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章 既然是孟大將軍的請求,孤王自然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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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淮鎮。
已是晌午,顯了熱意的陽光,自水洗過後的天幕垂照下來。
因為瘟疫盛行的關係,一路行來,鎮上各家各戶的大門緊緊關閉。從前還算熱鬧的鎮子街道,幾乎已經見不著人影,死氣沉沉的窠。
為首的守門士兵,名喚李哲,禦馬同馬車並行。“眼下的石淮鎮百姓,染了瘟疫的患者,住在閭左臨時搭建的棚子裏,接受大夫的隔離治療。沒有染上的,則住在閭右。燔”
“我們現在要去的,可是閭左?”瞳歌拉開簾子,打量著過於冷清死寂的街道,總覺著有甚地方很是詭異,隱隱讓人心裏發毛。
“不是。”李哲搖頭,“屬下先帶三位去閭右的宅子落腳,過後再去閭左隔離大棚救治傷患。”
“有勞。”端木殘頷首,對他的安排並無意見。
瞳歌放下簾子退了回來,看著端木殘,“這鎮子似乎有些詭異。”
端木殘挑眉,鳳眸微睞,低問:“怎麽說?”
“直覺。”瞳歌搖頭,麵色很有些沉重。
蹙眉沉索道:“總覺著有甚地方透著古怪,卻又說不上來。等等……端木公子,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古怪氣味?”飄入鼻息的腐臭,雖不明顯,卻隱約可聞。
端木殘頷首,沉重道:“屍臭。”
果然!
瞳歌再次掀開簾子,問:“那些染了瘟疫死去的人,是不是沒有及時入殮下葬?”
李哲看過來,搖頭,“外邊來的老大夫說,得了瘟疫的死者,如不及時將屍體掩埋掉,屍體上邊攜帶的瘟疫病菌,很可能會傳染給他人。所以,有主屍體,死者的家屬將其領回後,應該會很快的下葬。至於無主屍體,也有專門的人負責幫忙掩埋。”
瞳歌靠著車壁,清眸一抹沉思。
“在想什麽?”
淡淡的掃了眼端木殘,側首對著窗外道:“李小隊,你後邊的那些弟兄,待會借我使喚一下。”
“還有——吩咐下去,讓人多備些木柴跟火油。”
李哲一愣,雖不明白她用意為何,卻還是很快的點頭,“是!”
端木殘瞅著她側臉,問道:“你想做甚?”
“術業有專攻。既然來了,給人瞧病我不會,那就做件我會的事情。”
見她別開眼睛,不打算多說,端木殘便也不再追問。
……
為了方便接下來的行動,瞳歌特特問端木殘借了身男裝來穿。
可惜身量不足,白色的繡花長袍套在身上,鬆鬆垮垮的,活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很有些不倫不類。
瞄到旁邊端木殘忍俊不禁的笑臉,瞳歌心頭一惱,很想給他俊臉來上那麽一下。
李小隊李哲尷尬的抵拳,吩咐人下去找了套短些的月牙白長衫、短靴過來,交給瞳歌。
瞳歌感激的接過,進裏屋換上。
轉又梳了個男子的發髻,照了下鏡子,自我感覺良好,拿了放在桌子包好的鳳鳴劍,理著攏邊窄袖走了出來。
屋外牽著馬,正等著她一道出發的端木殘並李哲一眾,瞧見男裝打扮,清姿濯然走出來的瞳歌,眼前俱是一亮。
暗讚,好一個清絕冰姿的翩翩佳公子。
“走罷。”見眾人眼睛齊齊落在自己身上,瞳歌並不在意,瀟然的翻身,全無一點女子的柔怩做派。
端木殘率先回神,搖頭失笑。她扮起男子,倒是有模有樣的。
……
到了閭左隔離大棚,將馬匹交給底下人,瞳歌正要過去,卻給端木殘一把拉住。
“別急,先把這個吃了。”倒出一粒芬香的藥丸,遞給瞳歌。
瞳歌接過,毫不遲疑的吞了下去,瞟了眼旁邊的李哲一眾,“他們呢?都吃了麽?”
