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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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琢開口問道:“阿兄,你真要投筆從戎?”
魏栩原本還想否認,但他沒有辦法在妹妹的注視下扯謊,於是點了點頭。坦白承認後,反倒是有種無所畏懼的淡然。
這樣的神情,魏琢不是第一次見到。魏栩很小的時候就表露過對行軍打仗的興趣,旁人在讀書時他在習武,旁人在吟詩作賦時他在學兵法,後來成人,身邊舊友都在努力鑽營權術之時,他在心心念念等著朝廷用兵的機會。為此他沒少挨父親責罵,甚至有那麽一次,他被父親吊起來狠狠打了一頓。那時候,十餘歲的魏栩一直忍著不喊疼,臉上就帶著這樣無所畏懼的笑。
魏琢從袖中摸出一錠金子,“這匹馬,一會送到汝陰王府去。”
魏栩吃驚的看向她。
“既然阿兄不喜歡,那麽我要了。”她說,低頭歎了口氣,小聲補充道:“等到阿兄正式投軍之際,這就是我送給阿兄的禮物。”
原本今天魏琢讓魏栩帶她出來,是想找機會說服兄長打消從軍的念頭。她害怕再承擔一次失去兄長的痛苦,如果兄長和前世一樣披上鎧甲,那麽他就有可能死在若幹年後的黨爭中,或者,死在胡人的刀下。
前世宣朝亡於黨爭和胡人入侵,常焜登基後不久,對外戚林氏下手,之後朝堂上卻又有各個派係世家的勢力興起,軍隊成了他們的棋子,首先受到波及的就是武將。而與此同時,太.祖一朝被驅逐到了大漠雪山中的北胡會漸漸興起,最終在二十餘年後如大火般席卷宣朝半壁江山。
魏琢很想對兄長說,不如我們一家都搬去南方吧,揚州或是荊州,聽說都有著不錯的景致。
然而現在,她卻無法將這句話說出口。
褚淮那些話,或多或少對她產生了一定影響。
褚淮說他想要為黎民蒼生做些什麽,魏琢做不到他這種地步,但她至少不能讓北疆的人再失去一位好將軍。前世阿兄以一己之力將胡人拒在長城以北七年,他救過很多人,如果沒有他,那些邊境的人也許會死。
她未必能阻止二十四年後的亡國之禍,但她至少可以讓一些壞的事往好的方向發展,讓好的事物繼續維持下去。
比如說讓常焜無法登基,比如說讓她的兄長繼續做個利國利民的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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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良娣回到東宮時,下人告訴她太子正在湖邊垂釣。
外人總說太子好遊獵、好美人、好賭錢、好喝酒,但馮良娣卻知道,太子的真正喜歡的東西其實很少,扮作漁翁垂釣算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
馮良娣揮退侍女,獨自繞過園林的九曲幽徑,來到了那處太子常造訪的水灣,看見有人懶懶散散的趺坐在一葉扁舟之上,風揚起他一身寬袍大袖和披散著的長發,翩然若仙人。
她不自覺的放輕腳步,走上碼頭後,她一言不發的跪拜了下去。
湖麵成冰,小舟也被凍在了碼頭處,太子鑿開了一處冰窟垂釣,一偏頭便看到了她,他悠然將釣竿收好,“你這是在做什麽?”
“妾,未能完成殿下的吩咐。”
“聽說了。”太子在舟內摸索了陣,找到了被他脫下的鶴氅披上,“衛尉丞薑竽的妻眷上次被你尋釁羞辱了一番,想必對你已有了很大的不滿。此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番若你再刻意出言相激,以他那樣莽直的性子,難免不做出什麽失禮的事,到時候我們就有了將他罷免的借口——可你今日在半路上又折返了回來,為什麽?”
太子問話時聲音一直是平和溫柔的,“謙謙君子”四字,最宜用來形容這樣的他。
“妾擔心,有人知道了太子的謀劃。”馮良娣緊蹙著眉。
“容令。”太子輕喚她的名,將手伸到她麵前。小舟無法在冰麵上劃動,但太子沒有要上來的意思,而是伸手,邀請馮良娣與他一同登舟。
馮良娣隻好站起握住太子的手,小心翼翼的踏上船,繼續說了下去,“我在去衛尉官署的路上,遇見了汝陰王府的人。”
“那又怎麽了?”
“倒也沒怎麽,對方借酒當街撒潑——”馮良娣低頭,將遇上魏琢的事簡要說給了太子聽,末了補充道:“汝陰王與東宮一向少來往。今天突然遇上這樣的事,我懷疑……”
“懷疑什麽?”太子攬住她腰肢的手稍稍用力,不重不輕的咬了下她的耳垂,“容令啊容令,你行事太過謹慎,殺那個女人你用了十年,去陷害薑竽你也猶疑不定,再這樣下去,我可就要失望了。”
“妾是為了太子著想。”馮良娣摟住他的脖子,毫不避忌的與之對視,“太子總不希望舉事前被人發現什麽破綻把柄吧。”
太子一愣,繼而笑了出來,他這一笑,之前那副謙和溫柔的麵孔片片崩碎,眼眸中的淡泊寧靜被銳利寒涼取代,“是麽?可明明你愛自己勝過愛我。”
馮良娣不說話,算是默認。
“你果真是遇上了汝陰王的人?”
