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當年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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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宮坍塌,這麽大的動靜足夠引來宮內所有幸存者的注意力。

    戰無極和千玥暫時留等,剩餘兩百名鐵騎兵或坐地休整,或互相治傷,一片井然有序,根本不需戰無極操心。

    這方的安靜,卻襯托了遠處的噪亂。

    遠遠隻瞧見,宮門那方火光徹亮,有怒吼與兵器碰撞的聲音,隨風席卷而來。

    戰景文撤離的禁軍,和戰無極封堵的鐵騎兵,正麵交上手了。

    戰無極看著那方動靜,眼神冷徹,冰封一片。

    早從戰景文引動大楚、東戰、南嶽三狼入室,不計代價的要除掉他開始,他對這個人便徹底放棄了,雖是借著戰景文的存在布局朝堂,但居然連江山百姓都可拱手讓人,隻為自己求得一片富貴權勢,這樣的人,該死。

    “你身上的傷還好嗎?本就差點傷到內髒,還敢妄動內力,嫌死得不夠快是不是?”千玥卻是回過神來,頓時橫眉喝道,一把搶了戰無極手裏的藥瓶,倒出兩粒內傷藥丸就往他嘴裏塞。

    這一路緊趕慢趕的從三海城回來,除了戰無極高燒昏迷那幾天,幾乎是一刻沒停,內傷、外傷、失血、中毒,再加上高強度的戰鬥,鐵打的身體也扛不下。

    千玥的心頓時揪緊了。

    “我有分寸,別擔心。”戰無極攔住她的動作,心底頓生暖意,鐵血眸中也浮出淡淡的笑容。這藥丸可是能用來保命的東西,和他上回放在劍柄機關中是一樣的,製作不易,總共才那麽幾顆。

    千玥有內傷在身,她吃還無所謂,但給他用,還一次就是兩粒,實在有些浪費了。

    不過,她這麽關心他,這感覺不錯,他很受用。

    “你死了我就不用擔心了,快吃,囉嗦什麽。”千玥薄怒,扯開他的手就把藥丸強塞進他嘴裏,那橫眉豎眼的模樣,說不出的凶悍。

    戰無極看了她一眼,張嘴吃下,卻突然一手扣住千玥的後腦,也不管她臉上髒兮兮的,對準紅唇便狠狠親了下去,她怎麽能凶悍得這麽可愛?

    原本各自忙碌休整的士兵們,動作一僵,連忙偏過頭,王爺和王妃的夫妻親熱,他們可不敢多看。

    戰無極卻完全忽略了這方還有其他人在,靈活熟練的撬開唇齒,舌尖一抵,一顆含在嘴裏的藥丸便被抵進了千玥喉口深處。

    異物刺激著柔軟的喉道,千玥下意識吞咽了一下,咕嚕,藥丸已經咽了下去,頓時瞪圓了一雙眼,心中有點抓狂。

    她是要他吃,不是要他用嘴喂給她,混蛋,居然給她搞這一套。

    千玥又氣又惱,狠狠瞪著戰無極,她哪裏知道這內傷藥丸的珍貴性,戰無極服用一顆就夠,再多,就是浪費,還不如喂給她。

    見她瞪著眼睛一副惱火的樣子,戰無極眼中笑意更濃,幹脆大手一摟,加深了這個吻。

    “嗷!”憤怒的吼聲,待在一旁專心致誌清理毛上煙灰的白獅不爽了,一個猛撲攻過來,張嘴就朝戰無極咬去,這個混蛋,一來就搶它的人,現在還敢占便宜,咬死他咬死他。

    “該死。”戰無極頓時臉色發青,抬頭攬著千玥腰身便是一轉,白獅撲了個空,甩甩尾巴就要再來,千玥眉頭一豎,喝道:“大白,不想吃肉了?”