端木殘頷首,收了藥瓶,“一人一粒,來時都吃過了的。”
又遞給她一張絲質麵巾。
見大家不約而同的罩了臉孔,瞳歌這才放心的圍上,跟著端
木殘走進了瘟疫患者聚集的大棚。
大棚裏頭比想象的要幹淨清潔許多。
患者比想象的,似乎也遠要多上許多。病蔫蔫的躺在地上的薄墊,麵容痛苦,有氣無力。
有些披著粗布毯子縮在角落,精神稍好一些的,瞧見跟著瞳歌、端木殘後邊進來的士兵,神色一驚,全都顫抖著貼著棚壁,縮的更是厲害。
瞳歌眼神微閃,足尖一轉,朝最近的小姑娘走了過去。
蹲下來,長劍支地,清聲問道:“小妹妹,你在害怕什麽?”若隻是單純的懼怕瘟疫,眼睛絕不會露出這種,瞧見猛獸來襲時候的驚恐!
聽到她的說話聲音,小姑娘就差沒將自己蜷成一隻蛹,抖索的聲音很低,卻分明害怕,“官爺……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瞳歌眼神劃過一道冷光,站了起來,看向李哲,“怎麽回事?”
李哲搖頭,“屬下不知!”今日之前,他們弟兄幾個都在看守鎮門,壓根不知道這裏邊的士兵,都對這些病患做了些甚。
……
大棚裏邊靠裏,正在給病患把脈的老者,乍然聽到瞳歌的聲音,微微一怔。
起身走了過來,望著瞳歌一攏男裝的背影,試探著問道:“敢問這位小兄弟,可是——”
似曾相識的聲音,瞳歌轉過身來,瞧見了老者,識得對方眼睛的兩人同時一愣——
“你是——”墨王妃?
“你是——”遊大夫?
跟著遊大夫身後過來的清秀少年,瞧見瞳歌,驀地一頓!
“你是那個女魔頭?!”清秀少年率先驚呼,帶著滿滿的怒意。
“雲棠!休得放肆!”遊大夫厲聲低喝,拱手打揖賠罪道:“墨王——”
瞳歌抬手製止了他,“遊大夫不必多禮,叫我瞳歌便是。”
看向雲棠,淡笑開來:“雲棠小公子,許久未見,精神不錯。”
端木殘也認出了遊大夫,眼裏一絲詫異。
沒想自願來此醫治瘟疫患者的大夫,竟會是壽林醫館的遊大夫!
瞧著她臉上的清雅笑意,想到她曾經對師父做過的好事,雲棠正要發作,給他旁邊跟著過來的師兄雲約,按住了肩膀。
不滿的看向師兄,但見儒雅的他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他莫要輕舉妄動。雲棠不情不願的點頭,別開腦袋,悶悶的不再做聲。
“墨王……您怎麽會來這裏的?”遊大夫看著瞳歌,目露擔憂。
瞳歌搖頭,唇角一絲苦笑,“自是代我家夫君來的。”
遊大夫了然,轉向端木殘,自然也認出了他,“端木公子果然也來了,王爺有心了。”
端木殘上前,正要說話,忽聽得外邊一陣喧嘩。
……
出去察看動靜的李哲很快回來,沒等瞳歌詢問,稟道:“是鎮裏邊負責維係治安的士兵,說是要進來拖死人出去埋!”
“死人?”瞳歌眼神一沉,“遊大夫,這棚子裏邊又死人了麽?”
遊大夫眼神複雜忌諱,搖頭長長的歎了聲氣。
對他閉口不提的事情,心底隱約有了幾分猜疑。
看向棚裏驟然緊張恐懼的瘟疫患者,更加肯定外邊那些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士兵,都做了些什麽好事情!
“端木公子,這裏有你跟遊大夫就夠了。我留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就出去透透氣兒,遲些再過來。”轉身要走。
“做事悠著點兒,莫要鬧的太過分了。”端木殘似是猜到她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情,也不阻止,隨口叮囑了句。
瞳歌頭也不回,“我有分寸的。”眼風示意李哲跟上,踩著怒氣的步履走了出去。
外邊,衣著服色不一的兩隊士兵,仍在爭執吵鬧不休。
“李小隊,你底下的這些弟兄,身手如何?”瞳歌眼神如冰,握著長劍的手,指節哢哢作響。
李哲眼神閃了下,“雖然許久沒有參與實戰,平日私底下,都有在練的。”
他這話說的甚是含蓄,瞳歌分明聽出了他的自信。
瞳歌唇角一勾,“那還等什麽?”話音未落已經閃了過去,眨眼間便放倒了一人。
李哲目瞪口呆!
