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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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在世,有時就得將自己當做一個賭徒。”褚淮喝幹了杯中的酒,正打算再去倒,可酒壇不知何時被魏琢緊緊抱在了懷裏。

    “你說的沒錯,像我這樣的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不該遇事猶豫。成敗與否事後再說,先把要做的去做了。”

    “聰明人。”褚淮盯著魏琢懷中的酒,用力眨了眨眼。

    “對了,我和你說了這麽多話,你酒醒後不會記得吧。”魏琢好像沒有注意到他的暗示。

    “不會。”褚淮用力放下了耳杯,“那麽你呢?”

    “我這人酒後也不容易忘事。”魏琢側耳,細聽著窗外的動靜,“就是醉了容易發酒瘋。”

    褚淮噗嗤一下笑了,還沒笑完,就看見魏琢做了一件事。

    她將懷裏的酒壇扔下了樓。

    酒壇落地瞬間褚淮聽見了一聲清脆的巨響,混亂就此開啟,驚叫聲此起彼伏,其中還夾雜著東宮戍衛抽刀的清鳴和駿馬不安的鼻息。樓下長街上傳來諸如“有刺客!”、“保護良娣!”之類的驚呼,路人喧鬧嘩然如燒開的沸水般吵鬧。

    偏生魏琢還倚著窗,好整以暇的看著她造成的亂象,一雙眼眸清明無比,一點也不像發酒瘋的模樣。

    她的確還很清醒,清醒到能夠準確猜出樓下車中坐著的人是誰。

    東宮內眷、排場不小……隻有可能是那個女人了。

    太子好聲色犬馬,傳說他在東宮蓄有美姬無數,但據魏琢所知,太子真正看重的,唯有一個馮姓側室。

    太子妃林氏一年前病歿,許多人都說,若不是馮氏出身太過卑微,或許她就該是新的太子妃了。

    然而就在剛才,魏琢用酒壇子砸向了這位太子的愛妃。

    “我走了。”魏琢將麵衣重新覆在了臉上,“酒錢你付——出不起的話,你現在求我還來得及。”

    “你要去哪?”

    “砸到了人,當然是去賠禮道歉。”魏琢說。

    可她的神情那樣古怪,讓人懷疑她是要上哪再找壇酒對著人馮良娣的臉潑過去。

    褚淮不猶縮了縮脖子。

    魏琢動作很快,在衛兵要衝上酒肆緝拿“刺客”前,她出現在了這些人麵前。數十把利刃在陽光下寒光熠熠,魏琢邁著仿佛踉蹌的步子走近他們,不停的說:“誤會、誤會——”

    麵衣遮住了她的臉,沒有人知道她是誰,但這些人都看得出這是個纖弱的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她像是喝醉了,走得搖搖晃晃,又像是踏著靈巧舞步的舞者,在許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時,她輕飄飄的走進了衛隊中。

    “做什麽!”在她距馬車隻十餘步時,兩把刀橫在了她麵前。

    魏琢目光逡巡四周,找到了已經碎成了八瓣的酒壇,指了指,“我喝多了,不慎手滑了一下,特來向這位……夫人,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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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sp; 前世,太子造反是在寧永八年的正月,也就是……一個月後。那場轟轟烈烈的宮變很快被撲滅,太子也在被廢後不久和這位馮良娣雙雙自盡。

    後來有傳言說太子之所以會造反,乃是衝冠一怒為紅顏。今上的皇後姓林,是林太子妃的姑母,她絕不允許馮氏成為太子妃,所以意圖鴆殺馮氏,太子為了她,起兵造反。

    這當然是無稽之談,魏琢前世雖然對太子謀反一案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這事沒那麽簡單。

    但魏琢可以確定的是,太子叛亂一事,馮良娣在其中起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前世太子是如何起兵的,魏琢了解不多。那時她應當還在後宅中忙於和女人們爭風吃醋,隻記得某天聽人說,衛尉丞在十一月的月末衝撞了馮氏,因此被罷免。

    當時她沒想到這件事意味著什麽,不久後太子起兵,負責統禦禁中軍隊的衛尉被他的部屬所殺,致使皇宮亂成一片——那個殺了衛尉的人便是新任的衛尉丞。太子以馮良娣為借口,將衛尉丞換成了自己的人,等於是將一枚釘子安在了禁軍之中。

    馮良娣的作用還不止如此。魏琢記得前世太子是趁著皇帝還未來得及從長安回來時,驟然發兵占據了皇宮,控製住了整個洛陽。當時洛陽城內還有皇太後以及百官。太子為了防止城內生亂,幽囚了太後,並將外戚中的重要的人物一並誅殺——據說向太子提議此事的,便是馮良娣這個女人。

    此女陰狠毒辣,丈夫亦不能及。當時有不少人這樣評論。後來馮良娣在太子自盡後,也追隨而去,但沒有多少人讚她忠烈,倒是有人往她墓前吐唾沫。

    這世上隻容得下溫馴無害的女人,男子不會允許女人如蛇一般藏著毒牙。

    魏琢望著前方的繡簾車,隻恨帳幔太厚,讓她看不清車內人的形貌。

    “你們攔著我做什麽——”魏琢麵衣下的眼睛斜睨著拔刀擋住她去路的衛兵,吃吃地笑,“好像我是什麽大惡人似的。我驚著了這位夫人,想同她道歉都不行麽?”

