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沒寫入劇本的一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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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個時候,生病也未必全是壞事。

    我本來隻是低燒,哪知睡了一晚,整個人竟像火球一樣滾燙起來。顧傾硯第二天上午本來有場很重要的手術的,見我如此,便打電話去另做了安排。

    “你去吧,還是病人要緊。”

    “你也是病人。”他一邊給我敷冰袋物理降溫,一邊說。

    “我隻是感冒發燒而已。”

    “感冒發燒也是病。”

    “可人家是等著手術。”

    “手術反而沒那麽急,推遲個一天半天的,根本不要緊。”他無謂得很。

    誰說醫者仁心的?

    我若不是額上敷了冰袋,肯定能看到冒出的黑線。

    “我自己能照顧自己。”我試圖再勸他。其實,如果有個醫生男朋友,是不是這點不好,他每請一次假,你都要惴惴的,甚至受著良心的譴責,因為他的時間,對等著他的病人來說實在是寶貴。

    “術業有專攻。”他說,“我是醫生,我在你身邊,還是放心點。”

    我想說你是哪門子醫生,一個腦科醫生,跟發燒感冒扯得上多少關係呢?不過,呃,或許也有關係的,我大概是燒得厲害的緣故,頭也痛得厲害。

    發燒是有頭痛的吧。我這樣安慰自己,因為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盡管這次,痛得和以前有點不一樣,有點邪門。不,我最近一年來的頭痛,都有點邪門。總好像覺得腦子裏的神經被什麽揉壓著,亦或撕扯著,疼得太陽穴都一突一突的。

    “你昨晚不是說讓別的醫生過來給我看看嗎?”或許,別的醫生,時間沒他那麽寶貴。畢竟,腦科天才可不是一抓一大把。很多人,為了能讓顧傾硯操刀,托的人情關係,可不是一點點。

    “我改主意了。你看你現在這模樣,交給別人,唔,還是算了吧。”

    “你才說術業有專攻。”

    “什麽?”他似乎沒明白,不過過了一會,又馬上明白了,說,“醫學是相通的,我雖是研究腦科學的,但對付這小小的感冒,還不小菜一碟。你呀,不是要懷疑我的能力,而是要感概殺雞焉用牛刀。”

    我哧的一聲笑了。

    原來,有時候,顧傾硯也是會幽默的啊。隻是這句殺雞焉用牛刀,用在這裏,真的妥麽?

    感覺似乎很好,當我們兩個,用平常人的口氣,說著這些平常的話語時,感覺似乎很好。

    “會笑,話也多,看來應該沒什麽事了啊。”顧傾硯用手摸摸我的腋下,有種癢癢的觸感,我差點又笑出聲來。

    “現在的溫度應該是在38.7度,比剛才低了0.3度,應該是在退燒的過程中了。我去給你做點早餐,等會溫度降下來,你就有胃口吃東西了。”顧傾硯的手,就是一個準確無誤的溫度計,隨隨便便一探,就能把體溫精確到0.1度。我想起賣油翁,又想起庖丁,果然是行行出狀元。

    隻是,顧傾硯,你這個狀元,可能一眼之下,就看出我的頭為什麽這麽痛不?

    真是痛。

    我閉上眼睛,不讓那痛楚呈現在眸子裏。

    “傾硯,我想再睡一會。”

    “好,病了就是要多休息,我先做早餐去了,你有什麽事,叫我就是。”顧傾硯聲音溫和如暖玉。

    我嗯了一聲,感覺顧傾硯又站了一會,終於出去。

    我用手揉了揉太陽穴,大概真是因為感冒了格外瞌睡的原因,重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覺有人在叫我:“縵殊,縵殊。”

    我睜開眼睛,是顧傾硯坐在床頭。

    “先起來吃點東西。”

    “我還是沒胃口。”我說。

    “也要吃點,不管是藥物還是物理降溫,都沒吃東西來得實在。”他帶著點哄人的口氣。我想,在他的病人麵前,他是不是也是這樣溫和的好脾性?人有多麵性的,顧傾硯,又何嚐會例外?

    “那你抱我起來。”我張開雙臂,朝他撒嬌——我肯定是病糊塗了,或者演技太好。

    “好。”他愣了一下,聲音愈發溫柔如水。

    “我不想刷牙。”我被他抱在懷裏,頭埋在他的胸口,近乎賴皮。

    顧傾硯臉上的表情,我看不清,不過,他身子傳遞過來的信號,我卻是感覺到了。我感覺到他的身子明顯僵硬了一下,讓一個有潔癖的人,接受另一個人不刷牙吃東西,大概會是件很崩潰的事吧。

    “我不想刷牙。”我再重申一遍,有點無理取鬧啊。

    “好。”可他居然答應了。

    我抬起頭來,看到他臉上,還隱隱有著別扭的表情,不由又笑出聲來。

    “我騙你的。”我說,“我現在感覺輕鬆多了,燒退了,頭也不痛了。”

    顧傾硯跟著我笑,頗無奈的:“我早知道了,否則,你哪有這樣的閑心消遣我?”

