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宜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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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功宴結束,阿墨還未走出德政殿,便被百官重重圍住,各種諂媚熱情宛若多年不見的親人,著實令人吃不消,便是柳相和蘇太尉也是一副對待世交世侄般,她這個空降的君前紅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京都站穩腳。
相對於百官的熱情,一起在戰場上並肩作戰的諸將卻顯得太過冷淡,除了單大將軍和餘安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待她,其他人的臉色都非常難看,尤其是易劍仁和張成都尉等幾個,眼中的憤恨根本掩飾不住。
宮門前,阿墨好不容易才從百官的熱情中脫離出來,快步走向單岩,月光下,身材修長的少年穩步而來,原本蒼白的臉龐因方才的一番應酬而泛著紅暈,嘴角含著淡淡的笑意,一雙異常澄澈清亮的眼睛,仿若在那陰暗灰沉的天際突升起兩顆光輝灼人的星辰,散發著眩目的清光,竟將月輝的光芒壓下去,烏黑的長發不似以往般隨意披散在腦後,而是以玉冠束發,光華清濯,氣質渾然天才,儼然是一個貴族公子哥的模樣。
不過幾日不見而已,人還是那個人,但為什麽感覺那般的陌生,在北境的時候,這個少年分明一身鄉土氣息,在第一次麵對諸將時,她雖然表麵鎮定自若,舌戰群將,但還是掩飾不住的緊張和忐忑,可如今,她的一舉一動,卻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優雅從容,恍然間,這道少年的身影跟某一道被埋藏在心裏許久許久的人影重疊起來。
若是沒有十年前發生的事情,大梁皇朝一定更加強盛,絕不會淪落到被漢元國一再相逼侵犯的困境,那個孩子也一定會成為另一個傳奇。
“大將軍,大將軍。”仿若來自遙遠的呼喚將單岩飄遠的思緒給喚了回來,目光的焦距重新凝聚,定在一臉笑意的少年臉上,忽然間有種英雄遲暮的悲傷感湧現出來,他,終究已經老了,不管是朝廷的戰場還是邊境的戰場,都終將是年輕人的。
“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阿墨,你的成長,出乎老夫的意料。”舉掌拍在那瘦弱的肩膀上,單岩的話中盡是感慨,也有深深的欣慰。
感受著單岩對她的真心,阿墨澄澈的黑眸蕩出炫目的笑意,真誠地彎腰一拜,道:“大將軍對於阿墨的提攜之恩,阿墨永遠銘記於心。”
被阿墨這麽鄭重一拜,單岩先是被駭了一跳,然後慈愛地笑開,伸手托住阿墨的雙手,道:“嗬嗬,這一拜,老夫就涎著臉受了,但我更希望你能記得真正該受這一拜的人是誰,莫做了那忘恩負義之人啊!”這是一個長輩對一個晚輩殷殷教誨,莫因一朝富貴而忘記掘水之人,朝廷跟雍州怕隻能存其一,今日她向皇帝效忠,將來兩人免不了站在對立麵,隻望到時候兩人還能記得昔日之情,莫傷了彼此。
阿墨自然聽得懂他話中深意,也知道該受她這一拜的人是誰——劉雲軒。
這名字在腦海裏甫一浮現,精神便有些恍忽起來,她最後一次見他是在進入死亡森林之前,那時候,她還隻是單純的阿墨,她答應他,等解決了漢元國就隨他一起去雍州,他會將她舉薦給雍王還有他最敬佩的世子祈顥,輔助雍王府共建不世功業,以後兄弟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他說他們是兄弟,而在她的心裏,他們不僅是好友,是兄弟,是伯樂與千裏馬,更是師徒,亦或是其他,如果她還隻是阿墨,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這個其他的關係會變成實質的也不一定。
劉、雲、軒!
隻是可惜了,阿墨其實……並不存在。
心口有點悶,有點堵,有點疼,這種感覺真讓人不舒服啊!