    白獅撲來的動作一僵,連尾巴尖都僵硬了,獅瞳瞪著戰無極,轉向千玥,喉嚨裏嗷嗚嗷嗚低吼兩聲,仿佛在控訴她的不講道義,之前丟下它半個月不見人影,好容易回來了,還幫著“外人”欺負自己,還敢威脅它不給肉吃。

    嗚嗚嗚,它委屈死了。

    “外人”挑挑眉梢,看這獅子一副抓狂鬱卒,想攻擊又怕沒肉吃的樣子,好氣又好笑,它好歹也算幫過千玥,他大人有大量,不和它一般見識。

    “王爺,王妃,你們沒事吧?”焦急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腳步密集,打斷這方動靜。白獅在千玥“不給肉吃”的眼神威脅下,不甘心的刨刨爪子,走到千玥身邊蹲下,金褐獅瞳仍是充滿不善的瞪著戰無極。

    暗自盤算著,現在為了肉,它忍了,等吃完肉再來和他好好算賬。

    墨霖等人從寶殿趕來,遠遠的便看到北宮坍塌如廢墟,一顆心頓時狂跳,生怕有個萬一,忙加快速度衝過來,見戰無極和千玥都好好的站在那,這才鬆了口氣。

    戰無極掃了一眼墨霖身後,難掩狂喜之色的一眾武將,微微點頭,一抬手,原地休整的鐵騎兵頓時集合,整裝列隊,宮門那邊還未結束。

    “等下,還有個人……”千玥突然想起了被暗衛打暈丟在殿內的蔣王後,之前那麽混亂的情況,根本沒人顧得上她。

    北宮已經坍塌,那麽大的火勢,蔣王後一個婦人,恐怕早就沒命了。

    千玥對蔣家中人向來沒什麽好感,蔣王後死不死她也不在意,既然覺得她八成已經喪命,便對看來的戰無極搖搖頭,“沒事了,走吧。”

    戰無極也沒多問,一眾人飛快朝宮門處趕去。

    振華門,乃內宮與外宮相接的九大宮門之一,位置卻相當偏僻,又處在不太吉利的西北方,一般是宮裏的下人、采買才會從這門出入,相應的,這座宮門也是九門裏守衛最鬆懈的一個。

    戰景文從這裏突破,顯然是想鑽空子,但他哪裏料到戰無極的七萬兵馬,早已經將九門封鎖的嚴嚴實實,不管他挑哪一個,都不是好啃的地方。

    振華門前,一片火把光亮,照得廣場透徹,纖毫畢現。

    足足幾萬人馬全匯聚在這裏,遠遠望去,人頭密密麻麻,金戈相撞之聲不斷,卻又夾雜著一線很不協調的聲音。

    “太子殿下,你不能丟下我們啊。”

    “我們可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你身上,你怎麽能翻臉不認人?”

    “我誓死追隨太子殿下您,你去哪我就去那……”

    這聽上去仿佛是臣子效忠的聲音,實際卻暗含逼迫,千玥微挑眉梢,探頭看去。

    戰景文果然在禁軍包圍之中,形容卻狼狽無比,衣服頭發都亂七八糟,仿佛被什麽人用力扯過似的,一張臉更是漆黑難看。

    在他身側,好些個麵熟的文臣死死扯著他的衣服,一臉驚恐,一臉執拗,仿佛恨不得黏在他身上似的,偶爾望一眼正在交戰的前方,臉上驚恐更甚,更加用力的抓緊戰景文,活像是溺水人緊抓著最後一根稻草。

    “滾開,混蛋,你給我鬆手……”戰景文此刻也沒了往日的溫和有禮,一臉陰鷙,狠狠推搡著身邊文臣,推開一個還有一個,愣是被纏得脫不了身,連動作都被拉慢,哪裏還有空去指揮禁軍的攻擊?

    前方兩軍交戰,刀光劍影;後方卻是拉拉扯扯,糾纏不休。

    這樣詭異不協調的一幕,真實的上演在眼前。

    千玥心裏頓時冷笑起來,

    戰景文過去的勢力裏,絕大多數都是文臣,還都是喜歡擺弄權術的人。

    這樣的人,太平盛世裏或許還能活得瀟灑,但一丟進戰場上,根本就是一隻軟腳狗,不僅貪生怕死,而且嚴重拖拉後腿,想必戰景文已經深刻體會到這一點了。

    軍不可無將,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識。

    戰景文的禁軍常年待在皇宮,除了基礎訓練,壓根沒怎麽戰鬥過,平日裏瞧著還挺唬人,但一和正規軍人對上,那差距立刻就凸顯了出來,再加上戰景文這個主將忙著應付那些難纏的文臣,沒空下令指揮,禁軍戰鬥起來更是淩亂不堪,連隊形都歪歪扭扭,不成樣子。

