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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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穿到古風背景,一個最講究三綱五常,最鄙棄禮義廉恥的糟心地方。

    這裏雖沒霧霾,也沒地溝油,搭眼處皆是山清水秀之景,但也架不住也沒空調沒冰箱這些便利享受。屋子裏擺滿白的冰塊,冰消水溶,就跟瞧著滿盆的銀子在眼皮子底下悄悄飛走似的,心裏壓力忒叫人受不起?

    夏日的江南熱的像個蒸籠,可真真苦逼了賈璉這個穿越男主,尤其悲催的是他還得為了世俗的功名利祿,想方設法的攻克科舉這個晉升人生勝利組的獨木小橋。

    挖一勺牛奶碎碎冰扔進嘴裏,咂咂嘴回味著滿口的餘香,賈璉隨後將空碗丟在一旁,這是今日的第四碗,也是最後一碗,鑒於今生被無限嬌養的小胃,還有一不小心就會死翹翹的醫療技術,懂得節製才是古人們長壽的不二法寶。

    他做如此慨歎也不是全無因由的,前兒小廝們來報,說敏姑姑肚裏的娃兒不知怎的就無緣無故流掉了,四五月大小,孩子都成型了,已可看出是個男胎,這又怎能不叫曆來子嗣單薄的林如海夫婦悲痛欲絕!

    出了此等慘事,賈敏那紙糊的身子立即就病倒在了床上,更為要命的是,這病還把從前隱在身中的暗疾一股腦給激發了出來。若不是暗中有賈璉這個外掛幫著續命,又有揚州眾位聖醫名手齊齊使力,好險這回連大人保不保得住命都在兩可之間。

    偏林如海此刻深陷在聖上與諸子之間的爭鬥漩渦中,就算有心也無力為他那無緣的孩兒討個因由說法,真真是憋悶得很。

    於是有心無力的林如海便將齊家的重任交予了侄兒賈璉處理,同時交付的還有在林家手眼通天的林大管家,這妥妥的是個執行者了。

    林管家眼巴巴的瞅著賈璉吃完最後一口冰,立馬抓機地上前躬身請示道,“二爺,內院一應管事丫鬟婆子現今都在院外候著,爺看咱啥時也抽空審審?”

    賈璉可惜的咂咂嘴,意猶未盡道,“內院多少丫鬟婆子,爺哪來許多閑情逸致跟一堆女人掰扯,反正都是簽了契的,生死無論,你且出去告訴她們,爺所在的國公府可不比你們林家良善清貴在乎名聲。但凡下人有了錯處,不辯因果,不論對錯,一律先板子加身,打一頓,人也就老實了。一群卑微奴婢,既無史太公之忍,又無蘇子卿之節,憑她們肚裏藏著多少醃臢汙穢,性命要挾利益受損之下,不怕她們敢不將內裏這些勾勾纏纏吐得幹幹淨淨。”

    “這,這,咱們林家曆代以積善為要,從未發生過苛待下人的醜事,……”一聽賈家這位小爺上來就如此行事手段,自詡老於成算的林大管家也忍不住哆嗦了一身的肥肉,趕忙為難的百般勸阻。

    一聽自己的意見竟然不被欣賞,賈璉原還眼裏帶笑的臉孔立馬換了張畫風,陰森恐怖的嚇唬老管家道,“都說是按著賈家的規矩了,又關你們林家何事?不過,”

    上前一把揪住老管家的山羊胡須,一邊極溫柔極細心的以手梳弄整齊,一邊又慢悠悠的開口道,“不過,林管家剛才一言倒是提醒了爺,我賈家自立國始怎麽也算得上百年仕宦書香之族了,怎麽還能幹這麽沒技術含量沒世家底蘊的蠢事,那些沉珂的老規矩依爺說早就該改改了才是,怎麽還能用以前的老規矩呢!”

