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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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悶風不起,空氣如凝,萬葉無聲。

    被強行逼到了院牆,對上賀祁如狩獵般的眼神,秦茉震悚不已,一顆心仿佛忘了跳動,腦子亂成一團,已想不出任何言辭訓斥對方。

    素手微抬,她狠下心——若他敢胡來,她絕不留情!

    賀祁視線如火,從她微啟的豐潤粉唇上擦過,低笑著逐寸前挪。

    論力氣,她不如他,推搡、拳打、腳踢均無用處,唯一能解圍的是……

    心思轉動,她的右手悄悄摸向發髻上的銀簪。

    當真要見血才罷休?一旦惹上賀家,後患無窮。

    濃烈氣息已在一尺之內,手指觸摸到銀簪的微涼與堅硬,電光石火間,樓上窗台傳出一聲細響。

    ……有人?

    二人尚未反應過來,忽有東西從上方落下,不輕不重、不偏不倚,正正甩在賀祁後背上。

    “什麽人?”賀祁暴怒,回身抬望,樓閣花窗半敞,似有暗影閃過。

    他低頭一看,蒼色錦緞袍後側,濺了一連串深深淺淺的黑點,如墨梅點綴。

    見狀,賀祁額角青筋突起,厲聲喝問:“誰?給本公子滾下來!”

    “哦?有人在?抱歉了。”

    樓上沉嗓如濃酒甘醇,似清茶芳冽,比以往平添了幾分薄怒與暗啞。隨即“嘭”的一聲,窗戶被人重重掩上。

    秦茉借機從逼仄狹窄空間中矮身鑽出,她隻想給賀祁兩耳光,可轉念一想,興許這猝不及防的一招,正好避免了她與賀家鬧翻,何不暫且忍了這口氣?

    賀祁暴跳如雷:“有種再來一次!去你娘的!”

    話音剛落,窗子再度開了道縫,一物飛出,破空而來,連水擲往賀祁。

    賀祁沒想到對方真敢往下砸,慌忙閃避,勉為其難躲開,仍舊被潑濕了鞋襪,狼狽不堪。

    碎裂在地的是一灰色釉的開片紋筆洗,從這釉汁厚潤、金絲鐵線來看,此乃前朝的哥窯葵花洗精品,價值不菲。

    窗內人冷笑:“嘴巴放幹淨點!”

    賀祁猜出那人來頭不小,但他曆來備受嗬護,何曾遭人欺辱?二話不說,捋起袖子就要往上衝。

    “賀公子……樓上客人性子古怪,別與他計較,這袍子,我賠你。”秦茉按耐熊熊怒火,可再怎麽忍,微顫軟嗓出賣了她的刻意鎮定。

    “誰要你賠!”賀祁怒不可遏,狠狠瞪了她一眼,當如刀眼光滑過她冷俏麵容,霎時綿軟了。

    他一時情動,失了分寸,被外人揭破,心虛之餘,一肚子氣無處撒,猛甩袍袖,轉身就走。

    秦茉待其背影消失在霧中,方捂住狂跳不息的心,深吸了口氣。

    呆立片晌,她正想與容非道句謝,樓上那嘶啞嗓音打破沉寂:“容某無心擾了姑娘與貴人的親熱密會,罪過,罪過。”

    秦茉心知他有意搗亂,亦感激他在危急關頭來了這麽一下,但這“親熱密會”四字無比刺耳,霎時間教她紅了眼眶。

    方才差點受辱的恐慌與悲涼侵蝕著她,身世零落感與無助感如潮水湧至,險些將她淹沒。

    她怙恃雙失,懷藏秘密,披荊斬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棘,迎難而上,與魏紫、小豌豆相依度日,為一句承諾,多年來等待隻知姓、不識名的未婚夫上門提親,不僅受四麵八方的窺覬,還莫名惹來流言。

    這一刻,她想哭,然而,她不能哭。

    她彎腰蹲下,雙手顫抖著,撿起裂開三瓣的筆洗,定住心神,昂首對容非展露微笑:“感謝容公子出手相助,可惜了這古物,我定當想法子賠償你。”

    風吹霧散,她雙眸赤紅帶淚,如春桃沾露,感激、憤怒、淒然、屈辱兼有,激得容非心中一怔,忐忑難安。

    今日,他關起門戶,在閣中翻箱倒櫃亂找,無意聽到樓下有人交談,遂悄無聲息走到窗邊窺探。

    最初,他因賀祁光天化日之下調戲秦茉而憤恨,與此同時心生酸苦,聽得出秦茉有推拒之意,本想直接以洗筆水淋落,又怕禍及無辜,才在關鍵時刻以筆蘸水,猛力抖向賀祁後背,試圖製止這荒唐行為。

    賀祁不知輕重的一句“去你娘的”,徹底惹火了容非,手中筆洗應聲而出。

    豁出去了!他倒想看看,這小子見了自己會如何應對,甚至已準備疾言厲色斥責一番,不料那家夥自知理虧,落荒而逃。

    也好,滾遠點。

    麵對秦茉的逆來順受,容非深感忿然。

    真是的!這姑娘昨兒何等囂張,把他逼到了牆角,今兒對賀祁反而慫了?