    反觀封堵在宮門口的鐵騎兵,同樣是沒有主將在,卻是絲毫不亂,騎兵、步兵、輕甲兵、重盾兵依次有序。禁軍攻上,重盾抵擋,步兵輕甲輔助,輕而易舉便架住了衝擊,連傷亡都很少有。

    兩者一對比,高下立分。

    因為戰無極並未留下可以進攻皇宮的指令,鐵騎兵隻是堵在宮門口,半步不曾跨入,否則就禁軍這種水準,要不了幾回合就得全軍覆沒,哪裏還會僵持這麽久。

    戰景文被文臣死死的抓著,心裏又氣又惱又恨,簡直要吐出一口血來。

    這些沒用的廢物,平日對著他卑躬討好,沒想到這個時候來拖他的後腿,如果不是他們死死拉扯著不放,他恐怕早就出宮了。

    戰景文緊咬牙關,最後一絲耐心也用盡,“給我鬆手!”

    “太子殿下,你不能丟下……啊……”禮部尚書的話還沒說完,戰景文雙眼猩紅,一劍就捅穿了他的心口,狠狠一腳把他踹出好幾米。

    “啊……”死死拉扯的其他文臣頓時驚叫一聲,眼睜睜的看著老尚書躺在地上抽搐,沒兩下就斷了氣,一張張臉頓時慘白的幾乎不像人,驚恐萬分的看著戰景文。

    “本殿說話,你們當是放屁嗎?誰再敢拉扯,就跟這老不死的一樣。”戰景文咬牙切齒的說道,一把將還扯著他衣角的兩個文臣推開,剛要下令全員推進,強行破開宮門。

    這個時候,戰無極到了,正好看到戰景文殺死禮部尚書的一幕,眼底頓時閃過森冷譏誚,一抬手厲喝:“跟著本王衝!”

    “殺啊!”兩百名鐵騎兵頓時怒吼一聲,如狼似虎般衝了上去,那浩大聲勢頓時吸引了前方交戰所有人的注意力。

    武極、張晨、慕尚幾名武將正在指揮軍隊,聽到這動靜,頓時一抬頭,見禁軍後方大亂,麵色一喜:“王爺來了,我們……”

    話還沒說完,雷霆厲喝之聲響徹雲天,“全軍聽令,出擊,活捉戰景文!”

    霎時間,七萬雄師仰天怒吼,聲勢扶搖撼動蒼穹,武極等武將摔袍下跪接令,當即轉身,手臂一振,“進攻,活捉戰景文!”

    “殺啊!”

    “轟隆隆隆隆——”

    大地顫抖了,鼓聲擂動雲天,號角嘹亮鏗鏘。敞開的宮門處,仿佛突然湧進了一股黑色潮水,凶猛、剛硬、森然,又像一支所向披靡的黑色利箭,驟然射來,犀利可破天。

    壓抑許久的鐵騎兵沸騰了,受令封堵宮門,隻能守不能攻,這麽憋屈的打法他們還沒經曆過,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此番得到解放,那衝天的煞氣霎時間火山爆發,一往無前的撞上了驚慌失措的禁軍部隊。

    “我的娘啊……”

    “瘋了瘋了,這些人瘋了!”

    “陛下,陛下救命,我投降,我投降了!”

    禁軍哪裏見過這種陣仗,隻一個照麵就被殺得哭爹叫娘,身手、能力、膽氣都不如對方,連各自的主將都不在一個檔次,這仗還怎麽打?

    前方全員出擊,殺得鬼哭狼嚎,後方也是攻勢凶猛,雖然人數遠不及前方,但架不住高手眾多,戰無極、千玥、墨霖等都在後方,還有為數不少的暗衛,那詭異的步伐一突入群戰,頓時顯出了威力,楚邦國等一眾武將更是殺出了血性,狂吼著衝上前去,戰況甚至比起前方更加激烈,披靡之勢無人能阻。

    他們這方是殺得暢快淋漓,禁軍那邊卻是嚇得心肝都快跳出來了。

    前方的攻勢已經難以抵擋,再聽到後麵的動靜,看到那種混亂場麵,所有人腦子裏都冒出了同一個念頭,驚恐大叫。

    “被包圍了,我們被包圍了!”

