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字數:5523   加入書籤

A+A-




    林家有不少在外跋扈飛揚的子弟、襄文公有不少不可一世的門生——但這些人隻要是幼時和褚淮一塊長大的,很少有不怕褚淮的。

    七歲時褚淮被襄文公接來洛陽時,大眼睛、削瘦身量,怎麽看怎麽無辜可憐,那時心眼壞的以為身邊多了個可以隨意揉搓的白團子,心地好的可憐這孩子將會吃不少苦。

    但後來隨著褚淮年歲漸長,有人慢慢發現不對。

    這孩子……好像沒那麽好欺負。

    不對,不止不好欺負,簡直是個小壞蛋。

    不不不——這不是小壞蛋,他簡直是個天生的混賬。

    饒命!這是個變態!

    褚淮的笑永遠幹淨明朗,得罪了褚淮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前方褚淮給他挖的坑在哪。也許今日褚淮還言笑晏晏,一副不計前嫌的大度模樣,明日就能言笑晏晏的將人推進坑裏,再填一捧土,對了,填土的時候他一定也還是笑著的。

    更可怕的是他記性絕好,好到你在他七歲時將他揣進了水池子,他能在十四歲時還記得這事,並在某次遊湖時不動聲色的命人鑿穿你的船。最可怕的,是他行事永遠周密,毫無破綻,你找不到辦法反擊,甚至你都意識不到坑是他給你挖的。

    這也就是為什麽惡名遠揚的林公子在聽到褚淮的聲音後就開始發抖,最終落荒而逃。

    他不傻,褚淮雖然笑得一如往常,可話外的意思顯然是——你敢碰那個女人我就廢了你喲,聯合鍾離侯、太常一起廢了你喲。

    褚淮目送表兄走遠,緩緩扭頭看向魏琢。

    這個女人正看著他笑,在林仁等人眼中“凶惡無比”的褚小混賬有些心虛,撂下一句“告辭”就要走。

    但他走不了了,魏琢驀然用手裏的簪子將他的衣袖釘在了案上。

    褚淮看著這根赤金簪子,毫不懷疑魏琢原本是打算用它戳瞎某人的眼睛。

    “為什麽急著走?”魏琢幽幽的看著他。

    “我……”

    “陪我喝酒。”

    林仁想要魏琢陪他喝一杯,險些慘遭不測,褚淮這卻是魏琢主動開口。她那樣不容置疑的口吻,讓褚淮懷疑自己是否成了被調戲的那一個。

    “你怕什麽?”魏琢看著他冷笑。

    “你喝了多少了?”褚淮皺著眉將她手裏的酒瓶拿過去晃了晃,“醉了?天色已晚,快回去吧。”

    的確是有些醉了,魏琢撐著額頭,手一軟,腦袋便重重的磕在了案角。

    “你答應過陪我喝酒的。”她喃喃:“你說我難過了,你就陪我喝酒。你說你永遠都在。”

    褚淮不記得自己答應過他什麽,因此謹慎的沒接話。

    “你被流放遼西時,我在梅樹下埋了一壇酒,等你回來,可我等了三年……”

    褚淮素來機變,可他看著此刻的魏琢,卻感到不知所措。她伏在案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束發的珠釵長簪滑落,烏發散落,如水般流瀉,鋪開一朵黑色的花。她眼中含有淚,淒然絕豔。

    他靜靜的看著她,魏琢笑了下,眼中的淚霎時滑落。她忘了,她麵前是十四歲的褚淮,他們才相識,還沒有到那種可以舉杯共飲,相擁取暖的地步。

    魏琢慢慢坐起,正想要說什麽,褚淮卻已經取來了一個空杯,滿斟了一杯飲盡。

    “雖然不知道你把我錯認成了誰——”褚淮說:“但我才替你趕走了林仁,不取些酬勞實在有些對不起自己。你既然盛情邀我喝酒,那我也卻之不恭了。這回酒錢你付!”

    魏琢莞爾。

    褚淮是個很好的酒友,推杯換盞中,他們二人可以做到真正的默契無言。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褚淮酒量差了些。第三壺酒見底時,他斟酒的動作便慢了下來。

    “醉了?”魏琢得意的用木箸戳了戳他。

    “總比你清醒。”褚淮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他想他恐怕要被這個不知姓名的女子給帶成酒鬼了,今日他心情煩躁,本想去郊外散散心,順便再賞個雪做個詩,結果不知怎的就到了酒肆,他想來都來了,那就喝一杯再走吧,結果遇上了這人,又醉的手都抬不起來。

    “你這人怎麽一醉就愁眉苦臉的。”魏琢不滿的用木箸敲酒案,“這回又是誰拋棄你了。”

    “我和人打了個賭。”

    “輸慘了?”魏琢同情的將盤中的棗餌遞了塊褚淮。

    “不,我贏了。”

    他和袁澗打賭,賭執金吾、衛尉會被換成太子的人,這場朝堂鬥爭的贏家會是東宮。他贏了,還贏走了袁澗最寶貝的那套棋具,但卻越發的心中不安,總覺得這次風波像是某件大事的前兆。

    “贏了你難過什麽?”

