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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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軼接住虞盛光墜落的身子,她輕的幾乎沒有重量,在抱住她的瞬間,卻有一瞬間潮湧的感覺從心內襲來,衝刷到喉頭和四肢百骸,讓人酸軟,幾近虛脫。
攻城後幾乎沒有休息,申時軼堅持日夜兼程,跑死了兩匹駿馬先自趕回來,因為他已不能再忍,自己失蹤又回大軍的消息是向洛陽城封鎖的,現下前方大事已定,他早回來一天,便可讓她少受一天揪心的苦楚。
或許隻有少年時,才會對情愛有如此不計一切的狂熱、信任和執著。但他確是想在自己老於世故之前,就這樣像火一樣的燃燒一次。
現在他回來了,抱住她,由衷得隻感到滿足。
當他被貶謫到遠方,在前線奮勇殺敵、重塑自己的驕傲的時候,她何嚐不是在飽受著命運的強壓和折磨,有些東西永遠的殘破了,遺憾難免,但當他看到她跪在佛前的時候,有一種認知傳達到心間,那甚至是令人驚喜的。
唯有彼此近乎偏執的堅持,才無愧他們已經經曆的分離和苦難,才能讓他們在此時毫無隔閡得擁抱在一起,像重新齧咬住彼此的斷裂的圓。
紮姬夫人不知道從哪裏鑽了出來,她認出了申時軼,跳到案子上,尾巴豎起,嬌嬌得喚了聲,“喵兒……”
虞盛光不知不覺中已經醒了。胸前貼的是還帶著塵土氣息的布料,那下麵是一片熾熱的胸膛。紮姬夫人在旁邊喵喵的叫著,她不願意睜開眼,將臉埋在這久久不曾聞到、卻一直在記憶深處的熟悉的男子氣息裏,一道濡濕的淚痕滑過眼角。在心裏頭默念著。
申時軼。
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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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臉色微沉,看著下麵跪著的自己最喜愛、也最得意的孫兒。戰場上歸來,人變得不大一樣了,一張黝黑的、皸裂了皮膚的臉,那雙眼睛依舊是銳利的,像能刺進人的心裏,她想到自己第一次覲見太宗皇帝,那人的眼睛便是像這般,讓人無出遁形的威嚴,這孩子才十九歲,但女皇毫不懷疑,他當比年輕時的太宗還要多一份成熟。
“為什麽要瞞著朕你還活著?”
“怕再有行刺的事發生。”申時軼沉著得道,“孫兒在前線打仗,不想還時時要分出心神來應付刺客。”
女皇冷嘿,“孫兒。”
“血是不會改變的,無論陛下您怎樣處置我,我身體裏依舊永遠流著您的血。您的一部分,在我們身上存在。”
霍昭沉默了。
“崇元向朕告發,說她聽到濟寧侯派人暗殺你,你怎麽看?”
申時軼道,“孫兒回去之後,著人調查那行刺之人的身份、背景,他二人已死,軍籍乃是假造,當是有人豢養的死士。至於是誰,尚無其他憑據,孫兒不敢妄言。”
“見過你父親沒有?”
“還沒,但已著人向王府通報。”
“你四伯伯一家不在了,朕有意讓你父親進宮,申時軼,你覺得如何?”
“率土之下,莫非王臣。陛下若是已有決意,父親唯有從命。隻是他年紀大了,體弱多病,時常心悸,還請陛下念在骨肉一場,別要讓他過的那麽苦。”
霍昭沒有說話。
一時道,“你回去吧。至於你不招而回,朕且想一想,當如何處置。”
申時軼退下後,霍昭喚來薑影兒,“他來麵聖之前,先去見了誰?”
“殿下去了明宣殿。”
女皇冷嘿。
“朕老了,他們一個個迫不及待,都來算計。”女皇緩緩得,“影兒,寧宜殿的那場火,你覺得會是誰?”
薑影兒跪下,“微臣不敢胡亂猜疑。”
“朕命你說!——嗬嗬,申時軼也學會用官話來搪塞了,怕再被行刺,多麽好聽,是想威脅朕,讓朕害怕申家的人都死光了吧!”
薑影兒知她智多變疑,輕輕道,“微臣覺得,以殿下的為人,不會是戕害自己伯父的人。”
女皇目光如電,“那麽濟寧侯呢?”
