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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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颺今天接到通知要加班,她給丁子木打電話的時候丁子木正在給一盤子老婆餅刷油。羅颺讓丁子木給她留門,丁子木說:“我會等你回來的,放心。”

    “不用等我,我們一加班就沒譜兒。”

    “會很晚嗎?”

    “搞不好到家得十一點多。”

    “那公交車快到站的時候你給我打個電話,我接你去。”丁子木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說,“你一個女孩子不要走夜路。”

    羅颺在電話那頭大笑起來:“木木你真可愛,你見過有像我這樣擁有超強戰鬥力的女孩子嗎?我是女漢子。”

    “我接你去。”

    “木木啊,”羅颺歎息一聲,“你實在是太暖了,要不是咱倆熟成這樣了,我真想嫁你算了。”

    “如果最後沒有人肯娶你,那我就娶你好了。”

    “不要,”羅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丁子木,“姐我是要迎娶高富帥,走上人生巔峰的人。”

    羅颺加班一直到很晚,等她乘坐的公交車快到站時,她給丁子木打了一個電話。電話響了好幾聲之後一個依稀有點兒熟悉的男聲接起了電話:“喂,羅颺你好,我是楊一鳴。”

    “楊老師?”羅颺愣了一下,“怎麽……”

    “丁子木不太舒服,我送他回家了,他已經睡了。”

    “哦哦,”羅颺一邊應著,一邊往馬路另外一頭的一家24小時藥店拐去,“我給他帶點兒藥回去。”

    “你知道帶什麽藥?”楊一鳴懷疑地問。

    “止疼片嘛,”羅颺說,“他又頭疼來著吧?每次都是吃止疼片的。”

    “他吃過藥了,”楊一鳴認真地說,“羅颺,我想跟你談談。”

    ***

    羅颺從小就怕聽到“跟你談談”這幾個字,尤其怕老師跟她說這幾個字。所以她坐在楊一鳴旁邊的小沙發上的時候心裏還是挺緊張的。

    “楊老師,您要跟我談什麽?”

    “你認識丁子木多久了?”

    “十幾年了,我記得我是七歲時到的福利院,沒幾年木木就來了,那會兒他也就不到九歲吧。”

    “你比丁子木大?”

    “大不到一歲。”羅颺頓了一下補充道,“其實完全看不出我比他大,對不對?”

    “對,”楊一鳴肯定地點點頭,“你長得很顯小。”

    羅颺心裏舒坦了。

    “你知道丁子木去福利院之前的事兒嗎?”

    羅颺愣了一下,打量了一番楊一鳴,狐疑地問:“為什麽問這個?這跟他經常失憶有關嗎?”

    “有,”楊一鳴肯定地點點頭,“雖然我還沒有徹底弄清其中的關係,但是可能性還是很大的,所以我希望你能給我一些提示。”

    “其實具體的我不太清楚,”羅颺一邊回憶一邊說,“他小的時候特別內向,每天都蜷在臥室的角落裏,也不跟別人玩,也不要東西,就一天一天的坐在那裏……”

    “等等,”楊一鳴打斷了羅颺的話,“你說他在哪兒坐著?”

    “臥室的角落啊。我們那會兒還小,很多人住一屋,我很皮,到處亂跑,也會去男生宿舍玩,經常看到木木一個人抱著膝蓋坐在臥室的角落裏。給他東西他也不要,你要拉他出來玩他倒是也出來,可就是什麽玩具都不要,就那麽幹看著我們玩。”

    楊一鳴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在他的腦海裏,那個抱著膝蓋蜷縮在客臥角落裏的丁子木慢慢地縮小、縮小,變成一個小孩子,有著細瘦的四肢和蒼白的臉色,還有一雙大大的,卻毫無神采的眼睛。

    丁子木曾經說過,他覺得那個孩子給人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一定是他認識的人,但是他卻想不起來。是應該熟悉的,熟悉得仿佛另一個自己。

    八歲,八歲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丁子木竭盡全力想要忘掉那其實根本就深深刻在他心底的記憶。但可悲的是,那些丁子木以為自己已經遺忘了的痕跡,通過一個孩子的眼睛一遍一遍地在他腦海裏反複,出現、消失,再出現、再消失,周而複始永不停止。

    而現在,看不到大丁的丁子木竟然可以看到那個孩子!

    楊一鳴的心理慢慢升起一種恐懼感,他意識到,留給自己的時間其實已經不多了。

    楊一鳴定定神,站起身推開了一扇窗戶,十月底的夜風帶著涼意撲進屋子裏,吹得楊一鳴本來已經開鍋了的頭腦冷卻了一些。楊一鳴問:“丁子木八歲的時候在福利院嗎?”

    “在吧。”羅颺猶豫了一下,“我記不太清了,他來的時候又瘦又弱,特別顯小,我們都拿他當小孩子,沒太注意他年齡。不過福利院的老師肯定記得,你去問問馮老師,她一定知道。”

    “他去福利院之前的事兒你知道嗎?”