“不確定,她這樣說,我就姑且信了——要對付衛尉丞,太子也不急在一時,不是麽?”
“汝陰王……我那最是軟弱無用的六弟,他能成什麽事。他眼下不是還在長安麽?守在父親身邊,期盼著能用副孝順的嘴臉再為自己換取點什麽。”太子唇邊的笑意更深,帶著幾分神經質的陰冷,“不用理會他,一切擋在我麵前敢於阻攔我的,都不用理會。”
“是。”
“你應得倒是爽快。”
“妾雖然更愛自己,但若是有機會能為殿下效死,也一定不會推辭。”馮良娣說。
太子的指尖順著她的鬢角慢慢摩挲下去,“不必了。”
“不必了?”
“因為我已經想到了一個更好的法子。”太子鬆開她,“你去休息吧。”
“好。”馮良娣沒有多問什麽。
然而當她離開湖邊往自己住處走去時,她的侍女卻匆匆找了過來,向她奉上一物。
那是個扁平的檀木匣,侍女說,是汝陰王府的人送上來的。
馮良娣疑惑的將其打開,匣中並沒有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不過是一支白玉雕成的釵子。
“送釵子的人說,這是歉禮。”
釵子雕成了牡丹花的形狀,馮良娣將其從匣中拿出,臉色略微一變。
出東市後,魏琢直接回了汝陰王府,為明天和馮良娣的會麵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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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主子與東宮的馮良娣素無瓜葛,為何忽然要見她。”妙娘問。
“都說了,我今日不小心得罪了她。”魏琢坐在案前,將紙攤開,“要你送的釵子送了沒。”
“送了。”妙娘心中仍是存有疑惑。往日裏魏琢那樣高傲,從不低頭,可這回好像是趕著要去賠禮道歉似的。
不過主子近來一直都很奇怪,她該習慣的。
韶玉研好墨後退了下去,魏琢執筆在紙上寫下了東宮二字,一邊回憶前世太子起兵前的種種,一邊將她認為算是線索的記憶寫下,以便梳理。
她一直想不通太子為何要起兵,明明皇帝很快就要死了,哪怕再急,當了二十多年的太子,難道還不能再多忍幾個月麽?
馮氏。她在紙上寫下這兩個字,但很快又塗掉。
太子不似色令智昏的人,為了女人興兵造反,那是市井中供小民消遣的流言。
汝陰王。這三個字被她寫上,又被她劃掉。
她的丈夫汝陰王常焜是皇帝第六個兒子,也是眼下除太子之外唯一成年的皇子。但魏琢並不認為汝陰王能威脅到太子。太子比常焜年長七歲,十三年那年即入主東宮,在儲位上待了十四年,在朝堂勢力深厚,區區一個常焜怎麽會把他逼到要鋌而走險的地步。
難道是林皇後?
南皮侯?
皇太後?
魏琢在紙上不停的寫,又不停的塗掉。隻恨前世這個時候她還太過稚嫩,根本沒想過要去看看高牆外的世界,既不知道朝堂上有哪些勢力,也弄不清太子起兵的具體過程。那時她也待在洛陽,某天早晨醒來發現洛陽戒嚴,於是戰戰兢兢縮在房中不敢出門,稀裏糊塗的過了幾日,又聽說太子已然兵敗,她隻顧得上慶幸亂事已平,哪裏還會管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今夜她將當年的記憶斷斷續續的寫在紙上,怎麽也拚不起一個完整的事件,更別說從中推斷出什麽。
最後她心煩意亂的將紙揉成一團丟進了炭爐中,看著它一點點燒成灰。
“主子還不睡?”妙娘走過來問。
“我心裏有些亂。”她說,抬頭看了眼自己的侍女,“怎麽,你好像也很心煩的樣子。”
“不是煩,是有些不解。”
“有什麽不解?”
“為何要去拜訪馮良娣?”
“太子很寵愛馮良娣是不是?”
“是。”
“太子登基了馮良娣就算不是皇後,‘三夫人’之位也一定少不了對不對?”
“對。”
“那我是不是應該討好討好未來的馮夫人或者馮貴嬪、馮貴人?”
妙娘說不出話來,魏琢一向不是什麽聰明圓滑的人,妙娘看著魏琢長這麽大,她不去得罪人妙娘就謝天謝地了。
“總之我要想法子接近馮良娣。”魏琢說。
她想要阻止太子起兵,總不能直接站在太子麵前告訴他他這樣做必死無疑。馮良娣是她暫時能想出來唯一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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