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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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璉頭很痛,非常痛,任誰查凶手查出半個府的嫌疑人都輕鬆不了。

    手攥著一本所謂嫌疑人手冊,又瞧著下手畢恭畢敬站著的老管家,還有賤兮兮邀功請賞的狗腿下屬,賈璉半晌無言,終於還是擰著眉開口道,“錯了。”

    話音剛落,就見老管家迅速以手捋平半翹的美須,萬分識趣地緩緩吞下還縈繞於舌尖的疑惑,眉角向下一耷,一張菊老臉頓時便顯得矜持憨厚起來,若不是他眼角餘光不時掃過身後的那兩愣小子,便連賈璉都忍不住相信這或許是一個誠實可靠之人也不一定?

    不待這邊賈璉感慨完林管家的老於世故,那邊的愣小子興兒果然不負眾望的開口追問道,“大爺,哪裏錯了?”

    賈璉緩緩合上書本般厚度的名單冊子,內傷的說道,“頁數錯了。”

    “沒錯啊!”察言技能略生的旺兒立即操著二不啦嘰的節奏補充道,“統共一百九十八名嫌疑人,從身家形貌祖宗來曆關係背景一樣不落,因怕大爺瞧著麻煩,小的還特意按著百家姓的順序一一錄入,最後還有對幾家有著姻親利益關係的家生大姓著重點墨補充。大爺說錯了,可是小的有哪裏寫的含糊之處?”

    “我說頁數錯了。”賈璉麵無表情的重複道,“爺本來隻想要一個序,你們倒是殷勤,偏給爺整了一本書,這豈不是大錯特錯了?”

    手下是蠢蛋,賈璉很蛋疼。更加令人蛋疼的是這群蠢蛋竟然還是由他一手調~教的,這比上一個認知更加令人沮喪,簡直不能忍,還他英明神武的形象。

    主子臉很黑,興旺二人眼神卻很茫然,隻恨察言觀色還未修煉到家,不知此時究竟該如何回應?是低頭老實認罪,順帶一臉嚴肅的深思序與書的關係好呢,還是先來一通馬屁期望將主子拍暈以免得責罰好?

    事實證明,優柔寡斷果然是成功之大敵,倆小廝還未來得及給出反應,就被英明的主子殘忍地給了差評,不用想了統統都要回爐重造。

    倆小廝肩並肩地走在園隱蔽的小路上,各自一臉的苦大仇深,心頭縈繞的都是怎樣為主分憂的大苦惱。

    興兒辦差雖然很挫,卻自幼有大誌向,一向視未來國公府大管家為其囊中之物,刻苦勤奮下可謂練得一身揣摩主子心思的好本事,隻聽他此時說道,“大爺的心思我是曉得的,平生最是怕麻煩,爺既叫咱哥倆查明姑太太滑胎的真相,必是隻想知道最後結果。咱哥倆卻蠢的將姑老爺府上後院扒拉的幹幹淨淨,這豈不是在給主子找麻煩?怨怪主子方才老大不高興。”

    “你即知道,為何不早說?卻隻會在這放馬後炮。”旺兒掂著手裏被退回的名單冊子,一臉沮喪的怪罪道,“害的哥哥這幾日忙暈了頭,腿都跑細了,卻沒得一句賞。老弟你倒是吃喝玩樂哄姑娘一樣不落,享盡了齊人之福。”

    一聽這等暗藏埋怨的話,興兒連忙抱冤屈道,“哥哥這話可是有失偏頗,竟不知那齊人之福卻非是人人皆能享的?弟既非什麽大家公子,又非地主老財家的兒孫,不過大家奴生子兒,又有哪個好姑娘能瞧得上咱?從來也隻有小心伺候哄著別人,萬不敢指望有慧眼的女兒能瞧得上弟弟,更別說對弟弟小意溫柔曲意奉承了?”

