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墨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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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算要死,也絕對不會讓祁景淵順順當當地坐上龍椅,不會讓花離墨頂著大義的名頭享受人間貴富,死,他也要拉個墊背的。

    低瞼的眼底掠過絕決的神色,正恒帝目光一眯,投向阿墨。

    阿墨卻似早有所覺般,毫不避讓地迎上他的目光,兩人目光相碰,正恒帝便不再做之前那假惺惺的形態,目露獰光,直言嘲笑道:“花離墨,你算計得很好,可你少算了一點,朕,乃一代帝王,豈容你這般小人拿捏,今日縱成王敗寇,你道朕真會受你威脅,下詔退位。”

    正恒帝話中魚死網破的狠意任誰都能聽得出來,他若真是寧願死也不願寫下詔書,便將來雍王登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少不得有那另有用心之人指他弑君奪位,甚至質疑他太宗血統的身份。

    跪在地上的群臣額際當下滴下冷汗,抬眼看向阿墨,等著她反應,眼中隱藏著糾結之色,身為正恒帝的臣下卻在他危難之際背棄於他,現在正恒帝寧死不屈,讓他們越發愧疚,然若雍王登位不順,搭上罵名,他們這些人也逃不過天下士子的口誅筆伐。

    相比於他們的糾結,阿墨卻是淡定依舊,聽了正恒帝的狠話,卻並不為忤,笑容可掬道:“皇上此言從何說起,臣進宮之時,已聽宮中傳下旨意,皇上於夢中,受聖祖皇帝感召,深感多年來竊居帝位而不安,已決意退位還政於太宗血脈,下詔召雍王世子及顧氏家主進宮,著令城北軍大開城門恭迎世子進京,一路護送至皇城,此事已傳遍京都,此時,世子爺隻怕快到宮中了,皇上莫不是後悔了?這可有失於民哦。”

    是他們聽錯了,還是她說錯了?

    正恒帝及群臣皆傻愣住了,她這話才是真正的從何說起呢!

    皇帝要是真的受感召下旨退位,還將城外的雍王世子迎進宮中,那他們前麵這一波三折的逼宮對峙難不成是在唱大戲?

    饒是他們曆經大半輩子的風風雨雨,也頓時被繞進了雲裏霧裏,思路完全跟不上從不按常理出牌的花將軍。

    “花離墨,你假傳聖旨。”正恒帝一下子抓住了重點,他有沒有下旨,自己還不清楚嗎?就算是現如今這般的絕境,他也絕不會詔告天下下旨退位,遑論在之前勝敗未定之時,唯一的可能就是花離墨跟祁顥自編自演,假傳聖旨。

    “這般大罪,臣可不敢領受,京都九門城衛隻認九龍皇令,不從軍令,這不是皇上日前親下的旨意嗎?臣就算有膽假傳聖旨,難不成還有本事假造聖祖爺傳下的九龍皇令。”阿墨早有準備的反駁回去,在正恒帝征愣地從懷中掏出一塊九龍令牌之時,又轉過身,麵對群臣,別有深意地瞥向跪在一旁的柳相一眼,似笑非笑道:“世子爺進宮,諸位大人是否該到宮門口迎接呢?”疑問的話,分明是命令是口氣。

    群臣一聽九龍皇令更是一頭霧水,不少人露出深思的表情,隻是未等他們想明白,阿墨的一句話立即讓他們打了個機靈,現在不是他們該用腦的時候,而是該做出表現的時候。

    柳相不愧為一朝權臣,最先反應過來,如若沒有感受到阿墨別有深意的目光,連疊聲:“是是。”然後連滾帶爬地衝殿外衝去,在殿門口頓了下,見充當門神的紀承遠不動如山,便一刻不停地繞過他,向宮門口跑去。

    柳相能在正恒帝的手下權傾朝野,識時務,沒臉沒皮是他最大的生存準則,這樣人,隻要拿捏住,不失為一把好刃,新皇登基,必對朝堂有一番大清洗,能做這種事的人,柳相是首選,隻可惜……

    阿墨瞳眸微眯,掩去眼底的殺意,當年有份參與百裏一族滅門慘案的人,不管他有多大的用處,該還債的,她不會讓他再多活過一天。

    群臣這時也反應過來,緊隨而去,亂轟轟的場麵,沒有人注意到其中有些大臣的臉上沒有一絲驚慌,有的卻是滿滿的笑意與欽佩。

    眨眼中,空蕩蕩的大殿隻剩下阿墨、正恒帝和幾個支持正恒帝的官員,未等這些官員反應過來破口大罵,殿門口的紀承遠抬手一揮,幾名禁軍立即跑進大殿,完全不給他們反抗的機會,捂嘴拖走,殿門關閉,一氣嗬成。

    阿墨與正恒帝相對而立,不再演戲,一切都是時候攤開來了。

    這短短的時間,正恒帝也想明白了怎麽回事,手中的九龍令牌緊緊握著,先一步打破平靜,聲音暗啞道:“朕還有一點想不通,原先的城北軍已被朕全替換掉,新的城北軍建立不過幾日,都統是易貴妃族弟,朕一手培養的心腹,你是用什麽方法收買他的?”