    林管家毛毛的將自己的靚胡小心翼翼的從賈璉手中拯救出來,也顧不得理清賈璉剛才話裏的意思,隻忙不迭的點頭附和道,“該改,怎麽能不改,二爺叫老奴怎麽做老奴就怎麽做,絕無二話。”

    “林管家果然是知心。”賈璉極愉悅道,“早想叫管家見識見識爺那不弱祖風的聰明才智了。無奈從前苦於沒有施展良機,天幸今姑父垂憐,有意磨煉吾之心智,叫我替那可憐的小表弟找回場子,好叫他也能明明白白的在這世上走一遭。如此信任,侄兒又豈敢不全力以赴?打板子嚇唬威脅,檔次也太低了,怎麽也得想一個高端大氣的手段才對得起姑父這一番厚愛才是。”

    聽到賈璉那似呢喃的低語,老管家耷拉的眼皮狠狠的抽動了一下,拽著胡須強笑道,“老爺既然將此事交予少爺處理,自然就代表林府對少爺全然的信任,二爺但有吩咐,老奴隻有照做沒有推辭的理。”

    緩緩打開裝點門麵的桃墨扇,賈璉氣場極為蕩漾道,“首先,得先把爺能修理的犯奴一一挑出來要緊。不然,若爺一個不小心給將人給弄死弄殘了,再有嘰嘰哇哇的家屬鬧上門來可就不美了。林管家,你說這話在不在理?”

    “在理,在理。”完全沒有原則的附和後,林管家又為難道,“不過,不過所謂能夠修理的界限,二爺,可否給老奴一個明示?”

    丟一個您怎麽可以這麽不上道的眼神,賈璉用朽木不可雕的語氣說道,“但凡簽了死契的,甭管她曾是小妾姨娘通房,或端茶遞水的丫鬟,隻要確定行跡可疑的,或遭人舉報的,連同那舉報的人一起,全給爺關到小黑屋不解釋。”

    說到這,語氣裏已滿是不耐煩,賈璉幹脆仍下幾句威脅之語道,“記得人數上限最多不可超過五位,再多爺可沒那耐性。不過您老可也別瞧著爺年輕,便敢隨意糊弄,隨便湊幾個人給爺敷衍了事。若等爺用上非常手段,到頭來卻發現白忙乎一場,說不得就隻能扯著您這把老骨頭到姑父跟前交差,到時候您成了那陰謀戕害小主子的主謀人,大大的露臉一把,千萬不要忘了記得感謝我。”說完也不管那老頭有何反應,轉身便攜著刁奴狗腿瀟灑走人。

    狗腿興兒走的卻十分不甘心,這是露臉的機會有沒有,這是斂錢的良機有沒有,就這麽白白送給了一個老頭,不甘心啊不甘心!

    不甘心的興兒十分憂心的向小主子建言,“姑老爺將此公案交予二爺處理,二爺就算心中不耐,好歹麵上做個鄭重的樣子,這般不管不顧的直接丟給一個管家處理,顯不出二爺的能耐不說,與親戚情分上也似乎大大的不妥。”

    緊跟其後的刁奴旺兒連忙嗆聲道,“二爺的能耐還需要顯擺,我瞧著是你小子可惜了這大好露臉的機會才是。又拿咱二爺做幌子,你別又是瞧上了林府哪位俏娘子,便想借此良機親近佳人吧。”秉著咱才是主子跟前第一貼心人的宗旨,任何企圖掙臉上位的無節操行為必須立即打壓。

    被人當麵告黑狀,興兒自然不服,怒瞪的狗眼裏明晃晃的飄過幾個大字‘無恥誹謗’,眼見賈璉幾步走遠,連忙追上去鬼哭喊冤道,“二爺哎!興兒對您的忠心日月可鑒天地可表,絕不敢參雜半點私心。那什麽沒影的俏娘子,都是奴才為了摸清姑老爺府中的情況,不惜犧牲色相忍辱負重不得已下才招惹的,奴才的品性還是一如既往的冰清玉潔,二爺您可千萬要蒼天明鑒啊!”

    平地一聲鬼號頓住了賈璉的腳步,不住不行啊,怎麽說也是在親戚家,忒丟他的臉了。於是丟了臉的二爺十分不爽的罵道,“二爺明鑒不了。有這起子鬼哭狼嚎的功夫,不如將你滿心的冰清玉潔用在這府上的丫鬟婆子身上實在。你也說將事全推到林管家身上極為不妥,那推到你身上如何?卻不知你小子辦事的本事比不比得過你耍姑娘的能耐?”