    眼見自家兄弟因著妹子看不上我一臉的痛不欲生,旺兒原本陰暗的心情略爽,麵上卻十分心有戚戚焉道,“如今的姑娘是越發勢利了,哥也是感同身受啊!就如那在二門處當差的小翠,逢著我打二門過,哪回不是笑臉相應滿嘴抹蜜的,往日也不知從我這騙得了多少好東西?雖如是,我卻還暗自得意,隻以為是小丫頭瞧上了哥的英俊瀟灑,把哥當成了個暫時落魄的英才?誰知這回徹查內院,才知那丫的暗地裏勾搭了好幾位有潛力的好哥哥,道不盡的沒羞沒躁,妄我竟還為此洋洋得意許久,真個是沒臉見人了。”

    “哼!若說先前咱們是沒臉見姑娘,這回卻是連主子竟都快要見不得了。”興兒滿腹窩氣道,“此回辦砸了主子交代的差事,卻要想法子趕快描補才是首要,其他諸如女人享樂的心思趁早且暫撂在一邊為好。”

    “放心。”旺兒一手搭上興兒的肩膀,一手做霸氣側漏狀,咧嘴低吼道,“兄又豈是那分不清輕重緩急之人?咱兄弟既是被幾個小姑娘耍的亂轉東西南北,這回便還從她們身上著手,不管如何,怎麽也得找回失掉的場子不是?”

    說著還氣哼哼的加了一句道,“那小翠既有膽同時和幾位小管事搞曖昧,便定是個心內藏奸,水性楊的,虧哥哥以往覺她是個好的,最不濟好歹也是個良家婦女,秉著良心藏好祿山魔爪,這回看我不耍得她自薦枕席那是絕不幹休。”

    耳朵裏聽得好兄弟喋喋不休地恨恨之語,腦子裏又塞滿了方才大爺失望恨不成器的眼神,眼見未來大管家的寶座似乎又離自己越發又遠了幾分,興兒急的眼都紅了道,“豈能辜負主子所望?這世上惟有不努力的奴才,還沒辦不了的差事,小娘子們隻管等著,我興大管家還會回來地。”說完握拳朝天作自我激勵狀。

    旺兒望天,良久無語,這種孤身奮戰的即視感究竟是怎麽回事?真的好想朝天大吼三聲,以舒胸中憤懣。

    “嘻嘻嘻嘻!”隨著一連串銀鈴般笑聲,就見那影背陰處轉出個穿著蔥嫩長裙的小姑娘,梳著雙丫髻,簪著時令鮮,分明個一等丫鬟的打扮,待細看形容卻是個熟人,原是跟在賈璉身邊的蓮心姑娘。

    見著來人,旺兒哥倆先是長舒口氣,接著便連連怨怪道,“蓮心姑娘又來作怪嚇人,虧得我們兄弟心性堅韌,不然,依妹妹這般神出鬼沒,換作別人還不知要嚇出何種毛病來?”

    “你若心中坦蕩,又豈會被我這點小動作嚇到?能嚇到的怕不都是些心中有鬼之人。”蓮心語氣十分不以為意,邊說邊還掄臂左右擺動手中香帕,矯揉造作地做個淨化周遭空氣的樣子,口裏還拿腔拿調問道,“瞧你們倆方才鬼鬼祟祟,藏頭露尾的,也不知究竟在密謀些什麽,今個不巧叫我逮到,還不快快從實講來,好叫姑娘我樂嗬樂嗬!你們這樣灰頭土臉,滿身憤懣,一副喪氣樣子,可是剛叫大爺給訓斥了?”雖是相疑問,語氣卻十分篤定,顯然這是早已曉得了答案。

    被人笑嘻嘻地戳中傷口,哥倆自然不願多提,隻四顧左右轉移話題道,“妹妹從何處來?怎沒在主子跟前伺候著?大爺近日心情欠佳,行事暴躁的很,倘若一時有事卻又尋不到人,豈非糟上又糟?叫妹妹也跟著吃掛落。”

    此話一出,蓮心果不再追問先前話題,當即便苦著臉色道,“我又何曾不想隨在主子伺候左右?奈何咱們這位大爺,性子天生喜靜,最不耐身邊有人跟著,往常除了待客,誰又見他身邊跟著人來了?自從太太將我給了大爺,竟像是得了全國公府獨一份輕鬆差事,成了個幹領月俸的閑人了。”

    “妹妹若是閑人,咱們都該卷鋪蓋走人了。”興兒笑嘻嘻地湊上前去奉承道,“但凡跟著大爺的,誰不知道蓮心姑娘是咱們院裏的一把手,又是太太賜下的,更非尋常丫頭可比,不見從前在京時就連奶嬤嬤見了姑娘都要退一射之地哩!”

