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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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熟後的魏琢仍握著褚淮的手腕,沒有要鬆開的意思。

    十四歲的少年茫然失措的發了會呆,他隻要稍稍用力就能掰開魏琢的手,又怕會驚醒這個才入睡的人。

    他在心中反複糾結的同時,不自覺的打量著魏琢睡著後的容顏。閉上眼後,她生來的明豔灼目被稍稍收斂,神情中帶著一絲疲憊與安詳。

    不過就這樣在一個陌生人麵前入睡,還真是大膽……褚淮默默的想道,然而偏頭一看包間四角站著的仆從,不猶覺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細看可見她眼底淡淡的烏青,不知是燈下的陰影還是她近來太過勞累所致。

    他用沒被魏琢握住的左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慢飲下,同時回憶方才魏琢說過的話、表露的神態。這個女子給他的感覺太奇怪,像是藏著甚多秘密。

    毫無疑問的是,她對儲位之爭似乎有極大的興趣。

    她好像心裏埋藏著對什麽的恐懼,那個恐懼似乎也和皇宮未來的主人有關。

    難道她是哪位宗室女?又或者是某位東宮臣屬的內眷?

    是太子少保家的七娘子、還是興平王的小女兒、禦史中丞的女孫?褚淮記性很好,即便未踏足朝堂,卻能將洛陽城裏世家、皇室、外戚複雜的親族網給回憶起來。然而他想到了許多可能,卻又不得不一一否決,眼前的女子不像他知道的任何一個名門淑媛。

    他驀然又意識到一件事,他猜不出這人的身份,也許是因為她已經嫁做人婦,他應該再回憶一下洛陽城內年輕的貴婦人。

    可他忽然不想再猜下去了,也許他能找到她的身份,但那似乎沒多少意義。

    這也許是他下意識的抵觸著真相,他覺得她不該是哪位權貴的夫人,有誰能配得上她呢……應該沒有吧。

    他記得初見時她淺緋短襦、素白長裙,近乎素麵朝天,怎麽看都像是未出嫁的女孩兒。

    嗯,一定是這樣的。

    他望向窗外,天色一分分的暗了下去,黃昏已至。他想他應該回去了,可就是不想走,一個人喝完了剩下的酒,然後看著窗外的景色出神。

    褚淮並不喜歡浪費自己的時間,但那天他在那間酒肆呆坐了很久。後來他才明白,他之所以願意在小酒肆裏荒廢光陰,那是因為她就在他身側,她的手緊緊的攥著他,他能夠感受到她掌心指腹的溫度。

    金烏徹底西沉不見後,妙娘走上前來。

    她之前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站在一旁,但這時也不得不上前告訴褚淮,他們要走了。

    褚淮點了點頭,任由妙娘輕手輕腳的將魏琢抱起。那隻握著他手腕的手動了一下便鬆開了。褚淮沒有再看她,他聽見那些侍者們攙扶著酒醉的主子離開的腳步聲,起初有些吵鬧,後來漸漸的安靜了下去。

    最後他回頭時,整個包間都已經空無一人了。腕上那人留下的觸感卻仿佛還在。風從未合上的窗口流入,可那股酒香和脂粉香似乎還在空中飄蕩。

    宵禁的鼓聲從遠處遙遙傳來,熱鬧的酒肆倒是不知何時冷清了下來,店主來問褚淮是否要走,褚淮靜默了會,說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走到門邊時他又說:“方才這裏的那位女客喝的是什麽酒,明日為我送一車去尚書令的府邸。”

    他從前討厭酒,但現在,竟有些喜歡那種味道。

    “您是尚書令家的公子?”店主眼睛一亮,但看著一身麻衣的褚淮,卻又有些遲疑。

    “不是,我隻是個窮小子。”褚淮說。

    店主訕笑。

    “但酒錢我會付給你的。”褚淮從身上摸出了一大把的棋子。

    袁澗的棋很有意思,黑子是尋常山石打磨而成,白子卻是玉製的,瑩然溫潤,觸手便知是好玉。他打賭賭輸了這一套棋局,黑子被褚淮妥帖珍藏了起來,白子則被他當錢使。反正他和袁澗也下不完一盤棋,留著也沒什麽用。

    隻是希望袁澗在知道他成了一個酒鬼並將他的寶貝白棋拿去換了美酒後,不要氣得七孔生煙才好。

    ============

    次日魏琢醒來後,腦子裏還有些恍惚。

    她這麽久以來第一次醉的不省人事,也是第一次睡的如此安然,夜間沒有猝然驚醒,也沒有輾轉難眠。

    昨日許多事她都記不清了,希望她沒有和褚淮隨意吐露些什麽她不該說的東西。不過妙娘告訴她,她昨日很早就醉的倒下了,之後一直睡的很沉,什麽話也沒說。

    “那……我沒做什麽不該做的事吧。”魏琢聞言後放下了心,隨口又問道。

    妙娘看起來頗為不自在。

    “我不是睡著了麽?還能做出什麽無禮之舉來?”