薑影兒跪伏到地上緩緩道,“陛下,或許這真是一場意外。”劉永的調查結果,乃是一個內侍不堪鄭王妃的苛責虐待,起了殺心,故意將菜油偷澆到內殿牆根,奶娘夜起熱飯,他打翻火爐,釀成滅宮的火災。
女皇唇邊凍上一抹冷笑,“好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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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煌來到未央宮門前。
他翻身下馬,看見殿門口月台下,公主的八寶彩纓車停在當前,車壁簾卷起,虞盛光一手搭在車窗上,正偏著頭與人說話。
待看到那人,霍煌的眼睛眯了眯,既感到意外,又覺得明白了,嘴角勾起一抹冷而嘲諷的笑。
原來他並沒有死,真的回來了。
晚霞映照的車窗裏的人麵上微微泛著紅光,她依然是端莊而自持的,隻是眼睛裏掩不去的光采,柔軟而動人。
霍煌走上前。
向申時軼拱了拱手,“恭喜申將軍凱旋歸來。”
虞盛光聽到他的聲音,一瞬間頓了頓。方才隻顧著與申時軼說話,並沒有看見他走過來。她垂下眼簾。
申時軼向霍煌回禮,“見過侯爵大人。”
虞盛光將車簾放下。申時軼道,“好生護送公主回宮。”
八寶彩纓車緩緩離開了,霍煌看向申時軼,陰鬱的麵上似笑非笑,“申將軍幾次三番死裏逃生,真是命大。”
申時軼麵向他,“承你手下留情。”
霍煌笑,“二郎不僅命大,而且多情,回宮第一件事便是去探望有夫之婦,申二郎,你莫要風流到我頭上。”
申時軼冷淡得看著他,“小光本來就是我的女人。你若不想受辱,當時就不該貪心。”長安城少年郎,彪悍流氓的質氣一覽無餘,是你的妻又怎麽樣,我照樣搶回來。
霍煌下顎繃緊,夕陽下深黑的眼睛如汪著一池黑血。“這女子我已經受用過了,本來,若是一個奴婢或妾室,你喜歡,便送與你也無妨。但既然是我霍某人的妻子,”他喑啞的聲音低聲道,“好,申時軼,我看你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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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鞭子落到光滑的背上,發出“啪”的一聲響亮的響聲。
被縛在柱子上跪著的女子頓時身體緊張,痙攣著挺起胸,豆大的汗從額角冒出來,滴滴答答滴落到青金地磚上。
鞭子被包裹了特殊的材料,打的人疼到骨頭裏,但並不會出血留下傷痕。
接下來又是幾鞭,女子已經不行了,身子下墜,若不是雙手被綁在兩邊柱子上,已然要癱倒在地。
彌安走到她身前,將鞭子卷起,用它托起薑影兒的下巴,“今天陛下問鄭王的事,你是怎麽回答的,嗯?影兒,”他湊到她的耳邊,輕輕得說道,“你忘了是誰讓你重新獲得陛下的寵愛的了?我能讓你起複,我也能把你重新踩回到汙泥裏。正義凜然有什麽用?它能給你尊貴和權力?我可不養白眼狼,你也沒那個嬌貴的運氣!”緊緊掐著她的臉頰,將她頭甩到一邊。
薑影兒閉上眼,一會兒睜開,“陛下有意重新啟用申時軼,我不過順著她話說罷了。”
彌安揮手一掌,重重砸到她麵上,揪起她的頭發笑道,“我看你還是沒有弄清楚,你不再是以前陛下身邊那個獨一無二的薑女官了,你現在是我王彌安的人,順著她說話?那可不行!我們要改變她的心意。”
“宮中凶案頻發,聖上不是昏庸之人。把贓栽到申時軼頭上,座上大人覺得這會令人信服嗎?隻會適得其反!”薑影兒臉上全是汗,把頭發都打濕了。
彌安臉上變幻莫定,神態莫名。
薑影兒繼續道,“既然不是濟寧侯大人做的,清者自清,此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句不如少一句,請座上思量。”
彌安臉色漸漸和緩下來,鬆開她的頭發,“你果然是伶牙俐齒。”一揮手,兩個小沙彌上前,把薑影兒被綁住的手解開。
彌安將一個紙包拋到她身邊,“這是傷藥,回去一日塗抹三次,否則落下肺病,我可是要心疼的。”
薑影兒將紙包撿起,“謝座上賞賜。”
腳步聲漸漸遠去了,薑影兒跪坐到自己的腿上,握緊紙包,閉上眼,久久不能睜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