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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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丁說:“再給我點兒時間,我會想好的。”

    楊一鳴問:“你要想什麽?”

    可是大丁伏在他的肩頭一動不動。

    “大丁?”楊一鳴輕輕一推,大丁軟綿綿地就往下倒。楊一鳴大驚,立刻抱住他努力站穩腳跟。

    丁子木閉著眼睛,臉紅撲撲的,呼吸綿長,顯然已經睡著了。

    楊一鳴站在深夜寂寥無人的大馬路上,懷裏抱著個人事不省的人真是欲哭無淚,他扶著丁子木站在大馬路上,竟然半天也沒攔下一輛出租車。萬般無奈之下,他隻好把人背在背上,慢慢悠悠地回到了酒吧,讓酒保給他叫了一個代駕開車把兩人送了回去。

    丁子木一接觸到柔軟舒適的床鋪就順勢一翻身,把腦袋埋進枕頭裏呼呼大睡。楊一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給他把外衣脫了,扯過被子來蓋好,自己去洗了個澡後也滾進了床鋪裏。

    第二天,丁子木睜開眼睛時覺得頭疼欲裂,他壓著太陽穴忍不住呻|吟一聲。楊一鳴閉著眼睛摸索過來,在被子裏拍拍他的胸口問:“醒了?”

    “嗯。”丁子木揉著太陽穴,“有點兒頭疼。”

    “宿醉。”楊一鳴簡單地說。

    “啊?”丁子木驚訝地問,“我喝酒……是誰?”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大丁啊,難不成是徐霖?”

    “我以為是鄭哥,”丁子木說,“最近我總夢見他。”

    楊一鳴把眼睛睜開一道縫:“為什麽不跟我說?”

    “我覺得也沒什麽特別的所以就沒說,”丁子木翻個身側躺著,跟楊一鳴麵對麵,“楊老師,你醒了嗎?”

    “沒。”楊一鳴又把眼睛閉上了,“又不上班,你讓我多睡會兒。”

    “沒醒還說話。”丁子木笑著說,“那你接著睡吧。”

    楊一鳴反倒睜開眼睛:“來,你跟我說說鄭哥怎麽了?”

    “那你跟我說說大丁為什麽喝那麽多酒。”

    “他心情不好,”楊一鳴在很近的距離之下看著丁子木,下意識地往前伸了伸脖子,“夠不著。”

    “嗯?”丁子木就看到楊一鳴伸脖子的樣子非常滑稽,一時沒明白他想幹什麽。

    “往前點兒,”楊一鳴嘟囔一句,又一次努力往前伸脖子。這次丁子木心領神會的湊過去,在他唇上印個吻,“早安。”

    “早安。”楊一鳴笑著說。

    丁子木說,“我有好幾天沒看到大丁了,每次看到他我都特別難受。”

    “嗯。”楊一鳴點點頭,無奈地說,“他比我想象得更剛硬。”

    “楊老師,您說我以後會遇到他,那我要怎麽做才能遇到他?”

    楊一鳴想了想說:“這麽說吧,did其實最終的解決途徑隻有三個。一,副人格消亡,如果他相信自己已經死了,那麽理論上這個人格就消失了。二,副人格一直存在,和你分享同一個身體,你們之間可以達成某種協議,互相配合對方,融洽地生活下去。三,彼此融合成為一個整體,也就是他放棄自己的獨立,成為你的一部分。徐霖目前是第二種情況,他藏得很深,幾乎不會出來。而大丁,我希望他能成為第三種情況。”

    “他不能和我並存嗎?”丁子木說,“就像徐霖那樣,而且他不用藏起來,我不介意他來。”

    “但是他可能不會太願意。”楊一鳴無奈地說,“其實昨晚在山頂上時他就來了,看到……然後就走了。”

    丁子木想到了什麽紅了臉。

    楊一鳴從被窩裏伸出手拍拍丁子木的臉頰說:“行了,別想那麽多了,我們慢慢來,這才幾個月?不是跟你說了嗎,做好打八年抗戰的準備。”

    “八年啊?”丁子木歎息一聲。

    “至少三年內戰吧。”

    丁子木翻個白眼:“您有譜兒沒有,這裏外就差五年了。”