    見她泫然欲泣,依舊強顏歡笑、頷首稱謝,他心頭一緊,如遭萬箭刺穿。

    是霧靄讓他產生了錯覺?她真的不情願?那……他是不是說錯話了?

    秦茉一一收拾破碎瓷片,取出帕子包裹好,緩緩站起,人如粉荷,亭亭玉立。

    不同於往日的肆意或嬌媚,她螓首傾垂,姑娘家的弱態,頓時暴露無遺。

    她笑意清淺,暗藏苦澀:“公子若允準,請容我先帶走這碎片,好尋個完整的還你。”

    容非燃起火星的雙眸陡然被寒冰覆蓋,冷冽之氣滲透全身,他輕咳兩聲:“無妨,身外之物,姑娘不必放心上。”

    秦茉搖頭,粉唇緊抿,鼻間似有嗚咽之音,垂眸瞬間,淚光閃爍,突然朝他施了一福禮,貝齒咬唇,回身奔出,迅速匿於朦朧霧中。

    她離去的步伐沒發出半點聲響,可每一步,如踐踏在他心上。

    二十二年來,容非首次領略到心被抽空的滋味。

    他寧願她辯解,說與賀祁本無糾葛,乃至臭罵一頓,說他貧嘴毒舌,也好過現下這般,忍氣吞聲,含淚強笑,委曲求全。

    容非羞愧難當——重責在他,於情於理,皆是他的錯。

    就算抹去麵子,他又該以什麽身份向她致歉?

    夜裏,容非茶飯不思,丟下筆,蓋上鹿膠,滅掉燭火,隻留一盞孤燈。

    頹然靠向圈椅,他從半掩窗戶往外望,對麵書房一片昏暗——秦茉不在。

    此時此刻,她在做什麽呢?心情好些了沒?俏臉上,是微笑還是落寞?

    回過神來,容非意識到,有些事,越來越不對勁。

    他為何屢屢叨念她?僅僅是因為內疚?

    誠然,倘若沒有那樁陳年舊案,依照父輩的關係,或許他們二人打小就認識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沒準兒還能青梅竹馬,而非現今的唇槍舌戰、各自猜忌。

    事隔多年,知情者非死則隱,容家與秦家的淵源,不能再翻到明麵上來。

    連續好幾天沒睡好,容非困頓之極,梳洗過後,他躺臥在床,閉目養神。

    今夜,她會入夢嗎?

    他心煩意亂,總覺得夢裏胡作非為,是對她的褻瀆;內心深處,又因這份絕不會實現的纏綿而倍感刺激。

    他何以隻肖想她一人?而非別的女子?

    越是不該觸碰的,越想占有。

    他暗自磨牙,反複提醒自己,他不曾動心動情。

    這一切,歸咎於秦茉不按常理出牌,麵對他的冷嘲熱諷竟不還嘴,以致他成了卑劣小人,才會耿耿於懷。

    嗯……而且他正處於血氣方剛的年紀,以前又從未有人敢撩撥,唯有秦茉膽子大……必定是這個原因!

    迷糊中,他如置身迷霧,那雙噙淚的眼睛近在眼前。無數次,他想親手為她拭去眼角淚花,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前行,不留一絲機會。

    容非在夢中追逐了她一整夜,醒來後挫敗忿懣。

    看來,是深深的負罪感,導致他夜夢難安。

    不管是賀祁的無禮讓她難受,還是那句不中聽的話刺激到她,容非認為,他理應去道個歉。

    尤其賀祁是典型的賀家人,對外人往往不夠尊重,想必沒那麽快認錯。

    以目前的狀況,賀家丟的臉,容非暫時管不上;而他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得自個兒去圓回來,能讓秦茉好過一分算一分。

    至於那口出狂悖之言的賀祁,留著慢慢收拾。

    當下,容非一絲不苟地梳洗、穿衣,整理儀容,掩門下樓,打算正式從東苑大門走向隔壁主院。

    晨霧繚繞,他剛從台階上下來,卻見不遠處,那讓他煩心的身影,正快步走往臥仙橋。

    荼白上衫配以水藍色羅裙,身材苗條,體態輕盈,不是秦茉是誰?她行色匆匆,不多時已融入霧裏。

    一大早,鎮上沒多少人,她要上哪兒去?

    容非不曾忘記過她的種種神秘之處,一是夜裏為躲藏男子搜尋而趴在他身上,二是信手拈蝶,如施妖法。

    眼看她的蹤影即將隱沒,容非橫了心,邁開長腿,輕手輕腳,直追而上。

    作者有話要說:  容小非:我不是喜歡她!隻是一時不慎,被她撩到了~~小心肝有那麽一丁點微微發癢而已~(傲嬌臉.jpg)

    秦小茉:嗬嗬。

    .

    之前已經有聰明的讀者猜到了容小非和秦小茉的關係,嘿嘿~

    容我一步步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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