    “不清楚。”羅颺搖搖頭,“不過猜也知道,最後去福利院的孩子,命都好不了哪兒去。木木可能要更可憐一些,我估計他小時候被虐待過。”

    楊一鳴微微眯眯眼睛,這個答案並不讓人意外,童年遭受的創傷是最容易誘發心理問題的。數據統計顯示,多重人格的誘因大多是來自童年遭受到的虐待或者*。況且,他在兩小時前剛剛才看到過丁子木身上的……楊一鳴覺得心裏咯噔一下,那種憤怒和心疼的感覺又席卷而來。

    “你看到過?”楊一鳴問。

    “他是從醫院直接轉過來的,來福利院之後在床上躺了兩個星期,每天都要吃一大堆藥,還有醫

    生來給他打點滴。”羅颺一邊回憶一邊慢慢地說,“那時,我每天都要幫著馮老師照顧他也不能跟其他小朋友玩,於是特別恨他,每天都找茬凶他,所以印象特別深。”

    羅颺喘口氣接著說:“我每天都見馮老師給他換藥,他後背和前胸上都有傷,胳膊上應該也有。後來我聽老師們議論,說木木‘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羅颺說到這裏哽了一下,眼圈兒有點兒泛紅,“楊老師,木木真的挺可憐的,如果您能幫就幫幫他,我們會報答您的。”

    楊一鳴搖搖頭:“報答不報答的並不重要,現在重要的是找到丁子木的病因。”

    “他是什麽病?嚴重嗎?”羅颺憂慮地說,“木木跟我說他沒有精神病,隻是心理問題而已,心理問題不是很嚴重的嗎?”

    楊一鳴說:“有的心理問題的確很嚴重,但大部分人隻是心理不健康而已,還遠算不上心理疾病。丁子木目前的情況……”

    楊一鳴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在一切沒有最終定論之前先保守一點,他說:“丁子木的心理肯定是有問題的,但是目前還不影響他的生活。你也看到了,他其實過得還可以,完全可以自己解決生活中的事兒。”

    “他經常會頭疼和失憶。”

    “是的,”楊一鳴說,“這也是我今天要找你談談的第二個原因。”

    羅颺正襟危坐地聽著。

    “你能幫我勸說丁子木多去我那裏嗎?”

    “肯定會啊,”羅颺理所當然地說,“您是他的心理谘詢師,去您那裏本來就是應該的。”

    “如果可能,以後我想讓他去我那裏住。”

    “嗯?”羅颺看向楊一鳴的眼神有了變化,帶著幾分防衛,她問道,“為什麽呢?您想幹嘛?”

    楊一鳴心想我總不能說我是擔心你吧,萬一哪天大丁蹦出來或者丁子木縮在牆角裏,軟軟地叫:“羅姐姐”,那還不得把你嚇死啊。他隻能挑了一個最光明正大的理由說:“我需要長期觀察他的言行來判斷他的心理,住我那裏最方便,而且我那裏也有空房間。”

    羅颺撇撇嘴說:“楊老師,一個月都不到你就搶我室友啊?”

    “不,你沒聽懂我的意思。”楊一鳴搖搖頭說,“不是搬到我那裏,至少不是現在就搬。現在,他剛剛適應了你這裏的環境,如果輕易改變的話他又要適應很久,這樣不利於維持他穩定的心理狀態。另外他在你這裏遠比在我家自在,他需要一個寬鬆自在的環境。”

    其實還有一個理由楊一鳴沒說,楊一鳴總覺得大丁對他有很深的戒備心,否則自己這個二把刀不可能隨便一試就把大丁給叫醒了。今天一定是大丁非常迫切地想要出來“警告”自己一番;而丁子木本人又很疲倦,懶懶散散的;再加上楊一鳴又用了點兒小手段想要“叫醒”大丁,所以三個人一拍即合,丁子木回去睡覺了,大丁火爆登場。

    在這種情況,楊一鳴覺得如果讓丁子木住在自己家裏的話,大丁肯定會蠢蠢欲動,越來越頻繁地出現,這樣會給丁子木造成不必要的傷害。楊一鳴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兒,他更希望通過長期穩定的接觸,慢慢讓大丁接受自己。

    羅颺接受了楊一鳴的說法,她說:“楊老師,這個您放心,我一定會配合您的。木木這人特別好騙,隨便糊弄糊弄就行,我會想辦法讓他時不常地去你那裏住的。”

    楊一鳴說:“還有一件事兒要跟你說。”

    “您說。”

    “丁子木的心理有些不穩定,有時候脾氣不會太好,言行上可能跟平時不一樣,你看到了別在意也別害怕。”

    “不會。”羅颺豪爽地揮揮手,“他能怎麽不穩定啊,難道還能跟我打架不成?即便跟我打架,從小到大他也沒贏過啊。”

    “如果有什麽不對勁兒的,立刻給我打電話。”楊一鳴千叮嚀萬囑咐,越說自己心裏越沒底兒,腦子裏總有一副畫麵:某個深夜,房間裏一片漆黑,大丁緩緩地從床上坐起來,赤著腳一步步地穿過客廳,悄無聲息地推開羅颺的房門,眼睛裏有狼一樣幽綠的光。他緩緩地扯開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看向床上熟睡的羅颺……

    楊一鳴甩甩腦袋,喝令自己快打住這些不切實際亂七八糟的腦補。事實上,無論是丁子木還是大丁,就算他們會把楊一鳴本人暴打一頓都不會去碰羅颺的,畢竟羅颺是和他們一起長大的至交好友啊。

    羅颺笑嘻嘻地說:“楊老師您真是想太多了,他犯病的時候我們見多了,在福利院的時候就常見。”

    “哦?什麽樣子?”

    “也沒怎麽,就是會忽然莫名其妙的發火,要麽就老氣橫秋地教訓人,或者找個角落躲著不出來。反正不管怎麽著,等發作完了他就會頭疼,吃了止疼片都不怎麽管用。”

    羅颺忽然湊近楊一鳴問:“楊老師,他今天到底是怎麽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