    “這事兒本來就是這樣的,你以為是治感冒嗎,吃藥一禮拜不吃藥七天。”

    丁子木笑著搖搖頭。

    “來,你跟我說說夢裏都看到鄭哥幹嘛了?”楊一鳴問道。

    “細節想不清楚,”丁子木皺著眉頭一邊回憶一邊慢慢說,“好像就是爭吵吧,他一直數落我。”

    “數落你什麽了?”楊一鳴皺著眉問,莫名地有點兒“老子的人你也敢數落”的霸道色彩。

    “想不起來了。”丁子木惋惜地說,“每次醒過來都覺得吵得累死了,但是吵什麽又想不起來。”

    楊一鳴笑笑:“沒關係,過不了多久我就會知道的。”

    “為什麽?”

    “他跟你吵顯然是白吵,你個小笨豬記吃不記打,醒過來就完全不記得人家跟你說了什麽。在這種情況下他肯定忍不住要跑出來跟我吵的。”

    “那為什麽現在不出來跟你吵?”

    “你不是說他是那種長兄如父的人嗎?總得端著點兒架子啊。”楊一鳴哈哈一笑說,“沒關係,我擅長跟老頭兒打交道。”

    一句“長兄如父”讓丁子木的臉色變了,他抿抿嘴角露出幾分緊張的神色。

    “想什麽呢?”

    “我在想……丁奎強。”丁子木說這話時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最近一個月都沒有看到他,可是我覺得他不會放過我的,除非我死或者他亡,否則他會一直陰魂不散。”

    楊一鳴說:“到時候再說,我們可以不理他,也可以報警。”

    “沒用的,”丁子木搖搖頭,“這種案子肯可能警察都不受理。”

    “放心吧,”楊一鳴安慰她,“別想那麽多了,想了也白想,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會有方法的。”

    丁子木說:“我也很害怕,他天天陰魂不散的誰知道會幹出什麽來!萬一再他找到你的單位學校或者阿姨家怎麽辦?”

    楊一鳴說:“叫媽。”

    丁子木梗了一下,目光就有點兒躲閃。

    楊一鳴來了興致:“快叫。”

    “媽。”丁子木努力伸了半天脖子,從嘴裏囁嚅出這個詞兒,然後立刻就被楊一鳴吻住了。等楊一鳴心滿意足地離開他的嘴時,丁子木大腦缺氧已經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

    新年假轉瞬即逝,假期後丁子木第一天上班就收到了袁樵的大紅包,他看著微信裏的2888元轉賬驚得目瞪口呆。

    “開年紅包。”袁樵簡單地說,“丁子木,如果你要是敢離職,紅包要還給我的啊。”

    丁子木哈哈笑著搖搖手:“我不跳槽。”

    “乖!趕緊幹活去吧。”

    丁子木笑著換了衣服走進操作間,看看登記本上的工作,今天除了常規點心以外還有一個生日蛋糕要做。丁子木對這個生日蛋糕非常有興趣,因為客人要求蛋糕上寫上“一一生日快樂。”

    雖然此“一一”不是彼“一一”,但丁子木還是高興了好久,他總有種在為楊一鳴做蛋糕的錯覺,於是拿出全部注意力百倍小心地製作。他拉完坯子開始夾水果層,一把黃桃碎撒上去的一瞬間就覺得天旋地轉。

    丁子木下意識地扶著桌子,伴著一聲清脆的響聲,長長的奶油刀掉落在操作台上。他閉上眼睛努力呼吸,但是覺得有人在用力擠壓他的胸腔,似乎要把他擠癟,把什麽東西擠出來。定字母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放鬆自己,憑著感覺讓自己順著那個力道慢慢地滑動,然後一個恍惚,他發現自己站在桌子邊上,看著大丁垂著眼盯著桌上的蛋糕坯子和一盒子的水果碎。

    “你要試試嗎?”丁子木輕聲問。

    大丁沒說話,隻是看著那張訂餐單,上麵用熒光筆把“一一生日快樂”這行字標了出來。

    “我可以教你,”丁子木說,“不是很難,今天沒什麽事兒,我們可以慢慢做。”

