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你這是要給我承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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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顧傾硯的生活軌跡,變得空間簡單。
他的公寓、盲女的咖啡店、無嗔的住處,基本上就是這三處,是我們會共同呆在一起的地方。其他時間,我上班,去菜市場、逛超市,偶爾也去做個美容。有個周末,我還去了一趟廣州,去看羅亦琛,當然,有時下班,我也會回出租房,和資鳳臨一起吃個晚餐——我和資鳳臨,自從那次醉酒事件,就再也回不去過往的親密。有的情感,明明一直都在,可是若用肢體語言說出,就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資鳳臨雖然依舊是我生命力中最重要的人,可我已經無法自然的麵對他,尤其是麵對他眼裏那種痛苦的渴望的情感。
唯有遠離。
我沒有再在那出租房過過夜。
顧傾硯呢,他本來一直都忙,現在呢,似乎更是空前忙碌。大多時候,他半夜歸來,天亮出門。他晚歸的時候,我總是為他留一盞燈,爐火上也會煨著湯,或者溫著粥,他胃不好,若在外應酬,回來喝一碗濃湯,或者吃一碗熱粥,其實對胃來說,是件再美不過的事。
他應該很享受這樣的待遇。不過有時,他要是回來著實晚,而我還依舊等著他,他就會心疼的說:“縵殊,以後你別管我,你自己早點睡就是。”
然而他卻又怕我真的不管他早點睡,話音未落,卻會又加上一句:“我喜歡你這樣等著我,就像妻子等著晚歸的丈夫。”
我笑,我知道他心裏的真實想法,所以又怎會如他所說早點睡,自然是依舊等著他。他擔心我睡眠不足,曾建議我辭職。
“這樣,你即便晚上睡得晚,早上也可以久睡一點,好好補下眠。”他說。
“你不也睡得晚?”我不同意他的建議。讓一個愛的信念被摧殘的麵目全非的女人辭職呆在家裏,隻怕光是胡思亂想,就足以讓她發瘋。事實上,我也曾經發瘋——崩潰幾乎是一念之間的事。
“我習慣了的,從我記事起,我每天就隻睡五六個小時,甚至更少。”顧傾硯說得輕描淡寫。
我微微有點心酸。
從記事起就睡五六個小時,是個什麽概念?我記得他說過,他小時候,因為媽媽不喜歡他,他總疑心是自己做得不好,所以凡事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這努力,大概,也包括時間上的犧牲——他是把玩樂甚至睡覺的時間,都用在了學習上。我似乎能看到一個早熟的蒼白瘦削的孩童,在暈黃的燈下埋頭苦學的身影。
真是讓人心酸。
他是盛譽正濃讓人歆羨的腦科天才,他是運籌帷幄讓人膽寒的商界奇才,可這些光鮮榮譽背後,卻是他二十幾年來每天隻睡五六個小時甚至更少的殘酷事實。
這個顧傾硯,其實,真不能知他太多。知之越多,你的心,就會越軟。
有一回,他依舊是晚歸,我依舊是等他。但那幾天,天氣不太好,正是一年裏最冷的時節,我呢,在那段時間,工作特別忙,身心都有點疲,所以等著等著,竟在沙發上睡了過去,可身上又沒有蓋點什麽。陰沉,他回來時,我正蜷成一團,渾身冰涼,睡得昏昏沉沉。
“縵殊。”我聽到他叫我,卻怎麽也睜不開眼睛。
有溫暖的手覆上我的額。
“發燒了。”也是他的聲音。
我在心裏嗯了一聲,我不知我是不是發燒了,但此時,我隻覺得後背有颼颼的寒意,頭沉得很,眼皮也沉了很。
“縵殊。”顧傾硯又叫我一聲。
我覺得我用了所有的力氣,終於緩緩睜開了似有千斤重的眼皮。
“你回來了?”我虛弱的笑笑,掙紮著想坐起來。
他擁住我。
“累了就去床上睡。現在天冷,你又沒開空調,這樣睡著,會生病的。”他的責備,聽在我的耳裏,竟是情意綿綿,讓人如此受用。
“我剛閉了會眼睛,想要打個盹。”我聲音慵懶無力。
他皺皺眉,說:“你有點低燒。”
我摸摸額,是有一點點燙。
“沒關係,一點小問題,等會我多喝幾杯開水,出點汗就好了。”我寬他的心。
他還是皺著眉,若有所思的模樣,良久,才輕輕一歎,說:“縵殊,聽我的話,辭職好了。否則,你這樣因為我的原因晚睡早起,身子遲早吃不消的。”
我也皺了皺眉,因為辭職的事,顧傾硯已經跟我說了三四回,我也明確表過態,何以他會如此執著。
我搖搖頭,把之前說過的理由重申一遍:“有個工作,就有個寄托,你那麽忙,我若不上班,一天日子太過漫長。”