    “煞王來了,殺人不眨眼的煞王來了,快跑……”

    “快跑啊,煞王來了……”

    頃刻之間,軍心大亂,戰無極的名字,就是戰場上最犀利的一把劍。

    本就不成樣子的禁軍霎時間陷入了全麵的潰敗,投降的、求饒的、逃跑的、驚慌失措的、甚至因為不堪重負精神崩潰的,什麽樣的都出來了,讓藏在無數禁軍保護圈裏的戰景文,看得一口牙都險些嚼碎了。

    廢物,廢物,全是廢物。

    別人還沒打上來,自己反倒先亂了,都是些沒用的廢物。

    “不準跑,誰敢跑我就殺了誰!”戰景文的眼珠子也紅了,不顧身畔小個子軍人的阻攔,一劍殺了一個要逃跑的禁軍,厲聲大吼道。

    四周慌不折路的禁軍刹時靜了一靜,眼神驚恐的望著他手裏染血的劍。

    本就前後夾擊處境困難,身為主將,居然動手屠殺自己的士兵?

    隻會導致軍心更亂!

    靜默不過一瞬,禁軍們頓時瘋狂了,原本還猶豫著不敢做逃兵的人,一看主將居然對自己人動手,那心理防線頓時崩潰,手裏武器一丟,撒腿就跑。

    “鐵騎兵來了,快跑……”

    “煞王從後麵來了,快,快逃啊!”

    “我的娘啊,別追我……”

    軍心已亂,潰不成軍,人人撒腿就跑,隻恨爹娘少給了他兩條腿,哪裏還顧得上別人?

    你太子身為主將,這種時候不想辦法反擊,卻對自己人舉刀,那我們憑什麽還要拚死拚活的保護你?

    禁軍歸屬太子,為的是以後太子登基,能多給他們點好處,可是現在,好處還沒見著,命就快沒了,還有什麽理由拚命?

    跑,趕緊跑,能跑多快跑多快。

    原本還護在戰景文身邊,近百名小個子軍人眉頭一皺,為首者暗罵一句“蠢貨”,立刻做了個撤離的手勢,百名小個子當即化整為零,散入戰場中悄悄撤退,戰景文甚至沒有發現。

    戰況混亂,戰景文又在無數禁軍保護中,隻要他不出聲,戰無極和千玥很難找到他,可他偏偏被氣昏了頭,站出來大吼大叫,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我在這裏,你快來抓我嗎?

    有誰見過兩軍交戰,主將跳出來大吼大叫的?

    蠢貨,當真是蠢貨。

    他們給了他那麽大的支持,他不但沒有殺了戰無極,反而一步步被逼到這種處境,爛泥扶不上牆,這種人,沒有利用價值了。

    小個子一個個消失在戰場上,戰景文終於發現不對勁了,一轉頭,臉上竟露出無比驚慌的表情,一把抓住一個正要撤離的小個子軍,“你們要去哪裏?你們不是奉命保護我嗎?不準走。”

    “滾開。”小個子軍此刻對他毫無敬意可言,隻有滿臉的厭煩和鄙夷。這種毫無風骨血性的人,居然還妄想和戰無極作對,簡直是可笑。

    “不要,不要丟下我,我……我和你們丞相有合作的,他說你們會保護我的,你們……啊……”戰景文慌不擇言的話還沒說完,那小個子軍冷眉一橫,狠狠一腳就踹在他胸口上,這飽含內勁的一腳,直踹得戰景文一口淤血卡在喉嚨,整個倒翻出好幾米。

    那人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嫌惡的拍拍被他抓過的衣袖,轉身就走。

    “咳咳咳咳……不……不要走……你們……保護我……”戰景文趴在地上,見那人走得頭也不回,不知是恐懼還是憤怒,隻覺得胸腔裏血氣上湧,“噗”的吐出一大口血,連眼神都渙散了幾分。

    “太子殿下,現在怎麽辦啊?我們要從哪裏逃?”

