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愛你,這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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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顧傾硯,在這狹小的洗手間,相擁了很久。這是早春的夜裏,隨著夜色加深,寒氣一絲絲侵過來,哪怕這個男人給我溫暖,我的身子,到底還是越來越涼。

    “我們去房裏,你加件衣服。”顧傾硯聲音溫潤如玉。雖然過去,他在心情好的時候,聲音也是溫和好聽的,卻到底不比今晚。今晚,他給我的感覺,仿佛是要傾盡一生的深情。

    是知道無可挽回了吧。所以,才要給這最後的相處時間,最沉的情意。

    我嗯了一聲。

    他一手摟著我的腰,另一隻手,和我的手緊握。我們依偎著來到臥室。他扶我坐在床沿,打開衣櫥,給我找了一個厚外套披上。

    “我想躺一下。”我說,身心俱疲。

    “等一會兒,我們,呃,我們先聊一會。”他把我的右手,放到他的左手掌心,他的右手,則覆到我的手背上。

    “好。”我低低的應著。其實我們還能聊什麽呢?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恨也好,愛也罷,全都失去它本來的意義。

    事情走到這樣一個無法轉圜的地步,往前的每一步,都是死角。

    然而顧傾硯卻似乎覺得我們還能聊。

    我聽到他輕輕吐了口氣,終於說到一個我最不願意麵對的問題上。

    “縵殊,你打算怎麽辦?”

    我沒有裝傻,可我也不想應聲。

    顧傾硯把我的手握得更緊,都有點微微發疼。

    “縵殊,逃避不是辦法,事情總得解決。”

    “你回去吧。”我試圖抽回我的手。

    “我說過,我會在你身邊。”

    “還有這個必要?”我苦澀一笑。

    “不管你做什麽決定,隻要你如你所說,還愛著我,我就留在你身邊。”

    “別傻了,顧傾硯,那不過是我情緒癲狂時的一番瘋話,你也信?”

    “我信。”他靜靜看著我,“除了這樣的時刻,你何曾肯跟我說一句真話?”

    我忽然很想罵他,你不是聰明嗎?為什麽該信的時候不信,不該信的時候偏要信?明明知道一切已經壞到不能再壞,明明知道繼續糾纏,隻會使兩人更加痛苦,為什麽還要信?為什麽不告訴自己,我霍縵殊又在騙你,一直在騙你。你有什麽值得我愛上?你還真以為你會讓我愛上?

    可我卻隻是嘴唇蠕動了一下,終還是什麽也沒說。

    輕得像羽毛的一聲歎息,卻如一塊鉛,沉重得壓在心口。

    顧傾硯把我的手舉到他臉旁,他頭微微偏著,貼著我的掌心。

    “縵殊,隻有這一刻,我才感覺是真實的。我們互相折磨了那麽久,我們彼此都傷得這麽深,從今往後,我們就不要再言不由衷,不要再出口傷人,不要再虛情假意,不要再自欺欺人。”

    “你在同情我嗎?”

    他輕輕搖頭。

    “那麽,是要贖回屬於你的罪了?”

    他還是搖頭。

    “顧傾硯……”

    “縵殊,我隻是愛你。”他濕濡的唇,在我掌心落下一吻。

    我受驚一樣,又是微微一顫。

    “縵殊,我不知道怎樣愛一個人,我不知道怎樣去給人暖。可這一回,讓我留在你的身邊,我會努力去做我能做到的最好。”

    “已經來不及了。”我另一隻手不自覺的撫上小腹,似乎不過一個白天的功夫,他(她)已經長大了,不再平坦如昔,而是有微微的凸起。是因為不再隔著一層厚厚不衣料的緣故嗎?這裏麵,真有一個罪孽的小生命?

    “沒有來不來得及,隻有肯不肯給彼此一個機會。”斯文的甚至是瘦削的顧傾硯,此時,周身卻散發一股強大的力量。他是個強者,從來都是,一旦他決定做一件事,就會傾力而為,毀滅如是,愛,也會如是嗎?

    “可是他(她)……”我的視線,落在我的肚子上。

    顧傾硯的視線也落在上麵,但是,又飛快移開。

    “如果你決定留下,我可以和你一起撫養……”

    “你……”我震驚得無以複加。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他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條線,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不能讓他(她)知道資鳳翔的存在,永遠不能。他(她)是我顧傾硯的孩子,不管發生什麽,他(她)都隻能是我顧傾硯的孩子。這個秘密,我們要爛在肚子裏,連無嗔都不能說。”

    “你瘋了。”我喃喃道。我從來沒有想過,顧傾硯會說出這樣的話,那個連我和資鳳翔的舊情都無法容忍的男人,會容忍我和資鳳翔的孩子?