“要不,我們換個公司?”顧傾硯說,“換到趙銳那兒,他現在是茂昌集團的董事長,你在他那上班,會自由很多,他會對你額外關照。”
“我不需要額外關照。何況,我現在的工作很好,環境好,待遇高,管理也人性化。更重要的是,我覺得顏總人很好,他話不多,性子淡泊,我們在工作上配合的很默契,雖然最近工作強度比較大,但那是因為顏氏集團現在處在一個非常時期,熬過這段時間,就會好的。”
“可是……”顧傾硯頓了頓,輕輕歎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我有種他其實很不願意我在那裏工作的錯覺。否則,何以一再提起。但是,他為什麽會不願意我留在那呢?他並不是會幹涉我的具體生活的人。
“我抱你去床上睡。”顧傾硯見我不願,便打住這個辭職的話題。
“我自己能走。”我臉上微微有點羞郝。
“讓我抱抱你。”顧傾硯溫柔的說。他最近隻要和我在一起的時間,都對我很好,再不曾像歸去那樣刻薄惡毒,甚至出手傷人。
“嗯。”我沒再拒絕,一是因為身子懶,二是因為我現在是越來越貪念他的那份暖。
每個人在每個時間段,其實都希望身邊有一份暖,如我,一開始是爺爺,然後是資鳳翔,資鳳臨,隻是我想不到,現在,卻會是顧傾硯。
我們再度走到一起,有差不多兩個月的光景了吧。
我們原來有過三個月的約定。曾經,我以為在這段時間裏,我們會彼此算計、防範、弄得神經緊繃、疲累不堪,處處暗潮洶湧,雲譎波詭。然而我想不到,卻是如此簡單、平靜、溫情的時光。
顧傾硯把我抱到床上,又給我端來一杯熱水,我慢慢喝了,覺得身體暖和一點。
“好好睡一覺,要是明早還是沒恢複過來,我讓醫生過來給你看看。”他扶我躺下,幫我蓋好杯子,好像我病得行動不便似的。
“好。”我聽話的點頭。
“我還不能陪你睡,手頭還有事要處理。”
我偏頭看下床頭的鍾,一點過一刻,如此晚了。
“明天處理不行嗎?”我說。
“不,明天還有明天的事。”
“傾硯,你這麽忙,現在年輕,可能感覺不到什麽,但以後……”
“你擔心我,是嗎?”
“當然。”
“縵殊,以後,你願不願意和我一直在一起?”他似乎遲疑一下,可還是問了出來。
“我們……”我想說我們這種平和的時光,其實是種假象,長久不了的。因為這太像演戲,就連對彼此的好,也是一種傾盡所有的演出。
但我終於還是沒說,顧傾硯眼裏渴望的光,讓我無法把那樣的話說出口。
顧傾硯見我欲言又止,似乎也意識到什麽,眼裏渴望的光寂滅了,有種無法言說的苦楚。以後?以後對我們是個奢侈的詞啊。就連當下都是不真實的,又何談以後?
“你好好睡,我出去了。”他幫我把被子掖嚴實了,又把空調的溫度調節到最佳,伸手摁滅床頭的燈,起身就要出去。
“傾硯。”我在黑暗裏叫住了他。
“什麽事?”
“有時候,普通的人生,才有更真實的快樂。”
“嗯?”
“我知道,你真正喜歡的,是醫學上的東西。商場裏的爾虞我詐,你未必享受其中樂趣,既然如此,為什麽不遠離呢?起碼這樣,你不會這麽忙,這麽辛苦。”
顧傾硯重又坐在床頭,黑暗中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聲音卻似乎帶著柔軟的憂傷:“我是不喜歡,不過,有些東西,卻是我信念的支撐,一旦我不去做,我會覺得整個人生都失去它應有的意義。”
“可你不快樂。”
“那些都是膚淺的情感。”
“我們現在在一起,這樣的歡喜和溫情,也是膚淺的情感嗎?”
“縵殊,你什麽意思?” 深圳愛情故事4暮色蒼茫:
“傾硯,我想跟你說,如果你願意,我們都可以過輕鬆一點,你做個好醫生,我做個好職員,我們,可以讓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下去。”如果我們注定沒有以後,那我們,不妨就兢兢業業的演好當下每一天。戲演一輩子,其實已經無所謂真假,我實在是不願看到他的掙紮和痛。
這個用他藏在強悍背後的那點脆弱讓我的心變得柔軟的男人。
顧傾硯在黑暗裏抓住我被子下的手臂,我能感覺到他用了很大的力。
“縵殊,我能理解,你這是要給我承諾嗎?”
“如果你肯放下一些東西。”不過是低燒而已,我似乎卻燒糊塗了。其實,我忘了,我是一個身心殘敗的人,承諾那樣重的東西,不是我能輕易給得起的。
可我,是如此不忍看到顧傾硯眼裏的寂滅。
或許,在那黑如潑墨的人生,我弄不好,是他唯一的一點亮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