    “太子殿下,你要救我們啊……”

    “殿下,你到底說話啊!”

    禁軍潰敗之勢無可抵擋,文臣們全慌了手腳,也不管他傷勢如何,一把抓起來就驚慌失措的質問,臉上的驚恐之色,全是對自己性命的擔憂,卻沒有對戰景文關心絲毫。

    本就是利益牽扯在一起的人,樹倒猢猻散,在他們看來是理所當然的。

    如果不是現在還要仰仗戰景文想辦法逃命,如果現在還有別的人可以幫他們逃命,他們估計早就把戰景文丟到天邊去了。就像那些小個子軍人,一旦發現戰景文必敗,立刻抽身離去,連一絲半點的猶豫都沒有。

    以利益衡量人心,終有一天,也會被別人所衡量。

    失去了利用價值,他便如狗屎般不值一提。

    看著眼前這一張張自私自利的臉,戰景文有點恍惚,好似明白了什麽,又好似什麽也沒明白。

    他突然覺得可笑,很可笑。

    這麽多年,費了那麽多心思,拉攏朝臣,機關算盡,不惜出賣國家利益,設下那麽多圈套針對戰無極,可到頭來他得到了什麽?

    親人反目,盟友拋棄,臣子離心,眾叛親離,一敗塗地……

    他始終不明白他到底哪裏做錯了,他隻是怕被戰無極搶走地位,所以努力去自保,難道這也錯了?為什麽他做得越多,身邊的人反而一個個遠去,時至今日,竟沒有一個真正關心他的。

    反觀戰無極,他什麽也沒做,除了帶兵打仗,什麽也不管,卻贏得了那麽多人的尊敬推崇,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

    “都到這種時候了,太子你還笑得出來!”氣急敗壞的文臣怒吼著,緊緊抓著他的手臂,那勁力幾乎不是文人所有。

    “你之前拉攏我們的時候可說得好好的,隻要我們支持你,就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可現在呢?榮華富貴沒看到,命都快丟了,你倒是想想辦法啊!”

    “就是啊,我們可是把一切都押在你身上,你一定要救我們啊……”

    “你真是把我害慘了,早知道你這麽沒用,我寧肯支持戰王也不支持你……”

    氣怒到極點的文臣見戰景文久久不說話,一把將他推倒在地,卻聽前方又一陣衝鋒號響,禁軍的潰敗越發明顯,越來越多的人扛不住壓力主動投降,眼看就要打到他們這來了。

    文臣們慌不擇路,連忙開始盤算,如果他們現在投降,能不能保住性命?能不能保住地位?能不能保住家財?

    還有幾個文臣偷偷打量著跌坐在地上的戰景文,暗想著如果他們把太子抓住,送去給戰王,是不是還有功勞可賺?他們這也算棄暗投明了吧?

    戰景文怎麽可能沒注意到他們變幻的眼神,心冷到極點,整個人反而靜了,他撿起地上不知是誰丟下的一把劍,驟然出手,狠狠一劍斬斷一偷偷打量他的文臣的腦袋。

    “噗嗤……”血液飛濺到戰景文臉上,那臣子的臉上還殘留著算計的陰狠,頭顱卻已經飛了起來,咕嚕嚕砸在地上,無頭的屍體僵硬一瞬,轟然倒下。

    其他文臣頓時嚇得尖叫起來,卻見戰景文雙眼猩紅,臉上猙獰染血,看上去竟如厲鬼般可怕,長劍對準幾十個滿臉驚恐的文臣,獰笑道:“想把我獻出去討好戰無極?以為我是這麽好欺負的人嗎?反正都是要死的,你們,就比我先一步去死吧!”