    自從上次城北軍私放祁顥,再到王氏家族事發,就全被他下旨給斬了,再從各京郊營抽調過來組建,都統不僅是易氏的族弟,還是從他的暗衛營中出去的,忠誠可信,這般大動作便是為了以防讓亂臣賊子自由出入京都,然後千防萬防,最後還是敗在了城北軍上麵。

    花離墨為了讓祁景淵名正言順登位,還真是煞費苦心,策反禁軍逼宮,以大義威逼利誘群臣上她的賊船,宮外假傳聖旨造勢,當百姓看到祁顥大搖大擺地被迎入城,迎入宮,還有何人會去質疑他的退位是被逼迫的,他日更沒有人能再指控祁景淵是篡權奪位,就算他不死,還能親自站在百姓的麵前,也指控不了,京都九門隻聽皇令的旨意,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祁景寧,你可知道,你落得今日這個地步,原因是什麽?”沒有回答正恒的話,阿墨雙手負後,語氣嚴肅而低沉,一開口就直呼皇帝的名諱。

    自從他當上皇帝,就沒有人再叫過他的名字,正恒帝本該生氣的,但他不是昏君,不會在此等困境下還大耍帝王的威風,他自嘲一笑:“原因就是朕有眼無珠,錯信了你這個小人。”

    搖頭失笑,阿墨看著到了此刻,還不知自己錯在哪裏的正恒帝,突然覺這是個可悲之人。

    “你錯,就錯在太自負了,心胸太狹隘,以為自己永遠都是對的,不管是與不是,隻要你認為那個人有二心,你就寧殺過不放過,當年的百裏一族是這樣,今日的王氏一族同樣是這樣。”

    聞言,正恒帝的瞳孔緊縮了一下,隻聽得阿墨看著他,笑了笑又道:“想到了?沒錯,王氏根本就沒有投靠雍王,還記得我初到京都在酒坊被王氏嫡女傷到一事嗎?托您的勢,王家怕得罪我這個聖前紅人,上門求饒,將城北軍的暗勢力轉到我的手上,然而,城北軍本就不全在王家的掌控中,何況他家經營多年,豈是我想全權收在手就能收的,半年經營,也不過是在其中安插幾人暗樁而已……”

    這是一招一石二鳥之計,從頭到尾,阿墨就沒有想過真的接收那批城北軍的暗勢力,她借著王家讓她滲入其中的機會,安插幾個有一定權力的暗樁,這幾個暗樁在祁顥及雍王府諸人逃離京都之時,引開迷倒當值的城北軍,打開城門,將禍水順理成章地引到了王家。

    幾乎沒有多加調查,自負而又處於盛怒之下的正恒帝以通敵賣國罪誅殺王家九族,引出後來王文夏的爆料,直至今日局麵。

    另一鳥便是,正恒帝果如阿墨所料,將整支城北軍都給替換掉,他絕沒有想到,新組建的城北軍才是由她一手掌控的‘暗勢力’,半年多的經營,真當她是混著玩嗎?至於那個易都統,一個光杆司令,阿墨令至,他頭顱也就落地了。

    可以說,阿墨不過是起了個開頭,餘下的,正恒帝全幫她給做了。

    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正恒帝臉色猛得一白又一紅,氣急攻心,噗噗噗,邊腳步不穩地後退,邊一口接一口的血不要錢般地往外噴,直到跌坐在冰冷的地麵,他又再次噴出一大口,頭上帝冠跌落,滿頭花白的頭發撒落,皇袍上血跡斑斑,哪還有一絲帝王的模樣,分明是那狼狽至極的糟老頭。

    為了皇權,他一生步步為營,親手將皇朝神話,代代傳奇的百裏一族終結,他以為天下間再無人能動搖到他的權力,就連祁景淵都不行,他可以高枕無憂地享受皇權至上,到頭來,竟僅是一個不及弱冠的小子就能一步步將他從高高在上的權力巔峰逼落深淵地獄,結束了他一生的美夢。

    他抬起渾濁的眼睛,看著居高臨下的阿墨,眼中有片刻的恍惚,一道時時出現於午夜夢回的身影與眼前的重疊,驚得他往後挪了幾步,腦中有什麽一閃而過,快得讓他抓不住,晃了晃頭,用力地眯起眼,那張清秀的臉龐分明是讓恨得牙癢癢的花離墨,卻與那個漸漸記不清模樣的人何其相似。

    尤其是那一雙異常澄澈清亮的眼睛,仿若在那陰暗灰沉的天際突升起兩顆光輝灼人的星辰,散發著眩目的清光,能堪破世間一切虛妄,他的所有心思詭計,在這一雙眼睛下都無所遁形。

    “我百裏一脈生就一雙慧眼,自可助皇上辮忠奸,哈哈……”彼時,他與百裏淩風尚是君臣好友,酒後,百裏淩風曾聖前失儀,如是說道。

    那閃過的靈光再次浮現,正恒帝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般驚駭過,連聲音都顫抖得不成樣子:“你,你到底是誰?”

    音落,眼前罩下一片陰影,耳邊傳來輕柔而又仿若來處九幽深處的魔音:“皇帝伯伯,你記起墨兒了?十年了,墨兒回來了。”可家不見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