反應過來,忙下令道:“弟兄們!動手!”衝了過去,加入了混亂的戰局。
李哲這邊人數雖少,因為有戰鬥力極強的瞳歌加入,沒多久便將維係治安的士兵打得灰頭土臉,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瞳歌踩趴下腳邊想要掙紮起來的士兵,冷冷問道:“那些被你們拖出去活埋的人,都到哪裏去了?”
被她踩在腳下的士兵很是硬氣,啃了一嘴巴子泥土,就是不說。
對著自以為骨氣的人,瞳歌素來沒甚耐心。一腳將其踢翻過來,踩在他xiong口。
居高臨下道:“我這人什麽都好,就是特別沒耐性。我問你的時候你不說,等你想說的時候,我會讓你永遠都說不了!”
見他嘴角吐血,還是不說,瞳歌眼神掠過殺意,撿起地上的刀就要砍下去——
“白屋山——他們都在白屋山!”死到臨頭,終於開了口。
瞳歌這才扔了手裏的刀,看向李哲:“把他們都綁起來,帶著一道過去白屋山!”
李哲會意,收回眼裏的震驚,忙著人準備繩子去了。
……
白屋山,據說是石淮鎮的亂墳崗。
活人扔亂墳崗,感同身受。想起自己不久前,從亂墳崗裏爬出來的慘景,瞳歌火氣上來,給了前邊作威作福的士兵一腳!
看著摔個狗吃屎,趴在地上有苦難言的士兵,李哲忍不住扶額搖頭。
這一路走來,對這墨王妃,從最初的瞠目結舌,到此刻的習以為常。李哲忍不住慶幸,還好自己並一眾弟兄,先前識時務,不然肯定也會落個這般淒涼下場!
白屋山頭。
指示下屬抬走尚存有氣息的瘟疫患者,一攏玄衣的俊雅男子,看向樹上的紅衣主子,無奈道:“少帝,你作甚非要聽孟大將軍的諢話,守在這在白屋山撿……人?”
連著兩日,對著一地臭氣熏人的死屍,他不嫌惡心,自己還想吐!
夜景琰異瞳閃過一抹異光,“既然是孟大將軍的請求,孤王自然照辦。”
折了根枝條砸下來,俊美妖邪的臉,甚是不耐道:“大男人別磨磨唧唧的,難看死了!”
青陽滕方接住他砸下來的樹枝,剛想再抱怨幾句,眉頭突地一蹙,“有人來了!”縱身躍上大樹,同他一道靜觀其變。
……
走到山頭,看著一地縱橫腐臭的屍體,瞳歌眉宇一蹙,“這些都是……因為瘟疫死的人?”
聽見瞳歌出聲,樹上的夜景琰、青陽滕方倶是一愣,交換了下眼神!
——少帝,那個白衣小生應該是墨王妃罷?
青陽滕方傳音入密。
少帝夜景琰沒有應他,望著下方清濯的白色身影,心跳一亂,眼神甚是複雜。
她怎麽……會在這裏?
一路被瞳歌拳打腳踢著走來,一臉鼻青臉腫的倒黴鬼士兵,生怕答的慢了又被脾氣暴躁的她修理,忙道:“遊大夫沒來之前,這兩日死的人很多,都扔在這了。”
瞳歌懶得理他,看向李哲,“不是說得瘟疫死掉的人,都埋掉了麽?怎麽會隨意的仍在這裏?”
李哲也是一頭霧水,“老大夫是這麽吩咐下來的,屬下等一直都在把守鎮門,並不知——”
瞳歌抬手打斷了他,“李小隊,找找看裏邊還有沒有活人。”
李哲頷首,命令眾人立即照她的話去做。
半晌,李哲過來,搖了搖頭。
“都死了……”瞳歌眼神一抹悲憫。
默了片刻,問道:“之前我讓你準備的東西,都帶來了麽?”
