讓她長兄休了封氏才好。
魏琢腳下走得飛快,環珮雜亂的清響。
可是,她要怎麽做?
魏琢猛地停下了步子,心中湧起一股無力感。
從她重生以來,就一直在想著如何改變自己今後的命運,可每一步,都艱難無比。且不說她要如何阻止常焜登基,如何挽救未來的亂世,僅僅隻是一個魏憐,她都沒能除去……
魏琢幽幽的走向不遠處的水井,就在昨天,她好不容易看到魏憐身邊沒有侍女,獨自在井邊玩耍,她當時就想直接將魏憐推下去淹死。隻要魏憐死了,大宣未來就不會再有一個“小魏夫人”。
可她最終都沒敢下手。
她害怕,害怕事情敗露,會被父母兄長厭棄,害怕見到這些人難過。更害怕親手殺人的感覺……
她將手搭在稚子纖細的肩膀上,孩子回頭笑著喚她姑母,她頓時便如同被炭火燙到了一般收回了手。腦海中有個聲音不停的對她說,放過魏憐吧,她還隻有五歲,什麽都不懂,那些罪魏憐都還沒來得及犯。
膽怯。魏琢看著井水中模糊的倒影,對自己說道。
“主子?”妙娘看得出主子很憤怒,但不知道魏琢因何而怒。
“沒用。”魏琢又對著自己恨恨罵道。
人在沒能達成自己目的時,就會自我懷疑、自我厭棄,乃至陷入無限的焦躁中。
“主子究竟在心煩什麽?”
魏琢往前方指了指,“就好比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但才抬腳便跌了好幾個跟頭,還發現前路滿是荊棘。”
妙娘不說話,她陪著魏琢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下。
“主子還記得這麽?”
這一帶較為偏僻,魏琢看著老舊的矮牆和牆上枯萎了的藤蔓,回憶了一會,“這是……幼時我偷偷溜出家門的地方。”
魏母對待子女嚴格,魏父又一直存有將女兒送入皇家的心思,所以哪怕當朝風氣開放,不禁女子拋頭露麵,魏琢年幼時也少有機會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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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她隻好偷偷出去,每次都是在這用石頭壘起台階,翻爬出牆,再由兄長在牆下接應。
“婢子記得主子從小執拗,想要去哪就一定要去。為此哪怕翻牆摔得頭破血流都在所不惜。這會怎麽就怕了呢?”妙娘說。
魏琢緩步上前,將那幾塊已經滿是青苔的石塊挨個堆起,默然無語。
她試著踩了上去,就像小時候一樣。她望著牆外的小巷,好像穿過時光,看到了兄長等在牆下,向她伸出手。
不,她是真的看到了兄長。
這並不是她在緬懷時出現的幻覺,她的長兄真的就站在牆下,牽著一匹馬,一路風塵仆仆的狼狽還未被洗去,他拭了把汗,仰起頭對她微笑。
“三娘,你又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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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蟬來找褚淮時,故意放輕了腳步聲,而後猛地將門一推——
褚淮沒有在睡大覺、沒有偷偷摸摸下棋、更沒有溜出家門胡鬧,而是在書案前正襟危坐,捧著一卷竹簡看得入神,右手持一支筆,在一旁紙上時不時寫下注解,儼然一副刻苦讀書的模樣。
“撞邪了?”林蟬喃喃。
褚淮挑眉,不輕不重的瞪了眼表兄,似乎是責怪兄長打攪了他懸梁刺股。
林蟬訕訕一笑,退出去的同時將門又順手合上,然而就在關門的最後一刻,他又驀然闖了進來,一把製住褚淮,“在看什麽?”
“周禮。”
林蟬反擰褚淮的手腕,將他手中的卷軸奪了過來。
這卷書與《周禮》毫無關係。林蟬一目十行掃視了幾頁,不覺收斂了唇邊的笑,“這是哪來的?”
褚淮看的,是近十年來官吏任免調動的檔案。這樣的文書雖說算不得多機密,但也不該出現在一個白衣學子手上。
褚淮大約也是脾氣上來了,緊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你以為我猜不到麽?”林蟬扯了張草席在表弟對麵坐下,“你一直鄙夷吏曹家的公子輕薄無知,可前些日子卻和他走得頗近,是從他那誆到了這些?”
“不是。”褚淮放下筆,將之前做的注解都整整齊齊收好,“我是和吏曹公子的父親的上司——尚書令成為了忘年交。這些是他本人親手交給我的。”
“這麽說我還得誇你有本事,連那樣精明刁鑽的老翁都能被你哄得團團轉。”林蟬輕哼了聲。
褚淮將林蟬手中的簡牘給奪了回來,又是一言不發。
“我還是不懂,你看這些做什麽?”林蟬死死盯著褚淮,“莫非你還記著給你父親複仇?”
“父之仇,弗與共戴天。”褚淮平靜開口,“不複仇,非子也。”
“這兩句話,分別出自《禮記》、《春秋公羊傳》。”林蟬點點頭,“都很有道理。可是阿淮,我問你,你的仇家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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