    話音一落,他猛然持劍,狠狠砍向毫無武功的文臣。

    霎時間,慘叫淒嚎如尖刺般直捅雲天,撕裂了陰謀算計,鮮血潑灑,淨化了生命,卻不知能否淨化人心。

    戰鬥還在持續,卻已經能看到結局,鐵騎兵越戰越勇,禁軍卻是越打越慌,這時候,蒙田率領三十萬天狼兵進京勤王的消息一傳來,頓時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哐當……哐當……哐當……”越來越多武器墜地的聲音響起,一個又一個的禁軍原地匍匐,表示投降,被鮮血浸泡的振華廣場上,隻剩下少部分人還在抵抗,卻也是獨力難支。

    這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振華門前的人太多,場麵太混亂,戰無極和千玥找到戰景文的時候,他正從一文臣屍體上抽出卷了刃的長劍,滿身是血。周圍橫七豎八二十幾具屍體,原本忠心太子黨、此刻卻想背叛和拋棄他的文臣,沒有一個逃走,統統死在了他手中。

    似是聽到動靜,已經殺紅了眼的戰景文回頭,笑了,一串鮮血從他歪歪扭扭的頭發上滴落,落在臉上,染得那個笑容陰森猙獰猶如厲鬼:“戰無極,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千玥皺起眉頭,這人瘋了嗎?這種時候還笑得出來?

    緊跟在兩人身後的墨霖、楚邦國等人,也是眉頭緊皺,再一看他腳步密密麻麻的臣子屍體,更是倒抽了口冷氣,這些人,可都是太子的忠實追隨者啊,怎麽……反而被他給殺了?

    氣氛突然變得很詭異,戰無極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上前一步,冷冷睨視,一個字都懶得說。

    事情已經發展至此,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戰景文卻好似並不這麽認為,他慢慢轉過身,手中長劍一丟,又撿起一把,慢慢握緊在手裏,所有動作的都不緩不急,閑庭漫步,看得眾人滿心不解,他到底要做什麽?

    難道他以為,現在這種情況,他還有逃走的可能嗎?

    “我一直很嫉妒你,從小到大都是,明明我才是皇長子,我才是第一順位的皇室繼承人,為什麽父王的眼裏永遠隻看得到你,從剛出生,到長大,再到現在,他眼裏永遠隻有你一個兒子,如果不是你失蹤,恐怕這太子之位,也不會落到我頭上。”

    戰景文緩緩說著,語氣很平靜,但字與字之間的怨恨與嫉妒,誰都聽得出來。

    戰無極眼底騰出薄涼的冷笑,一字一頓道:“所以,就因為這麽簡單的理由,你和蔣王後、蔣流等人,聯手策劃了十五年前的慘案,導致阜陽城一夜之間滅門絕戶,我的母親橫死宮中,而我,被活埋在阜陽城底。”

    嫉妒,可笑的理由。就為了這麽簡單的兩個字,多少條性命被毀,他的母親、阜陽城數萬無辜百姓,就為了這麽簡單的兩個字!

    戰無極的眼底湧出暗紅的烈火,整個人卻好似被冰封住,冷得不似活人。

    活埋?

    千玥倏然心中一顫,感覺到戰無極隱忍的怒與恨,不由緊緊握住他的手。

    戰無極從未提過他過去的事,千玥也隻是知道他五歲那年,他的母親玉貴妃病逝在宮裏,同年間,戰無極在秋獵場上失蹤,直到十年後才回歸皇室,對於這個中的詳細,她卻是毫不知情。

    但戰無極現在說的又是怎麽回事?難道玉貴妃的死、和他的失蹤並不像民間傳得那麽簡單?阜陽城又是什麽,她從來沒聽說過天戰國版圖上有這麽個城鎮。

    還有活埋,戰無極當時才五歲,怎麽會被活埋?

    天,他哪裏承受得住。

    千玥頓時心疼得無以複加,緊握著戰無極的手,一雙眼睛殺意滔天,死死看向戰景文。

    戰無極過去吃多少苦,受過多少罪,她不能感同身受,卻能想象的到。

    戰景文,蔣家,這一群王八蛋!