“都帶來了。”李哲示意後邊的弟兄將東西抬上來。
——少帝,墨王妃他們這是
想作甚?
青陽滕方不解。
夜景琰搖頭,看著下邊兩人抬上來的東西,眼神一變——
那是……火油?!
看著滿滿的兩大桶火油,瞳歌滿意的點頭,“放開他們,把這些屍體堆到一處,將火油潑上去。”
李哲已經知道了她話裏的意思,猶豫半晌,想說些什麽。
望著她堅定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轉身/下令道:“都聽到王妃說的話了?鬆開他們!”
準備工作已經就緒,瞳歌燃了火把,走近高高的屍山。
衝鼻的強烈腐臭撲麵而來,瞳歌麵容凝重,低低的說了聲:“走好……”手裏火把扔了過去,點燃了火油,傾天火勢霎時咆哮如獸,紅了半麵天空。
直到黃昏日落,火勢才慢慢弱了下來,逐漸熄滅。
望著一山的白色骨灰,瞳歌轉身,眼睛闔了一會,張開,“挖個坑,都埋了罷。”疲累不堪的往原路折返。
“是!”
……
直到所有人都走遠了,夜景琰並青陽滕方才是從樹上跳了下來,望著麵前燒灼的空地,麵色複雜。
“這般雷厲風行的手段,估計也隻有她墨王妃做的出來了。”青陽滕方感慨。
那麽多的瘟疫死屍,她的一把火,徹底解決了所有隱患。
“就怕做的太過,招了怨恨。”夜景琰低歎。
青陽滕方卻不以為然,“單隻是今日這事,怨恨,應該談不上罷?”
“你覺著,以她的性子,可能就此罷手麽?”夜景琰閉上眼睛,什麽都沒做,光是想到她,就已經身心俱疲了。
“少帝是說——”她還在打‘那些’的主意?
嗬,應該……不至於罷?
不,是她的話,很有可能那麽做!
夜景琰默聲,不置可否,看著瞳歌離開的方向,眼眸一抹化不去的擔心,“回去罷,孤王/剛好有事,要同孟將軍商量商量。”
……
回到閭左大棚,端木殘並遊大夫師徒,今日的看診施藥已經結束。
瞧見瞳歌滿麵疲憊的進來,端木殘迎上去,扶住腳步虛軟的她,關心道:“你都去了哪裏?做了甚?怎的這般累?”
瞳歌擺手,不想說話。
眼神看向她身後的李哲,後者同樣搖頭,不欲多言。
端木殘無法,轉向遊大夫,告辭道:“遊大夫辛苦了,今晚好生歇息,在下告辭!”
遊大夫看了看氣勢蔫蔫的瞳歌,有些擔心,“她……”
“在下會為她開些緩解疲勞的藥的,遊大夫不用擔心。”
關切的看著瞳歌,低問道:“還能走不?”
瞳歌點頭,推開他手臂,爬了爬額頭淩亂的碎發,“沒事的,走罷。”同遊大夫道別的力氣都要沒了,徑直走了出去。
端木殘抱歉的朝遊大夫笑笑,遊大夫搖頭失笑,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跟上去。
端木殘拱手一揖,追上了瞳歌。
生怕瞳歌獨自騎馬會栽到地上去,端木殘顧不得身份,將她樓上了馬匹。自己翻身上去坐在了她身後,盡量緩了馬速往閭右宅子前行。
安全的將瞳歌並端木殘送回宅子,李哲正要告辭。
瞳歌出聲叫住了他,“那些士兵先別放他們走,留著,接下來我還有用!”
李哲頷首,“屬下都知道的!”
瞳歌這才揮手讓他離開。
……
“對這場瘟疫,你怎麽看??”扶她到桌旁坐下,留守宅子的馬車夫適時的端了涼茶上來。
瞳歌潤完嗓子,長長的噓了一口氣,才是轉向他,說:“救治瘟疫患者固然重要,但若不處理好瘟疫的源頭,隻怕這場瘟疫,沒個到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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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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