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孤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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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正卿凝視那女人離開,轉頭看向懷中之人,見明媚閉著雙眸,眼角噙著淚,臉色白裏泛紅,淡淡陽光之下,長睫如兩排小扇,肌膚仿佛透明一般,顯得十分脆弱可憐,卻偏掩不住那天生絕色。

    景正卿看著麵前麗容,一時竟移不開目光。

    玉葫這才忙過來,連喚兩聲:“姑娘,姑娘!”又急又愧,也落了淚。

    景正卿見她著急,便說:“你們姑娘大概是勞心勞力地,才暈了,少不得先讓她好好安心歇息。勞你帶路,我抱她入房,再叫個好的大夫,替她看看,妹妹年紀還小,這身子可萬萬虧不得。”

    玉葫十分感激,擦幹了淚:“多謝表少爺。”

    景正卿輕輕一抱,將明媚擁入懷中,心中卻陡然一驚,覺得懷中所抱的人竟是極輕,讓他有種不踏實的感覺,忍不住把人摟的緊了些,卻又不敢十分用力。

    玉葫頭前帶路,景正卿心思都在明媚身上,他的小廝康兒便嘀嘀咕咕,說:“瞧這位少奶奶,好個沒心肝的,姑娘這麽小的年紀,這樣嬌弱的身子,她絲毫不憐惜,隻是催逼。”

    景正卿聞言,便笑:“你這才一照麵,就看出好歹來了?”

    康兒道:“方才姑娘維護這丫鬟姐姐,小人在旁邊聽得清楚著呢,姑娘倒是心好,就是年紀小點兒,不然的話,可比得上咱們府裏的三奶奶了。”

    景正卿聽他說的頭頭是道,便咳嗽了聲:“罷了你,才見了小姐一麵兒,就開始評頭論足,這哪是你插嘴的?在我跟前還如此,外頭不知說多少嘴去!”

    康兒抬手打了自個兒一個嘴巴,賠著笑說:“二爺英明,小人這不過是當著二爺,話就多了,在外頭可是半個字也不敢多說的。”

    景正卿笑了笑,沒吱聲。

    倒是景正卿身後那藍衣青年,冷道:“你夠了,隻顧在這兒杵著說嘴,哄主子開心,還不趕緊出去辦正經事?”

    康兒應承,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景正卿才又說:“三郎,你留在這兒稍等片刻,我把表妹抱進去。”

    三郎道:“是,你去吧。”

    玉葫引路,景正卿把明媚抱到屋裏頭,輕輕放下,還有些戀戀不舍,大手攏著明媚腰的時候,隻覺楚腰纖纖,不盈一握。

    玉葫蘆十分感激他:“二爺,真真有勞您了。姑娘有常吃的藥,待會兒安穩些了,便會向二爺道謝。”

    景正卿笑道:“要那些繁文縟節做什麽?隻要我明媚妹妹好起來,比什麽都強。”

    明媚睜開眼睛的時候,朦朦朧朧裏看到一個模糊人影,坐在床邊上。

    直到眼前變得清楚了些,卻瞧見他正盯著自個兒瞧,一雙眼睛定定地,仿佛出神,又仿佛要看到人的心裏去。

    對上那種熾熱的眼神,明媚竟覺得心頭一跳,莫名竟有些懼怕,一時又趕緊閉了眼睛。

    景正卿見了她這般,不由暗笑,這才露出笑容:“明媚妹妹,你醒了?覺得哪裏不適?”

    明媚見他察覺,便才又睜眼:“卿哥……”支撐起身,才要說話,沒想到景正卿探臂來扶,於是,她半個身子便被圈在他臂彎裏。

    身子依偎在陌生男人懷中,明媚十分羞怕,張皇四看,卻看不到玉葫蘆何在,大概出去熬藥了。

    明媚無法反應,隻聽到他的呼吸聲響,一點一點,在耳畔響起,從小到大,連哥哥也不曾這樣親近,現在卻……

    明媚隻好低了頭,用蚊吶一般的聲音道:“我、我失禮了,頭一次見麵,便叫二哥哥看了笑話。”順便悄悄往裏縮了縮身子。

    景正卿這才察覺似的,慌忙放手:“我看妹妹年紀小,就格外憐惜,一時失禮,妹妹不會見怪吧?”