    興兒聞言心中大喜,這是過了名路了?以前常聽老人言什麽犧牲小節成全大義的話,原先還不大明白,這回將二爺的話細細在心裏琢磨幾遍,立時如醍醐灌頂般,這妥妥的就是聖人口中的微言大義有沒有!老人誠不欺我。

    自覺領悟了少爺話中深意,興兒當即歡天喜地的領命而去,轉眼撒丫子便沒了蹤影。

    賈璉無語的望著那一溜的煙塵,敲著桃扇道,“這麽鷹趕兔子的,想來林府的那些小丫鬟們品貌上十分的勾人。隻可惜,但凡嬌豔枝總愛引狂蜂浪蝶。”

    旁邊的旺兒一聽主子語氣立即壞心眼的接話道,“二爺這話可是抬舉了,那小子充其量不過一蒼蠅爾。”

    “卻是煩人的蒼蠅。”賈璉笑嗬嗬的瞥了旺兒一眼,抬腿繼續往前走。隻不過,不知有意或無意還是近乎自語的呢喃,“這隻蒼蠅很有用呢!”

    音量雖小,到底順著風傳到了旺兒一直豎著的雙耳中。這小子素來比別人多了幾分伶俐機警,不然榮國府四代家生子中多少爹娘有臉麵的家生子兒,怎麽會獨他成為了賈璉的貼身隨用小廝?無它,不過比別人多了一份機警與用心罷了。

    一句‘有用’在其心裏轉過十七八個旋,旺兒最後品出意味,覺得這是主子在嫌他沒用呢!一想到此,原本還算矜持的小心髒立時跳起了上進的節奏,作為立誌要做大總管的人,怎麽能給主子留下無能的印象,必須要奮起。

    好不容易打發掉身邊愛現的小廝,得閑的賈璉也沒敢鬆懈下來,先叫小丫鬟灌了一壺滾燙的熱茶,又從書架上搬來一堆舊邸報放到窗邊茶幾上,費了老大功夫擺好陣勢,才欲仙欲死的用起功來。

    真心而論,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賈璉真沒長過學霸的野心,更別說有過啥稱得上學霸的行為了。這種比別人多說一句話都覺吃虧的懶人,之所以一直都是人生贏家,無它,上天疼親子罷了。天道厚愛,高富帥不過一般配置,有個比雙核更高大的頭腦才是真外掛。

    四書五經那種需要死記硬背的部頭書,對記憶自帶主角光環的賈璉來說,也就隨地一小山包的高度,抬抬腿也就跨過去了。對科舉這座喜馬拉雅山來說,策論那才是秋闈的大頭。隻有熟記各種時政要聞才能摸清朝廷脈絡,若是能借此摸清皇帝的心思,那就更妙了,隻恨古代沒有押題寶之類的靈丹妙藥,更別提保過班這種叫人愛恨交織的逆天神器了。

    科舉無捷徑,妄自聰明絕頂的賈璉,要想頭戴烏紗帽躋身仕大夫階層,也必須在千軍萬馬的獨木橋上掙紮。古代不好混,穿越到古代的男主就更不好混了,分分鍾抄家滅族的好不好?

    這邊有人在為將來小心謀劃謹言慎行,那邊自然也有人毫無所覺地朝著作死的道路一路狂奔。

    元春內心正十二分忐忑的撕扯著手裏的錦帕,她並非第一次見識到這種內宅戕害子嗣的陰損手腕,可卻是第一次親身感受到其間的悲涼痛苦。

    不過是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不哭不鬧,不怨不恨,瞧著卻委實叫人心疼。

    從姑母處歸來,親眼見證了一個女人從鮮活靚麗到枯萎凋零,元春使勁按下心中內疚,忍住恐懼,逼回眼淚,在心中念一萬聲佛,她就還是原來那個聰慧美麗知書達理的賈元春。(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