    他真是瘋了。

    “你不願意?”顧傾硯抬眸看我,眼裏的沉痛一覽無餘。

    “不,不可能。”我還是無法置信。

    顧傾硯顯然誤會了我的意思,他喉結蠕動,艱難的發出一串音節:“縵殊,我是個男人,我不能騙你,我隻能做到這個地步。我無法在孩子出生以後,還大度的把他(她)送到資鳳翔麵前,讓你和他,還有孩子,一家三口,親密來往,我無法做到。”

    “傾硯……”

    “對不起。”顧傾硯閉一下眼睛,臉頰的肌肉,神經質的跳動一下,“這已經是我的底線,我隻能做到這個地步。”

    我又想哭了。

    我真哭了,頭微微一低,淚就像珠子一樣掉落下來。

    “別哭,縵殊。”顧傾硯見我如此,摟過我的肩膀,讓我靠在他的懷裏,“我雖然做不到全不在意,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以後一定會善待他,而且,我會好好愛你,用我全部的感情,來好好愛你。”

    “你真傻。”我帶著濃濃的鼻音。

    “我愛你,這一次,不管什麽理由,我都不想再和你分開。那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我過怕了。”他似乎心有餘悸的說。

    我臉埋在他的頸窩裏,淚濡濕了他的衣裳。

    “相信我,縵殊,我會好好愛你。這一次,是我錯了,產生的後果,我來背負。”顧傾硯再三說著他愛的宣言,他當然知道我心裏有個解不開的結。隻是,他以為,愛是無所不能的嗎?

    包括這樣一個但凡男人都無法承受的恥辱,他以為,他能承受得了?等肚子裏的孩子一天天大了,他是不是每看我一眼,心都覺得像針紮?等這孩子呱呱墜地,要是長得像資鳳翔,他還能如何去善待他(她)?

    真是天真啊。

    過去,我們之間隔的,隻是一些防範、算計、欺騙,尚且無法跨越;現在,我們之間,隔了一個活生生的無辜生命,難道還會有未來?

    顧傾硯,何苦如此,把自己的姿態擺得這麽低,也得不到幸福,何苦如此!

    我心裏悲苦得無以複加。

    我沒嚐過黃連,但我想,黃連的滋味,怕也苦不過我此時的心情。

    我寧願他就此離去。

    那本是一個遇到這種事的男人的正常選擇,無論是誰,也沒有資格去指責。

    可是,真要離去,這實實在在的溫暖,是不是,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手更緊的扣著顧傾硯的手,明明是要趕他走,可是,卻又如此舍不得他走。

    顧傾硯感覺到我身體發出的語言,他又低低叫了一聲我的名字,開始溫柔的吻我,吻我的發,我的耳垂,我的臉頰,我身上露出的每一塊肌膚。

    我僵著身子,感受著他的吻,不敢動,怕這一切,是水中月鏡中花,一動,就會消失。

    我甚至不敢流淚。也或許,是他的溫柔,讓我忘了流淚。

    顧傾硯捧起我的臉,他注視著我,目光就像磁鐵,將我吸附,又像漩渦,讓我沉淪。

    “縵殊,不要去想了,忘了那個晚上,那個噩夢,把他(她)當作我們的孩子,隻要你這樣想,他(她)就是我們的孩子。”

    我本能的搖頭。

    “不要搖頭。”他製止我這個動作,“縵殊,我有辦法,讓你忘了那個晚上。我認識一位心理學界的泰鬥,她有強大到超出人類普通認知的能力,能喚醒人前世的記憶——雖然我對人的前世一直持懷疑態度,但我卻親眼所見,她真的在一個現世人的腦海裏,找到了一個前世人的記憶。她既然能做到這一點,那麽,她要祛除你那一晚的記憶,想必,容易得很。”

    我還是搖頭。

    “縵殊,”顧傾硯臉上有深切的痛苦,“不要再想著拒絕我,不要再為資家兄弟犧牲,不要因這個意外的生命,又讓你我,陷入那萬劫不複的深淵。縵殊,給我一個機會,給你自己一個機會,給我們的愛情一個機會。你說過你愛我,你不能再負我。”

    我咬著唇,低了頭,許久,似下了什麽決心一樣,重又抬頭,一瞬不離的看著顧傾硯:問,“你真的不在意。”

    “在意,可我更在意的,是你。”

    “若我們真在一起,你能不想起資鳳翔那一晚對我的所作所為?”

    “我不敢保證不想起,但是,縵殊,我知道什麽對我更重要。”

    “可如果……”我的話還沒說完,顧傾硯的臉忽然欺了過來,他的唇,涼涼的唇,落在我的唇上。

    一個無關情欲的吻,但是,卻代表承諾。

    這個吻像一陣風,疏忽而來,又倏忽而去。

    我還沒反應過來,顧傾硯已經和我拉開一定的距離:“縵殊,不要再問,我愛你,這已足夠。不管我們今後會遇到什麽問題,隻要我們信這份愛,就總不會被困擾,總不會再動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