    明媚自覺隻是不適應如此的親近罷了,便說:“不曾,就是給二哥哥添麻煩了。”

    景正卿便輕輕地在床邊坐下,他的聲音很溫和:“妹妹萬別說這些見外的話,我晚來了,才知道妹妹竟受這等天大的委屈……若是早知道,便不至於讓妹妹受這些苦了。”

    明媚一聽,眼中的淚便滴落下來,急忙掏了帕子去擦,手一動,卻被景正卿握住。

    明媚嚇得一縮手,忽然想到這也沒什麽,且妄動的話,反叫他不自在了,於是便停了下來,悄悄抬眸看他。

    景正卿正看著明媚,極為誠懇地:“妹妹別哭,妹妹放心,如今我在這裏,天大的事兒都交付我,管不教妹妹再吃一點兒苦,再受一點委屈。”

    明媚聽了這話,恨不得大哭一場,景正卿順勢輕輕擁住她肩頭,明媚倒在他懷中,哭得淚眼婆娑。

    經過這一遭,無端端的,明媚跟這個先前素未謀麵的二表哥親近起來,就算麵兒上守禮,心裏卻已將他當作此生最親近之人了。

    畢竟父母已去,哥哥又在牢裏,嫂子厲害,更謀算到明媚頭上,明媚原先還敬愛她,如今卻隻是心寒,自不會去跟她親近,於是反而跟景正卿親近了。

    景正卿在衛府住了隻一日,便張羅著要啟程回京。

    明媚自然由他做主,她也曾問起哥哥的事要如何料理,景正卿顯然胸有成竹,便回:“妹妹隻管放心,表哥那邊,我已經派人去疏通,必然是會無事的。”

    自景正卿出現,輕輕易易把王財主打了出去替明媚解了圍,那種境地裏,於明媚而言,這個人如父如兄,如一片天,是她所有依仗,她自然十分信他。

    就在啟程之前的晚上,衛少奶前來看明媚,先前不知她真麵目,此刻知道她還有另一張猙獰麵孔,明媚又厭又惡,連帶她姣好的容顏都不願麵對了,隻看向別處,冷冷地:“嫂子有什麽事?”

    衛少奶奶上前,落了座,緩緩才說:“妹妹,聽聞你答應了表少爺,明兒就要啟程去京裏了?”

    明媚垂了眼皮兒:“表哥沒有跟嫂子說嗎?”

    “說倒是說了,可是,你哥哥如今還沒出來呢,表少爺雖然已經命人去打點,但……妹妹,你總不能就這麽一走了之,把你哥哥扔下了。”

    明媚仍不看她:“嫂子從來都覺得我沒把哥哥的事兒放在心上,前日還自作主張瞞著我要賣玉葫蘆,當著外人的麵口口聲聲指責我,說什麽我留了嫁妝,如今卻又來跟我說不能扔下哥哥了?照嫂子的意思,哥哥我不是早就扔下了嗎?”

    衛少奶奶色變,眉眼裏透出幾分不悅:“現下你哥哥不好,我這不是來討主意的嗎,妹妹這時侯不齊心協力地,反來說我的不是了?”

    “先前我何嚐不是一片心為了哥哥嫂子,沒想到嫂子卻暗地裏算計我,這叫齊心協力?”

    “妹妹好利的嘴……”

    明媚見她仍是那種尖酸麵孔,索性便道:“嫂子看看我這屋裏,有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看看我的頭上身上,哪一樣兒是像樣的?原本父親在的時候偏疼我一些,凡是吃穿用的,都撿好的,可如今,那些首飾,玩物,就算是值錢像樣的衣裳,都去了哪裏?還不都是給帶著送去典當了,好換錢來救哥哥出來?就隻差變賣我的人了!就算如此,嫂子仍舊覺得不滿,覺得我沒把人賣了換哥哥出來,什麽髒水都信手拿來潑在我身上?”

