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章 劍紛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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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鬆子拂塵一揚,緊緊握在手中,再退一步,雙目直視魚幸,又問道:“這般說來,那定是不會假的了。”
魚幸道:“不錯,真的假不了。”南鬆子道:“好,好,那貧道想再問一問,尊師是哪一位?”眼見魚幸不答,又即問道:“不知尊師是姓淩呢,還是姓南?”
魚幸訝異道:“你怎麽知道我師父姓南?”此言一出,南鬆子臉色更是鐵青難看,高聲道:“好的很,怪不得你平白無故,三番五次與我為難,原來你是滄月島的人!”
魚幸乍然聽到“滄月島”三字,真是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滿臉狐疑:“什麽滄月島的人?”
南鬆子須眉上立,喝道:“愣小子,想做和事佬,先打贏了老道再說!”
魚幸愈覺得莫名其妙,實不知忽而之間這南鬆子道長就變了一個模樣,慌忙叫道:“道長……”
南鬆子勃然大怒,大聲道:“臭小子,取兵刃吧,囉嗦什麽!”郝先生捋一捋胡須,嘻嘻道:“倪公子,打便打,難不成你這個老祖宗還怕你的灰孫子麽?”
南鬆子聽他辱及自己,更是怒不可遏,大喝一聲,拂塵之尾化作千絲萬縷,橫掃而來。
魚幸閃身避開,忙道:“道長,在下不是什麽滄月島的人!”
南鬆子喝道:“少囉嗦,快接招!”出招更疾,掌器共用,攻守同驅。一柄拂塵在他手中使得滴水不漏,猶如天女散花;
一隻肉掌呼呼大勢凜然,忽左忽右,直逼魚幸中宮。
魚幸俯仰閃讓,一邊說道:“道長誤會了!”南鬆子厲聲道:“小雜種,誤會你奶奶個熊!”
“嗤”的一聲,魚幸肩上已給他塵尾扯中,撕下一片衣襟來。魚幸大駭,雙腿連環踢出,順勢後躍,將手一伸,喝道:“且慢!道長出口請幹淨些!”
南鬆子雙目衝火,險些噴了出來,罵道:“小雜種,道爺罵你怎地了?你用什麽兵刃,快快取出來,免得道爺占你便宜,屈死在道爺手下!”
那鐵三公子仍在馬背之上,一動不動,南鬆子與魚幸的話已聽了個明明白白。
他心思索道:“這小子一掌便奪了盧老三的小命,原來是滄月島上的人!他年紀輕輕,竟然如斯厲害,滄月島上果然是英雄輩出,難以對付。”
那番僧巴穆恨得咬牙切齒,說道:“公子,那女娃娃半死不活,想要追問去滄月島的路途,且捉了這小子。”
魚幸忖道:“這滄月島是什麽地方?島上的人與這老道士有什麽仇什麽怨?”心想到了這步田地,不出手已不成了,便即冷冷地道:“既然如此,小子鬥膽,領教領教道長的高明功夫!”
走到一株鬆樹下,手中拾起一枚石子,拇指中指一扣,望高處彈了出去,“啪”的一聲,一節鬆枝斷了下來。
魚幸眼疾手快,伸手橫操在手中,試了一試,甚和手感,微微一笑。
原來魚幸與南川尋在鬆隱林中時,雖每日修習武功,卻從未用兵刃,此時魚幸身邊沒了兵刃,取了一節鬆枝,將就用著。
但他心中是這樣想法,南鬆子卻不這般想法。他見魚幸嘴角含笑,誤認為是在蔑笑自己,再者他不用兵刃,卻去取了一枝鬆枝,這豈不是明擺著看瞧不起自己麽?這教他如何不怒?
正待再複猱身而上,魚幸忙道:“道長且慢!若是小子僥幸贏了一招半式,那卻如何?”
南鬆子怒得更甚,喝道:“你若贏了,老道跟著你姓!”魚幸道:“跟著我姓之言,那倒是不必了,若在下贏了,你便放了郝先生,帶我去見淩九姑娘,如何?”
撫琴老者“郝先生”說道:“你羞是不羞,一大把年紀了,真當你是人家灰孫子麽?”南鬆子不去理會他的言語,麵色赤紅,額上青筋暴現,大聲道:“臭小子好狂的口氣,看招!”
惡風崗上風甚大,他手中拂塵給他體內真氣一壓,登時變得筆直,帶著呼呼風聲,直擊魚幸前胸。
魚幸回步沉身,手中鬆枝立了個劍訣,左手一引,絞他拂塵,用的是一招“劍中劍”的第一式。這是南川尋在他十一歲時所授,用來破解柔軟兵刃的劍術功夫。
一刹那,半截鬆枝在他手中,宛然變成了一把極為鋒利的寶劍,或刺,或削,或纏,或戳,輕靈閃動,說不出的瀟灑飄逸。
初始之時,魚幸心中還存了讓他之念,可過了數招,南鬆子拂塵漸緊,逼得魚幸連連退卻。
南鬆子心道:“這小子畢竟年幼,功夫不過爾爾。我家公子為了尋找前去滄月島的路途,委實花了不少功夫。再說了滄月島與我有彌天大仇,我若不好好懲治懲治他,他還道老道怕了滄月島的威風。姓陸的又如何,南月行便又如何?也不過是一個縮頭烏龜,一輩子躲在島上不敢出來!今日南月行的小徒弟在這兒,老道定要讓他丟人現眼,棄刃投降!”