    聽戰無極如此說,戰景文頓時笑得更歡,那表情看起來竟萬分得意,那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贏過戰無極,雖然不是他親自動手,但也是他贏了。

    “我殺了你。”千玥眼珠子都赤紅起來,衝過去就要宰了這混蛋,還沒走兩步,卻被戰無極拉住。

    同時,戰景文的聲音,充滿諷刺意味的響起:“戰無極,你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娘是怎麽死的吧?病逝?哈哈哈,真是體麵的說法,我今天就來告訴你吧,你娘死得有多……”

    “閉嘴!”鋒利的字眼,從戰無極繃緊的牙關中跳出,雙眼暗紅如魔,“你敢侮辱我娘一個字,我今天就把你活刮了!”

    冷冽至極的聲音,仿佛帶著地獄的煞氣,一瞬間讓戰景文臉上的得意諷刺變得僵硬,緊接著,卻是惱羞成怒了,“戰無極,你別以為我怕你,我今天就是說了又怎麽樣?你娘根本不是被我們逼死的,她是被你那個慈祥的父王親手放棄的!虧她臨死前還眼巴巴的盼著有人來救她,卻不知我們那個陛下,早就把她放棄了!更可笑的是,他就算放棄了你娘,也沒能把你救下,活該,真是活該啊!”

    戰景文越說越快意,滿腔的惡毒再也無法掩飾,竟是哈哈大笑起來,

    這樣的宮廷秘辛,非局內人無法知道。

    千玥縱使滿腔殺意,聽到戰景文這樣的話,也不由吃了一驚,連忙轉頭,卻見戰無極麵容森冷,一雙拳頭攥得緊緊的,卻沒有反駁戰景文的話。

    千玥見狀,麵色倏然一沉。

    沒有反駁,就證明戰景文說得是真的,他說的是事實。

    十五年前,不知在什麽情況下,天戰王被迫在玉貴妃和戰無極之間做選擇,他選擇了兒子,卻間接導致玉貴妃橫死,對外隻宣是病逝。但戰無極肯定知道真相,這件事也因此成為了他們父子間的心結,十幾年來沒有一刻消散過。

    千玥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居然逼的天戰王不得不做此選擇,但他選擇後的結果,顯然不是他想的那樣,

    玉貴妃之死,戰無極失蹤,天戰王萎靡不振,太子和蔣氏一族勢大,直到後來戰無極回歸,朝堂上所形成的兩王對峙,根本緣由,竟是因為同一件事。

    “戰無極,你不會真愚蠢到以為,僅憑我和蔣家的力量就可以那麽輕鬆的摧毀一座城池吧?如果不是當地官員貪汙,導致阜陽城防災措施不全,事情怎麽可能發展到那麽嚴重?你又怎麽會被活埋在城底?這一切是我和蔣家造成的嗎?不,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腐朽的朝堂,都是因為你那沒用的父王!你真是可憐到讓我同情,找錯了仇人不說,居然還煞費苦心的保護著真正的仇人,這世上怎麽會有像你這麽愚蠢的人?”

    戰景文完全豁出去了,譏誚惡毒的嘴臉,惡心的讓人想吐。

    千玥的臉色已經冷得不能再冷了,不僅是因為戰景文如今的惡心嘴臉,更因為他說出的那些話。

    官員貪汙導致所管轄的地區內發生災禍,這種事在現代曆史上也很常見。

    但什麽樣的災難,才會導致一個城池滅門絕戶,完全消失在版圖上?更害的當年五歲的戰無極,被活埋在城池之下,差點活活悶死?

    地震?洪水?泥石流?

    不管是哪一種,根本原因都是防災措施不夠,否則怎麽也不會導致整個城池滅門絕戶,完全從版圖上消失。

    千玥緊緊握著戰無極的手,心裏又是驕傲又是心疼。

    難怪他剛一回歸皇室,便設下了五年布局,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他曾經親眼見過那些貪官汙吏造下的罪孽,所以無論如何,都無法睜隻眼閉隻眼,他要肅清朝堂,不僅僅是因為他自己的野心,更是為了永久杜絕類似的事情發生。

    這個男人,總是可以給她意想不到的驚喜。

    初見時,她以為他冷血無情。

    但隨後才發現,他的溫柔藏在冷酷之下。

    再見時,她以為他野心勃勃。

    但現在才知道,他的仁義更在野心之上。

    戰無極不是冷血涼薄的人,相反的,他比很多人都重情的多。

    他怨怪天戰王當年放棄玉貴妃而選擇他,卻還是會在有危險時,去保護天戰王;他因為陰謀算計孤苦十年,回來後的第一件事卻不是複仇,而是想方設法杜絕類似的事情再度發生。

    這樣的男人,這樣有情有義的男人。

    千玥怎麽能不動心,怎麽能不喜歡,怎麽能不握緊他的手,一生一世,再不鬆開?

