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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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多年沒見過你起舞了。”太子說。

    這一支白紵舞很短,驚豔隻在須臾間,有如曇花綻開又轉瞬凋零。馮良娣唱完那支歌謠後以一個輕旋作為收尾,絲綢裁成的裙擺在地上鋪散開,如同曇花的花瓣。月光將她身上的金絲繡襦都染成了蒼涼的白色。

    “是殿下太忙了。”馮良娣說:“這支舞,也恰好是我那位舊主教給我的。”

    “那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昔年我為林家奴,舊主自然是林家人。”馮良娣似笑非笑,“她是南皮侯的姬妾。一個身份不算高的女人。我八歲時被帶到她身邊,那時她已經四十多歲了,無兒無女,淒涼度日,她曾是林家蓄養的舞伎,可惜四十歲時她的骨頭因為年輕時跳過太多的舞,已經壞的差不多了。所以她隻能我跳白紵舞這樣較為柔婉的舞樂。”

    太子安靜的聽著,他一慣是個很好的聆聽者。

    馮良娣繼續回憶道:“小時候我並不想學跳舞的,我覺得我一輩子就是個奴婢了,學這個有什麽用呢?每次我這麽和她說,都會換來她的毒打……很多年後,我才明白她。”

    “明白什麽?明白她其實是為你好?”

    “不是。”馮良娣苦笑,“若妾不遇上殿下,那麽少年時辛苦練過的舞也就荒廢了。我隻是明白了,她強逼著我學舞,是因為她太孤獨了。她已經四十多歲了,再沒有人看她跳舞。隻有她自己,還記得自己年輕時翩若驚鴻的模樣。她一生沒有子女,大概是將我當做了她的女兒。”

    “她一定很喜歡你。”

    “她不喜歡我。隻是她身邊隻有我一個人,所以她悲傷說給我,歡喜也說給我。她死的時候,我喚了她一聲母親,她躺在我懷裏流著淚離去。我想她一定還有很多委屈沒來得及說出口。”

    “她怎麽死的?”太子順口問道。

    馮良娣怔了怔,然後幽幽開口:“有天得罪了主母,被殺了。”

    太子歎了口氣,“這倒是和我的母親很像,她是因為得罪林皇後而死的。”

    太子很少提起自己的母親,仿佛那是個和自己沒有關係的女人。馮良娣聽完這話後有些愕然,據她所知,太子生母韋貴嬪曾是皇帝的寵妃,也是個氣焰淩人連林皇後都不放在眼裏的女子,她是在寧永三年死於肺病。

    太子沒有解釋什麽的意思,倦然的伏在了案上。

    “我與太子說我舊主的故事,很無味吧。”馮良娣低下頭,“她這一生,的確乏善可陳。”

    “還好。”

    “我這一生,其實也沒有什麽故事。”馮良娣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所以我害怕像她一樣,死後很快就被人忘了,因為這一生中,根本沒有什麽值得人記住……”她仿佛是怕冷一般慢慢蹲下縮成了一團,隻仰著臉看向太子,“所以殿下千萬不能輸。我不想死,也不想殿下死。殿下死了我就活不成了,我死了,這世上還會有誰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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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就讓太子和馮良娣一塊去死好了。魏琢在心裏懶洋洋的咒罵這兩個人。

    她眼下正在東市的酒肆,一杯接一杯的自己給自己灌酒,每當她不想動腦子時,就會用這樣的方法麻痹自己。喝醉酒想不了主意總比絞盡腦汁還一無所獲要好。

    大約還有十來天,皇帝的儀仗就會進入京畿一帶,前世太子似乎是在皇帝靠近河陰時發起了兵變。

    快了,很快了。

    太子究竟為何要冒險起兵——這一點魏琢還是沒有想通。這也許是阻止太子的關鍵所在,畢竟有因才有果。然而這麽短的時間裏她完全沒有辦法取得太子夫婦的信任,怎麽能探聽到太子舉兵的理由。

    不想了,反正也想不出來,不如喝酒吧,反正自己喝醉時和清醒時腦子都不算好使。

    “夫人。”妙娘按住了她的腕。

    其餘的侍者都肅立在這個小小包間的四角,隻有妙娘膽子大,上前試圖阻攔她。

    “我沒事。”魏琢掙開她的手,繼續自斟自飲。

    “夫人究竟在煩憂什麽?”妙娘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問:“連婢子……也不能說麽?”