原來他誤認為魚幸的師父姓南,便是南月行。他之所以如此憤怒,隻因他曾受過南月行的羞辱,迫不得已出家從道,諱道號“南鬆子”三個字。
他意念及此,拂塵舞得更加迅速,繞住全身,猶如一個大光環,尋隙出擊,剛柔互化。魚幸雖然精於劍招,但生平鮮與人拆招,打鬥經驗不足,給他的快攻得手腳慌亂,又退了數步。
再退數步,他忽然想到師父所說的“臨危不亂”,百忙之中身形一定,突地鬆枝一使,挽了個劍網,待得空隙,刺向南鬆子眼下“承泣穴”,南鬆子急忙抽拂塵格擋,豈料他拂塵未到,魚幸手中鬆枝又轉刺他“關門穴”。
刹時間,隻見平地之中之中影子綽綽,劍氣紛繁,上下翻滾。
魚幸這一手喚作“足陽明胃經劍”,專打“足陽明胃經”諸穴。他這路劍法,打“足陽明胃經”這四十五個穴道,即非自上而下,亦非自下而上,而是錯亂其中順序,忽而上,忽而下,忽而中,令對手無法辯通。
他以樹枝代劍,雖然勁道不鋒,劍招卻精,二十招一使下來,南鬆子額邊已現汗珠,不得已轉攻為守,遮攔多,進攻少。
魚幸想今日之境況,隻有將這老道士打得勝了,才可見到淩蘇雪,當下更不留情,“足陽明胃經劍”使畢,鬆枝一橫,轉為“雙搶青龍劍”。
這“雙搶青龍劍”專打人身左排穴道。待得使了數十招,南鬆子已背心濕了,右手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魚幸反削他肩膀未中,隨即次招斜起,鬆枝刺他嘴角側“地倉穴”,南鬆子腳下一滑,百忙之中左腿踢起,徑取魚幸下陰,魚幸心念一動,倒轉手中半截鬆枝,身子一個後臥,往南鬆子足底迎將上去,南鬆子若是再前,倒先將“湧泉穴”抵了上來。
南鬆子踢他下陰之著乃是虛招,不待招數變老,雙手地下一撐,手中拂塵脫去,和身一撲,往魚幸懷中撞去。
他閃避,去拂塵,撲敵,這三招迅捷無比,又大出人意表之中,魚幸略微一怔,右手微弓,往他身後“大椎”打去。
南鬆子回手守護,魚幸乘勢後退,驀然背心一實,原來他退的步數多了,已然靠在一株鬆樹之上。
還沒待他反應過來,南鬆子已兩隻肉掌排山倒海地排到。魚幸下身一提,足上頭下,緣著樹幹往上攀爬。
南鬆子手中沒了拂塵,雙掌霍地疾上,兩隻手掌用的都是“回風拂柳”,掌法飄逸,打他頭腦。魚幸眼見閃避不過,高聲道:“來的好!”
拇指彎曲,樹幹之上施展不開,隻得頭頂朝地,亦是兩掌迎了上去。
四掌相交,二人同時“嘿”了一聲。之前兩人已在蠡州城中對過一掌,魚幸勁道不足,略顯不敵,投機取巧,倒是占了便宜。
此刻若是平地比拚,自是魚幸不敵,但魚幸處上,南鬆子處下,如此一來,卻是相持難下。
四掌一合則分,兩人同時“嘿”地一聲。鐵三公子等人及郝先生看時,隻見魚幸身子向樹頂滑去,樹枝為他身子所折,“嚓嚓嚓”的斷了不少;
南鬆子卻是反向飄忽而下,雙足著地。他再次被魚幸投巧而為,已經輸了。
老道長南鬆子生平最是自負,此刻輸了,已不能再動手,灰溜溜的,凝立在鬆樹之下,不知該如何是好。
魚幸雙腿放開樹幹,在空中一旋,輕飄飄地落在隔鐵三公子一丈處的地上。
腳方著地,朝南鬆子道長抱拳道:“小可無禮,隻是想做雙方和事佬,罷了此中誤會。冒犯之處,尚請道長見諒!”
六個蒙古大漢恐他突然發難,傷了鐵三公子,摩拳擦掌,身形湧動,已團團將他圍住。
鐵三公子聽得他師父姓南,堅定他是滄月島上的人。這時又見南鬆子與他比武輸了,心底一沉,高聲喝道:“想做和事佬,看你有沒有本事了,將這小子擒住了!”
六個蒙古漢子圍著他轉來轉去,但都懼他淫威,不敢上前動手。
那番僧巴穆高聲念道:“唵嘛呢叭咪吽!”急人而先,飛身躍起,掌劈魚幸。與茲同時,瘦高頭陀喀顏使一根禪杖,也已逼了過來。
霎時之間,魚幸身在中央,餘人在側,已成了八人合圍之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