    “我不是消遣你啊。”我糾正道,“我小時候,就經常不刷牙吃東西的。有時我賴床,爺爺就會把好吃的拿過來,我看到了,立刻蹦起來了。當然,蹦起來的結果是,我得先把東西吃了,才肯穿衣洗漱。”

    “你爺爺給你慣的懷毛病。”這話聽著像批評,可更多的,卻像羨慕。

    “資鳳翔也是這樣慣著我的啊。”我差點脫口而出,不過話到嘴邊,立刻反應過來,還好,我的理智,還沒被這場高燒燒壞,否則……

    我幾乎不敢想下去。若在這樣一個場合,我提到了資鳳翔,我們小心翼翼苦心經營起來的虛幻的和諧與幸福,瞬間就會灰飛煙滅。

    資鳳翔!

    這個男人,哪怕他如此無情無義,我還是會不知不覺想起他的好。

    “縵殊,你要是真不想洗漱,也是可以的。”顧傾硯不是我肚子裏的蛔蟲,自然不知道剛才那一瞬,差點就擦槍走火,他在自己的原則麵前讓步。

    我心頭一熱,不知是感動還是心酸,頭微微扭到一邊,避過他的目光:“爺爺不在了,我已經不習慣那樣了。”

    是的,爺爺不在了,資鳳翔,他雖然還在,可和我,卻到底沒什麽關係了。

    過去的壞習慣,就戒了吧。

    我掙開顧傾硯懷抱,自去洗漱。

    顧傾硯的目光,在背後一直追隨著我,隻是,我看不到,自然,更不會明白他此時在想著什麽。

    洗漱好了兩人去吃早餐。

    早餐出乎意料的豐盛,南瓜粥,水煮蛋,還有流沙包、蒸餃、牛奶,青菜、開胃的酸蘿卜,泡椒鳳爪……

    我疑惑的看著顧傾硯。

    難不成我不過病了一宿,他就練出了十八般武藝。

    “雞蛋是我煮的,其他的,是我叫酒店送過來的。”他在我的目光裏,竟有點難為情。

    我忍著心裏的笑意,揀起一個雞蛋,說:“你以為我是劉姥姥嗎?老劉老劉,食量大如牛,吃下一頭老母豬不抬頭。”

    顧傾硯不知是不是真禁不起我的調笑,臉上竟隱隱泛起紅暈:“我怕你胃口不好,所以多叫了些式樣,想著你總能吃點。”

    我雞蛋剝了一半,露出上麵雪白光滑的一截,遞給顧傾硯,說:“現在流行光盤行動。”

    “嗯?”他挑挑眉,似乎不明白。

    “看來今天的早餐,你任重而道遠。”我幾乎有點幸災樂禍。

    他終於明白過來,看著那無數個碟子,皺著眉,小聲嘀咕一句:“這麽多。”

    “你自找的。”我倒喜歡看他那為難的樣子。

    “我怕是吃不完。”

    “這卻不關我事了。”我又揀起一個雞蛋,邊剝邊說,“我隻吃這個啊,因為你說,隻有這個是你做的。”

    “粥也喝點,喝粥有利於你的恢複。”

    “嗯。”

    “牛奶也喝點,營養比較豐富。”

    “嗯。”

    “還有那個泡椒鳳爪,我記得你愛吃,多少吃點,開胃。”

    “嗯。”

    “還有青菜,維生素也是要補充的。”

    “……”

    我不說話,照這架勢,敢情所有的東西,我都沒有不吃的理由啊。莫非真以為我是劉姥姥?

    當然,雖然顧傾硯給的要吃的理由那麽多,但最後還是敗給我了——盡管我不吃的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胃口不好。

    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不知能不能用到這裏?

    這頓早餐,我勉強吃了半個雞蛋,喝了幾口牛奶,就無論如何也吃不下了。顧傾硯食量不大,那一桌豐盛的早餐,自是華麗麗的浪費了。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不事稼穡的人,其實是體會不到的。 :(.*)☆\\/☆=

    我如是取笑他。

    他好脾氣的接受我的取笑。

    不再像一條毒蛇的顧傾硯,或許有朝綿羊的方向發展的趨勢。

    這天剩下的時光,顧傾硯都沒去上班,他一直陪著我,我呢,則寸步不離的膩著他。要麽枕著他的腿看電視,要麽蜷在他懷裏昏昏沉沉睡覺。下午的時候,我又發了一次燒,燒到40度,他著急起來,不敢用自己那把牛刀,請了專治感冒這種小病的醫生,那醫生給我開了幾副中藥,說是要祛風驅寒。於是連個紅糖水都熬不好的顧傾硯,在接下來的半個下午,都圍著爐火,謹小慎微的熬著那些藥。

    醫生開了七天的藥,這是不是意味著,顧傾硯得圍著爐火轉七天?

    我聞著滿屋子濃鬱的藥香味,漸漸恍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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