    戰景文還在絮絮叨叨,仿佛是要徹底發泄這十幾年來積攢的怨恨與嫉妒,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扭曲,越來越猙獰,讓人隻感覺,這個人已經瘋了。

    戰無極麵無表情,千玥卻聽不下去,身形一晃出現在戰景文麵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就是一腳!

    戰景文頓時慘叫一聲,整個翻出去數米,砰的一聲重重摔在地上。

    千玥臉色森冷,邁步便要過去,像他這種人,活活打死也不值得可惜。

    就算阜陽城的毀滅和戰無極的遭遇,與當地官員的腐朽脫不了幹係,但根本原因,還不是因為戰景文和蔣家人的算計?羅裏吧嗦這麽多,不就是想刺激戰無極的情緒?虧他還有臉大言不慚的推卸責任!

    “我來。”戰無極拉住千玥,聲音冷冽森寒。

    千玥一怔,知道他是想親自為玉貴妃報仇,直接點頭讓開。

    戰無極一言不發的朝戰景文走去,戰景文豈會甘心被擒,見戰無極走過來,沒帶什麽武器,頓時惡念從生,抓起手邊長劍便朝戰無極刺去,勁力之大,竟也激起了隱隱的破空聲,滿臉猙獰厲吼:“戰無極,你給我去死!”

    “嗡……”一聲鳴顫,破空聲頓止。

    戰無極連躲都沒躲,一抬手,兩根手指便夾住了他刺來的劍刃,狠狠一折,劍刃驟然哢嚓斷裂,反震得戰景文連連踉蹌,差點跌坐在地。

    戰無極握著斷掉的劍刃,神情冷冽之極,鷹眸中的厲辣暗紅,濃鬱的仿佛是鮮血染就。

    “你……你想幹什麽?我是太子,你難道敢殺我?”戰景文從未見過他這幅模樣,心中一寒,忍不住大叫道。

    “本王有什麽事是不敢做的?”戰無極冷笑一聲,驀然出手,斷劍如一道閃電劈開長空,狠狠貫穿了戰景文的肩膀,那凶猛的勁力,連人帶劍撞出了好幾米。

    “這一劍,為我母親還給你。”戰無極一字一頓的道。

    “啊——!”

    戰景文卻是撕心裂肺的慘叫起來,一張臉頓時慘白,養尊處優這麽多年,何時受過這種傷痛,一時間滿臉冷汗,疼得脖頸上青筋都爆了出來。

    折斷的劍刃,從肩胛骨貫穿肩頭,探出後背,死死卡在骨頭縫裏,沒多少流血,卻能疼得人生不如死。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就算不是戰景文親自動的手,也和他脫不了幹係。

    就衝這一點,戰無極怎麽做都不過分。

    “無極,接著。”千玥丟了把匕首過去,沒打算插手。

    這是戰無極的仇怨,理應由他來討還。

    戰無極接過匕首,直徑走向戰景文,沒有一個字的囉嗦,沒有一點表情,抬手,匕首破空,一整塊血肉整個削飛,“吧嗒”掉在地上。

    “這一刀,為三海城村莊慘死的無辜百姓,還給你。”

    “啊啊啊啊——”

    淒厲到讓人後背發毛的慘叫聲,霎時間衝天而起,連遠處正在逃竄的禁軍都被嚇得絆倒,被鐵騎兵扣了個正著。戰景文整個跪倒在地上,手臂頓時血肉模糊,疼得他滿地打滾,撕心裂肺的慘叫,血液滴答濺開在地上。

    他犯下過多少罪孽,殺過多少無辜的人,做了多少不該做的事,玉貴妃的死,戰無極吃過的那些苦,三海城村莊被人肆意屠殺的百姓,阜陽城數萬無辜受死的居民……

    今日,就要他全部還回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