    “夫人一直抓著那位公子的手……”

    魏琢感覺自己三十八歲的老臉皮有些紅。

    “你怎麽不攔著我!”

    妙娘為難的看了眼魏琢。

    “且不說是他輕薄我還是輕薄他,妙娘你就這麽看著我——禮教何在,禮教何在!”

    其實她魏琢是最不在乎所謂禮教的女人,她之所以這樣激動,還是因為一個“臊”字。

    她和褚淮才見了三次麵呢,還不到前世那種知根知底的地步,他會怎麽看她?大約又會有不好的印象吧。

    魏琢始終記得前世她和褚淮第一次見麵,是在一種極不愉快的情形之下。

    那時他們都是十七歲,一個是宮中風頭正盛的寵妃,一個是初入朝堂的禦史。那個初夏,部分年輕的禦史聯名上書,指責她這個妃子幹政誤國、驕奢跋扈。那些人中,為首的就是褚淮。

    她當時在屏風後聽著這個容顏幹淨如冰雪的少年站在皇帝麵前,用極盡刻薄的語言對她嘲諷批駁。先是震驚,然後是憤怒,最後是委屈,他們明明素昧平生,她在他筆下卻已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

    這也是魏琢第一次領教褚淮的辯才,她在屏風後聽得咬牙切齒,然而一句反駁的話都想不出,最後直接衝出來給了這個容貌清麗的年輕人一巴掌。

    對,這就是他們的初識。

    這一世,他們的初遇好歹氣氛平和了許多,就是不知道褚淮心裏是怎麽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她的。

    如果她依舊像前世一樣當上了夫人,那麽這一世褚淮罵她的奏表上大概還會加一句:輕浮孟浪,舉止不端。

    妙娘也覺得自己縱容主子抓著一個少年的手不放,是很不像話的一件事。但也許是鬼使神差,褚淮沉默著看了魏琢有多久,妙娘就無聲的注視他們有多久。她覺得自己的主子和這個公子之間有一種奇怪的默契,她許久沒有見到魏琢這樣安心的模樣了,握著他的手,她就能這樣平穩的睡下去。

    “蒲妃到了。”瑾娘匆匆近來通報。

    “她來做什麽?”魏琢先是一愣,繼而恍悟。她昨日酒醉晚歸,若是別人家的側室敢這樣荒唐行事,主母便可以直接打死她了。

    所以與她素無交情的蒲妃是來找她麻煩的?因為她近來表現的太溫柔了所以蒲妃就以為她可以整治她了?

    雖然知道自己喝酒、晚歸、隨意出府都做的不對,但魏琢還是打算如果一會蒲妃敢來擺架子訓斥、甚至責罰她,她一定要讓蒲妃知道她不是好對付的。

    果然她骨子裏就不是什麽安分溫良的賢媛,以後還是不要拿那些女人做自己的目標了。

    但蒲妃並沒有來找她。

    她隻是給魏琢送來了一碗緩解宿醉頭疼的藥湯。

    妙娘等人看著那碗藥湯,有些不知所措。一向謹慎的韶玉還用根銀針往裏頭攪了攪。

    “王妃這回還真是熱心腸呢。”魏琢也感到奇怪。

    “昨夜夫人回來時,王妃也幫了不少忙。”妙娘忽然道:“夫人醉酒之事傳出去多少有些不堪,王妃剛好撞上了我們,但她卻轉過頭去吩咐那些看到了夫人的奴婢們,不得這事說出去。”

    魏琢披衣起身,推開門。

    蒲妃一行人已經走遠,魏琢對蒲妃的背影遙遙道:“妾,謝過王妃。”

    蒲妃一定是聽見了魏琢的話,腳步稍停,但還是頭也沒回的走了。

    嘁,總之表現出一副冷冰冰的高傲模樣。其實心腸比誰都軟。

    “王妃還說了件事。”瑾娘稟告道:“說希望夫人近來不要再隨意外出了。”

    “哦。”原來還是打算教訓她的。

    “再過些日子,便是‘臘日’。宮中將有祭典與大宴,到時候夫人也會進宮。王妃擔心夫人初次參與這樣的宴席,不識宮中禮儀。”

    “所以讓我靜下心來好好學?也是為了不讓我外出胡鬧,惡名傳到宮裏去?”

    “是的。”

    “那就依她所言吧。”魏琢道。

    她並不是忽然間就被蒲妃打動,決定對她言聽計從,而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昨日和褚淮的一席談話,無意中給她指出了另一條路,既然阻止不了太子走上一條必死的路,那就盡量助太子死地求生好了。

    雖然她也不知道勝算有多大,這就如同在夜中前行,她記得路徑,但不知道自己的腳走到哪裏,隻好聽天由命。

    就如褚淮說的,盡人事,知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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