輕輕地揉了揉胸口,阿墨的嘴角苦澀輕扯了一下,稍縱即逝,臉上的笑容又是那般真摯無邪,對著單岩點了點頭,也不說什麽,一切盡在不言中。
單岩輕歎了一口氣,還待說什麽,在一旁等著的諸將已經不耐煩了,其中一個副將陰陽怪氣地開口道:“大將軍,阿墨……哦,不,是花將軍,貴人事忙,六部大人還在等著她呢,咱就不在這裏阻了她了道,討人嫌吧!”花將軍三個字咬得特別重。
“是啊,花將軍現在可是皇上麵前最大的紅人,等著巴結她的人多的是,咱們還高攀不上。”
“全給我閉嘴。”單岩的臉色涮地沉了下來,這些人心裏的不滿,他心知肚明,但是這般肚量,著實丟人。
被單岩當麵喝斥,諸將麵色更為難看,但也不敢再開口,隻是對於阿墨的不滿就更深了,有幾個甚至極其嘲諷地冷哼一聲,轉過身子就離開。
“阿墨,你別理他們,餘安永遠都不會忘記,今日我還能站在這裏,全都是因為有阿墨。”餘安拍了拍阿墨的肩膀,咧著嘴笑得頗為爽朗,這話不僅是說給阿墨聽,主要還是說給諸將聽,莫忘記若非有阿墨,今天他們莫說接受封賞光宗耀祖,連站在這裏給人臉色的機會都沒有。
對於阿墨,他是真正打心眼裏佩服和感激,雖然在聽到聖旨的時候,他心裏也很不舒服,但他卻也明白,這些都是她應得的,嚴格說起來,站在這裏的這些人,都欠著她一條命呢!
幾個副將、都尉聞言,緊繃的臉色也有些鬆動。
阿墨微微笑著,搖了搖頭,麵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心底其實對這些人都挺失望的,她本以為縱使這些人雖各屬不同的陣營,但經過戰場上的生死之交,彼此的情宜總該不同,雖然心裏麵不舒服那是一定的,但是也不至於表現得太難堪,卻不想,僅一道封賞聖旨就讓他們忘記戰場上的那段時光,這麽快就翻臉,權力心之重絲毫不弱於那些個文臣。
這般的武將著實讓人替這個朝廷當心,皇宮裏那位做了那麽多的事就得到這個結果,真諷刺。
氣氛有些僵,單岩又深歎了口氣,深深地看著阿墨,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京都不比邊境,凡事小心。”說完,轉身大步便走了,其他人自是也跟著轉身離開。
月色下,孤獨的少年站在宮門前,目送著單大將軍等人的離去,天地間仿若隻剩下她一個人,背後巍峨的皇宮像一隻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欲將她給吞噬。
不知站了多久,才邁開步伐,一步步地向著青龍街的方向走去,月光將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長,顯得更加地孤寂,不過,半響之後,這道孤寂的影子旁邊緊緊地粘過來另一道影子,默默相隨,淡淡的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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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封賞聖旨並沒有引起多大的風波,百官雖錯愕但也早有預料,百姓則認為理所當然還大讚的皇帝聖明,於是,不管是王公貴族,還是平頭百姓,都很輕易而自然地接受京都裏多了這麽一號人物。
北境大軍已經奉旨離京,因漢元國的威脅已經解除了,所以原本從其他地方調過去的各位將軍自是也回歸本來的崗位,也有幾位留京述職,就如易劍仁,這次除了她,就這個皇親國戚得到的封賞最多。
大軍離開那天,阿墨並沒有去相送,她想除了單大將軍和餘安,沒有一個人想看到她出現。 百度@半(.*浮)生 —傾權女侯爺
不過她並不在意,別人不待見她,也不見得她就待見別人,隻要她的兄弟還肯留在她的身邊就成了。
現在她已經是有官職在身的將軍,按律她可以擁有至多三千的私軍和五十親兵,不過這些年在正恒帝的威壓下,這條開國皇帝定下的軍律已經形同虛設,便連單大將軍嚴格算起來隻有不到一千的單家軍。
她現在身處帝都,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私軍隻能是空有虛名而已,要真讓她給建立起幾千人的私軍,那隻能說是天下紅雨,皇帝的腦袋被門給夾了。
不過這個親兵卻是必須的,目前阿墨的身邊就有二十個親兵,那便是當初陪她闖死亡森林的那二十個兄弟,其中野人為親兵隊長,黑熊、耗子、飛鷹、猴子等幾人為小隊長,四人一小隊,分為五隊,段子白就比較奇特,既是親兵,也是貼身小廝,反正阿墨的生活起居全都由他來負責,別人沾不得手,便連宋二小組也得退居二線。
大軍離京後的第二天,阿墨就到京畿西營去報道,身為副統領,擁有的職權還是比較大的,而對於她這個既年輕還是鄉下出身毫無背景的毛頭小子,自然不能讓人心服,不無意外地受到各種刁難。
於是,阿墨將那幾個刁難她的副將、校尉、副尉之類的人全給叫到她營帳,誰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手段,隻知道第二天,這些人就都不敢再刁難她,還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連號稱性格最火爆的夏炎副將、最心高氣傲洛斐和最玩世不恭的馮錦安在她麵前都乖得不得了,不知嚇掉了多少人的下巴,也讓等著看好戲的人鬱悶的險些吐血。
這一天,剛從西營回來,阿墨就接到一份請柬,請柬上的落款柳傑,京都四公子之一的‘仁傑公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