    東市本就人多,此時更是有不少的人在一旁看熱鬧,魏琢覺得有些丟臉,但還是咬著牙繼續扮著酒醉的女瘋子,“把刀收起來、收起來,嚇著我,你們也是要賠禮的。”

    “不必了。”車簾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回去吧,不需要你道歉。”

    馮良娣後來被人描述成蛇蠍美人,可她的嗓音倒是清脆如泉。

    “我不走。”魏琢拿出前世做寵妃時撒嬌撒潑的功夫,“萬一你表麵看上去寬宏大度,實際上想要暗中報複我怎麽辦?萬一你今日心情好放我一馬,明兒又後悔了怎麽辦?我一貧弱孤女,可不是你們這些貴婦人的對手,你不當著眾人的麵說放過我,我就不走了。”

    今日就是十一月月末,她不知道是否還來得及阻止馮良娣去見衛尉丞。

    簾後的人沉默了一會,片刻後,魏琢聽到那個清亮的嗓音冷然發問:“你是誰?”

    魏琢巴不得她這樣問,她閃身、折腰,化用了一個舞步刹那繞開衛兵,輕旋到了車轅前,略挑起車簾,對著裏頭的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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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汝陰王府的人。”魏琢輕聲道:“向馮良娣問安。”

    簾後許久沒有聲音,魏琢放下簾子,搖搖晃晃的離去。

    在酒肆二樓的窗邊,褚淮看著她的身影漸漸被人潮吞沒,若有所思。

    “良娣……這原來是汝陰王的人麽?”車內,侍女不安的看著馮氏,“咱們還要不要進宮?”

    馮良娣沉吟許久,“回東宮。”

    “為什麽?”另一名侍女問道:“難道咱們還怕了汝陰王不成?”

    “回去!”馮良娣咬重了這兩個字的音節,嗓音冷徹的像是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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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琢去了馬市,這麽久都不見兄長來找她,她隻好親自走一趟。

    到了那裏時,她總算知道為何兄長一直都沒過來。

    魏栩正站在一匹大宛馬前,聽商賈滔滔不絕的說著這馬如何如何的好,滿臉的向往,無疑是被這匹畜生迷得神魂顛倒,連親妹妹都拋到了一邊。

    魏琢看得出那匹馬的確不凡,骨骼勻稱,高達肥壯,最重要的是這馬的氣度——馬市中那麽多良駒,唯有它高傲英武,像是一個將軍。

    這是注定要上戰場的馬,不能拉車,也不該在京中載著紈絝遊園賞花,隻能去馳騁邊疆。魏琢聽說有些馬自生下來起就會被訓練聽著刀劍出鞘的聲音奔馳,在麵對虎豹時都能不驚不躁。

    “這可是純血的大宛馬,從西域而來,有價無市……”商販說得口幹舌燥,然而魏栩就一直這麽看著,不說買,也不說不買,顯然內心鬥爭激烈,遲遲沒能分出勝負。

    “你喜歡?”魏琢湊過去問。

    在魏琢記憶裏,阿兄騎術一流。魏琢的騎射是魏栩親自教的,她用從兄長那學到的本事,後來和人賽馬都能不落下風。

    她看著這匹大宛馬,想起了前世送兄長出征時的場景。她不記得兄長騎得馬是否也是產自大宛,但兄長身著戎裝,策馬揚鞭時的模樣,她永不會忘。

    阿兄是天生的將才,盡管她希望兄長再不要去戰場上廝殺冒險,但她也不得不承認,比起官署,阿兄更適合呆的地方是北疆。小時候阿兄給她說故事,說的永遠都是衛青、霍去病,在談起這些名將時,他眼中仿佛有明亮的火焰躍動。

    “沒有!”魏栩被她突然的問話嚇得往後一跳。

    喋喋不休的商人露出受傷的表情。

    “嗬。”男人,總愛口是心非。褚淮如此,阿兄亦是如此。

    “真的。”魏栩說,強做出一臉雲淡風輕,“這是戰馬,我買了它也沒多大用處,還是不要耽誤它了。三娘,我帶你去看看別的。”

    魏琢沒走,伸手去撫摸這匹大宛馬的鬃毛,可惜馬兒躲了過去,警惕性頗高。

    真是匹烈馬,也真是匹有靈性的好馬。如果不上戰場的確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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