    衛少奶奶臉色更見不好:“姑娘……你用了心我是知道的,我這回來,是想跟你討個主意,你何必就動怒呢,說起來你哥哥,還是跟你親一些,你勞心勞力救他出來,也是應當的……但說回來,我又要說姑娘不愛聽的了,姑娘既然盡心,把自己的衣裳都典當了,那麽老爺留給姑娘的那個匣子裏的寶貝,怎麽不拿出來呢?也怪不得我疑心姑娘了。”

    明媚一聽,頭上即刻燃了火,胸口血氣湧動,果真有些話她是白說了,這女人自始至終都盯著那匣子,就像是狼盯著最後那塊肉,於是就算你把渾身上下的肉都削下來給她,最後那一塊沒獻出來,她便仍覺得大不饜足,仍覺得是虧了她的。

    明媚渾身戰栗,捂著胸口,竭力平複了一下,才說:“嫂子你哪隻眼睛看到匣子裏的東西了,怎知道就是能換錢的寶貝?”

    衛少奶奶哼說:“若不是寶貝,老爺能避開別人,獨自把那東西給你?姑娘若說我多心胡想了,不如……就當著我的麵兒,開了那匣子給我看看,也好讓我死心,我若是猜錯了,那裏頭不是寶貝,我向姑娘下跪,賠禮道歉……”

    明媚看她拿腔作勢的模樣,恨不得一下子打死了她:“父親臨去,的確交給我一個匣子,但父親叮囑過我誰也不許給,那匣子也不是給我的!其他人如果擅自打開,必然會因此喪命!”

    衛少奶奶一聽,立刻發兩聲怪笑:“姑娘,不給看就直說,別編排出這些小孩兒也不信的話來嚇人。”

    明媚聽了這話,萬念俱灰,說實話,如果這些話是從別人嘴裏聽來,恐怕明媚也不信,但,當初父親交給她這匣子之時,已經是臨終一刻,他的眼神,語氣,都無法讓她不信,他甚至讓她立下重誓,不許她私自開匣。

    明媚徹底失去耐性:“嫂子,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若不信,我也沒有法子,哥哥的事,我已經盡力了,先前父親在的時候哥哥也立誓,說不再賭,為此我也哭求過多少次,他隻不聽不說,還十分嫌棄我!不曾想這次不僅賭,還殺死人命,如果真個救不出,也怨不得別人了!我也不過一介女流,沒有三頭六臂使不出法子,如今幸喜表哥前來,有他周旋,他既然允諾哥哥無事,那就罷了,嫂子不用再東想西想,我累了,嫂子且去!”

    衛少奶奶聽明媚說完,陡然色變,起身冷冷看她:“姑娘好無情的話!真真看不出,年紀小小,竟如此狠辣絕情!那可是你的親哥哥,你竟要不管他?”

    明媚冷道:“該管的我已經盡力,剩下的,各安天命。”

    衛少奶奶被明媚堵了這句,冷笑:“我知道了,如今姑娘是要登上高枝兒了,跟著表少爺去了京城,何等風光……這表少爺又如此的人才,姑娘或許就留了意,那匣子裏的嫁妝,自然是越發不能動,好去討好兒自己的未來夫婿了……姑娘真是好心計……”

    明媚當下大怒,一口氣轉不過來,便咳嗽起來,手捂著胸口,咳嗽帶得頭也跟著疼。

    那潑婦仍在繼續碎碎叨叨,明媚卻已經聽不清,正不可開交,門口有人進來,見狀便問:“這是怎麽了?”

    唇紅齒白,雙眸爍然,那樣春光明豔的顏色,自然正是景正卿。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準備更兩章,求個留言?(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