    “誰說我難過的。”褚淮反駁。

    “你又想瞞著我。”魏琢用指尖點了點他的眼角眉梢,“你知不知道你的喜怒哀懼,其實都會表露在神情細微處,隻是大多數人不能發覺,然而我可以——”

    褚淮悻悻的扭過臉去。

    但同時,他又用餘光悄悄打量著魏琢。這個女子究竟是什麽人?

    他之前對林仁說她身份不凡,以此來警告林仁不要隨意欺辱她,但這句話並非胡說,魏琢的確看起來華貴非常。褚淮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認得出她身上的裙裳乃是蜀地錦繡裁成,釵上明珠產自合浦一帶的深海、腕上的鐲子乃是羊脂美玉——而她本人就算沒有這些身外物,那種尊貴雍容的氣度也無法遮掩。

    他向來喜歡分析推斷他接觸到的事物,這大概是一種本能了。

    “聽說過西漢衛太子的故事麽?”魏琢問。

    當年她被廢後在冷宮成日酗酒,褚淮一度收走了她藏著的酒,她隻好在無聊中翻起了經史古籍,她記得諸如《漢書》、《史記》之類的書卷還是還是褚淮托人悄悄給她送入冷宮的。

    &n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孝武帝那個倒黴兒子?”褚淮晃了晃渾濁的酒湯。

    孝武帝劉徹二十九歲方得子劉據,因其母姓衛,故後世又稱衛太子。他也曾受盡武帝的器重,年幼即被冊為儲君,但卻在武帝晚年,因巫蠱之禍而亡。

    “漢書中說,衛太子為江充所構陷,因無法自白,於是趁武帝在甘泉宮養病之際,起兵長安。武帝聽聞消息後,派兵攻打自己的親生兒子,最終劉據兵敗身死。”魏琢幽幽道:“我在想,若他沒有起兵,又會如何?”

    “不起兵,他也難逃一死。”褚淮看了她一眼,道:“那時衛皇後已失寵多年,陽石公主和諸邑公主卷入巫蠱之亂時,以皇女之身尚不能幸免,衛氏一族勢力在此禍中元氣大傷。劉據成為了江充的目標,毫發無損的可能性很小。”

    “也就是說,太子劉據的兵變,實際上是無可奈何之舉。”魏琢之前還半睜半闔的眼睛猛地睜圓,“他並不想反,是因為江充的逼迫他才反的!”

    “這是當然,如果不是地位甚至性命受到了威脅,誰願意以身涉險。”

    魏琢感覺好像有把刀子正架在脖子上,她被馮良娣挾持的那次,奪刀殺了一個人,還刺傷了馮良娣。因為如果她不動手,就會死。

    所以太子造反,也一定是因為有把刀橫在他脖子上,他不反抗就活不到登基那一天。

    可在魏琢前世,即便是他死後,她也沒聽說他犯下了什麽會讓他被廢的罪孽。如果太子真的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那麽他在暗處的敵人也該將此事抖出來,讓太子死後都遺臭萬年。這說明……那件事是不能擺上台麵的把柄。

    要麽這是件陰私之事,不能公諸眾人,卻因與太子密切相關,所以能逼得他鋌而走險;要麽就是這事牽連甚廣,一旦披露出來,就會攪起風雲動蕩。

    魏琢她用力揪住了自己的頭發,然而還是沒有頭緒。

    “你做什麽!”褚淮握住了她的手腕。

    魏琢茫然的抬頭看著他。

    “又發酒瘋了?”褚淮冷著臉,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她這才發現自己掌心已經躺了一小縷被她拔下來的頭發。

    “如果——有人要殺我,我不得不殺了她,可我一旦搶下那人手中的刀,我就犯下了大錯,那我該怎麽辦?”魏琢反手抓住了褚淮的手腕。

    “殺了那個人咯。”褚淮麵無表情。

    “我殺不了。”

    “那我幫你啊。”褚淮搖了搖胳膊,發現魏琢仍死死攥著他的腕,“你捅一他刀,他死不了我再幫你補刀。要是有我幫你,你還死了,就算你命不好,來年春我去給你墳前燒紙。”

    “對,有道理。”魏琢急促的呼吸漸漸平複,像是明白了什麽,“殺了他,一個人不行就兩個人。”

    “殺了他、殺了他……”魏琢有如魔障一般。

    “你到底怎了?”褚淮問。

    魏琢卻不回答,漸漸的閉上了眼,倒下。

    睡著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