    魏琢翕合雙唇,最終仍是緘默。

    包間的熏香太過濃鬱了,讓她胸中一陣憋悶。她喚人將窗子推開,朔風一下子呼嘯而入,如刀子一般狠狠刮著她的臉。

    風也撞開了包間垂著的紗幕。這間酒肆不算大,二層的包間隻以簾幔隔開,輕紗揚起的一瞬間,魏琢的臉展露在外人的視線中,但她卻沒有意識到。

    她更沒注意到包間外的喧鬧,方才的驚鴻一麵,已惹來了不遠處人們的議論紛紛。

    即便還隻有十四歲,魏琢也是一顧傾城的佳人,她出現在東市這間酒肆,就如同明珠被隨意放在了路邊,怎麽會不引來路人垂涎。

    魏琢在喝第不知道多少杯酒時,有人上前輕浮的挑起了簾帳,輕浮的問:“美人可欲共飲乎?”魏琢抬頭,看到了一張輕浮的臉,簡直是將“欺男霸女”、“無惡不作”這樣的字眼寫在了骨子裏。

    “你是何人,快出去!”妙娘當即領著侍從們擋在了魏琢身前,朝這人嗬斥道。

    魏琢懶懶的瞟了一眼,隻覺得這張臉很熟,想了想記起來了,這似乎是鍾離侯的長子、林皇後的侄兒,洛陽城內大名鼎鼎的膏粱紈絝,林仁。

    有著一個好名字,卻多行不仁不義事,前世林氏因某犯罪而舉族下獄,這廝被叛流放三千裏,不知道是死在了交州還是什麽地方。

    “好大的膽子!你是何人,敢阻攔我家公子?”林仁身邊的仆從應當是陪他做慣了調戲女人的事,這樣的話張嘴就來,“再不讓開,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那敢問是哪家郎君?天子腳下,竟如此放肆!”

    妙娘也不是怯懦之輩,毫不客氣的回敬。

    林公子沒說話,大約是不屑於同一個侍女講話,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他含笑望著魏琢,就像是看著誌在必得的獵物。

    不過這樣的笑,在魏琢眼裏更像是傻子的表情。

    她麵不改色的繼續重複倒酒、喝酒的動作,尋思著一會是剁了著林公子的手還是挖出他的眼珠子來。

    反正常焜和林氏早晚都要結仇……不對,是早就有仇了,隻是還沒翻臉,她不介意把幾年後的一些事推到現在來。

    妙娘和魏琢帶的幾個侍者眼看就要攔不住橫行霸道慣了的林公子,而魏琢也不緊不慢的拔下了頭上的一根簪子,預備一會直接對準登徒子的眼睛戳,卻看見林仁的笑忽然僵住了。

    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接著他身後的那個人站了出來,匆匆看了眼魏琢,仿佛素不相識的模樣,卻對林仁十分親切,“好久不見,表兄。”

    “褚……淮。”林仁吐出這個名字。

    襄文公林案出身林氏旁支,盡管他一直低調退隱,但實際上卻也算得上是世家貴胄。褚淮身為林案的侄兒,自然也和這個顯赫的家族攀上了親。

    “這位佳麗是何人?”褚淮很是好奇的樣子,“表兄真是好福氣啊,能遇上如此美人。敢問表兄她是哪家的娘子?是表兄什麽人?”

    林仁說不出話來。

    “表兄前些日子不是還在同太常女孫議親麽?也罷也罷,太常女孫雖說出身不凡,但到底不如眼前這位天姿國色,表兄的心意,我懂的。”

    林仁:……

    “表兄麵露遲疑,難道是怕太常那不好打發?放心,我明日便去稟明鍾離侯,說表兄已心有所屬,讓他千萬不要勉強表兄!雖說林氏素來重門第家風,不會允許表兄在男女之事上荒唐胡來,但我相信鍾離侯畢竟心疼親生子,不會拿表兄怎麽樣的。”

    林仁:“我……”

    “表兄還在顧慮什麽?難道是怕門不當戶不對?然而我看這位娘子衣冠不凡,想來也是煊赫人家出身,說不定是哪位君侯的姊妹、重臣的女兒呢。”

    林仁:“我不是……”

    “難道表兄和這位娘子萍水相逢,根本不認識?”褚淮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樣。

    “對對對!”嘴皮子不及褚淮利索的林仁險些涕淚橫流,“我不認識,我就是想、想……”

    “想什麽?”褚淮笑得溫和。

    林仁總不能將“調戲”兩個字說出口,與褚淮對視了片刻,默默的閉了嘴。

    “表兄隻是好心想邀這位娘子一起喝一杯?”褚淮一臉了然,“表兄慷慨大方,樂善好施,為人豪爽——淮早有耳聞。”

    “對對對對對!”林仁現在隻會說這個字了。正想誇表弟識趣,卻見褚淮一撩衣袍,大搖大擺的坐到了魏琢對麵。

    “表兄既然慷慨大方,小弟沒錢買酒喝,不介意我來蹭一杯吧。”

    林仁終於忍無可忍的扭頭奪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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