    “然後幹嘛?”大丁用一種聽起來很不耐煩很沒興趣的口吻問道。

    “加水果。”丁子木說,“盒子裏有水果碎,你把它鋪在蛋糕上,然後加點兒奶油抹平,再疊上一層蛋糕坯子,不難的。”

    大丁舉起右手看看,慢慢地抓起一把水果碎撒在蛋糕上,再扣一勺奶油上去。

    “對了。”丁子木說,“還挺平的,再來一層。”

    大丁小心翼翼地又疊了一層,最上麵的蛋糕坯子放好時,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來抹奶油,”丁子木說,“用那把挺長的刀把奶油抹上去,那個托盤會轉,它一轉你就用刀抹,馬上就平了,就像……”

    “行了行了我知道!”大丁打斷定字母的話,皺著眉頭打開了轉動開關。

    “小心!”

    丁子木的話沒說話,就見轉動起來的蛋糕把一坨奶油甩了起來,濺到了大丁的衣服上。大丁立刻把奶油刀舉起來卻忘了關開關,於是蛋糕呼啦啦地轉起來,大有越轉越快的趨勢。

    “關上它關上它……”丁子木在一邊說。

    大丁倉促之下想釜底抽薪直接把蛋糕坯子端起來,結果使大了勁兒,鬆軟的蛋糕一下子被他捏變了形,水果碎和奶油從破了的邊緣爭先恐後地流出來。大丁把蛋糕交到右手托著,想要用左手去拿放在一邊的托盤,結果軟軟地麵包直接在滑了下去,啪地摔在地上,弄得一地都是奶油和水果碎。

    數息之間,丁子木還來不及喊“小心”,一切就都已經結束了。

    大丁愣愣地站在操作台邊上,丁子木看著大丁極其難看的臉色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倒是站在操作間外麵的小服務員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看到裏麵這一幕,差異地敲敲玻璃:

    “木木你怎麽了?”

    大丁毫無反應,死死地盯著那一地的蛋糕殘骸。丁子木下意識地想要扭頭衝外麵那人笑一笑說“沒事”,卻發現自己好像被捆綁著的木乃伊,根本就動彈不得。

    “木木,木木。”外麵的小服務員叫得更大聲了,“你怎麽了?”

    站在收銀台邊的袁樵聽到了動靜,走過來扒拉開小姑娘:“怎麽了?”

    “木木……”小姑娘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丁子木現在的狀態。他站在操作台前,瞪著一地的狼藉,臉上甚至有憤怒的表情。這樣的定字母是陌生的,甚至讓人有些恐懼。

    袁樵當機立斷,繞過展台去開操作間的門,打開門的一瞬間,他看到丁子木晃了晃,他以為丁子木會暈倒,兩步趕過去剛要去扶,丁子木慢慢挺直了腰。

    “木木,你怎麽了?”

    “沒事,”丁子木煞白著臉,慢慢地說,“我忽然有點兒暈。”

    “暈?”袁樵走過來用手背碰碰他的臉,“病了?”

    “沒。”丁子木勉強地笑一下,順嘴說,“可能是最近有點兒累。”

    “元旦放了你兩天假你還累?幹嘛呢?”袁樵脫口而出,說完之後兩個人一起愣了。

    “……”丁子木慢慢地紅了臉,平白地就覺得袁樵這是話裏有話。

    袁樵看著丁子木的臉,心想老子明明就不是那個意思,你這一臉春意蕩漾的是幾個意思?還嫌我心裏不夠堵的?

    “咳咳,”袁樵咳嗽一聲,“那你去歇會兒吧,這個蛋糕,讓小張來做。”

    丁子木搖搖頭:“我來吧,現在已經沒事兒了。”

    袁樵聞著空氣裏甜甜的奶油香,看著丁子木泛紅的耳根,心裏堵得一塌糊塗,於是哼一聲轉身出了門。

    門口探頭探腦的小服務員問:“老板,木木怎麽樣了?”

    “沒事,就是暈了一下。”

    “是嗎?”小姑娘嘟囔一句,“我剛看他在裏麵自言自語的,還以為他中邪了。”

    袁樵頓了頓腳步:“自言自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