    “不過是嬤嬤見憐,在人前抬舉我們這些年輕丫頭,又給太太麵子罷了。”蓮心愁鎖煙眉,聲音似藏著無線哀婉,“卻怪我不爭氣,占盡了天時地利,始終不得大爺歡心,真是枉費了太太對我的這一番看重。”

    說著又換了一副欣羨的口吻,看著眼前兩人說道,“比起我這不堪大用的,兩位哥哥既能身領差事為主子分憂解難,正該一心一意竭盡辦差才是,何故如此灰頭土臉滿身喪氣地躲在這荒僻角落怨天恨地?可見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了。”

    “姑娘這話可是冤枉,我們何曾沒有盡力來著!”旺兒連忙為己分辯道,“奈何這裏非是我們京裏國公府,卻是姑太太林姑爺府上,咱們沒根沒基能力有限不說,所查之事還涉及內宅陰私,一旁又有老奸巨猾的林老管家虎視眈眈,這差事又怎生圓滿的了?”

    “說你們不通,果真萬事不通。隻想著自個兒的短處,竟想不到咱們也有許多方便之處。若能善加利用,又何愁辦差不利?”蓮心忍不住嘲笑眼前倆個傻瓜道。

    “哦!既如此,願聽妹妹指點迷津。”見蓮心神情不似作假,似乎真有千謀百計早已成熟於胸,旺兒趕忙相問道。

    眼見旺兒興兒一改方才嬉笑輕浮,皆作洗耳恭聽狀,蓮心這才麵帶得意說道,“短處且先不說,想必在哥哥們心中盤算過無數遍,咱們隻說那有益的。這頭一條,林姑爺既然將姑太太小產之事全權交給公子處理,咱們也便有了全權處理這闔府上下人等的尚方寶劍,除了林管家這個身有佐助之職的,哪個不是任你們隨意抓隨意問的?何苦還要你們討好這個暗訪那個的,直接如衙門裏的官老爺那般抓人審案便是,豈不比你們淨做那些舍近求遠的蠢事強些?”

    這一連聲的嗬問,問的是哥兒倆個俱都麵上訕訕,不約而同在心裏撇嘴道,“嘴上倒是耍的威風,他們要是真個在姑太太家耍的起橫,誰還願意小意做人不成?這可真真是說的比唱的好聽。”

    “哥哥先莫心裏不屑,隻聽妹妹這裏分解一二。”蓮心姑娘善解人意技能滿點,一言擊中核心道,“咱們雖說客居於此,處處皆要禮讓與人,行事也是各種掣肘十分不便,卻也有個十分的好處,便是咱們和林府眾仆沒有交情利益往來,大可放開手來一顯身手,且不用擔心事後被歹人報複,到時候咱們拍拍屁股走人便是。林姑爺取中咱們未曾沒有這方麵的考量,也不怕咱們因著人情放過哪一個,豈不是各取所需的好事啊!”

    “妹妹一言點醒夢中人,原是我們哥倆從前走錯了路子。”興兒一臉的恍然大悟,恨聲道,“我就說先前咱們客客氣氣的太也斯文有禮了,誰又將咱們看在眼裏了,不都將咱們當個傻子耍了,果然先禮後兵才是至理,都是些欠□□的賤人爛貨。好妹妹,快教哥哥幾個法子,好降伏這些個目中無人的狂徒才好。”

    蓮心斜了一眼莫名抖起來的興兒,咳嗽一聲繼續分析道,“哥哥可也莫要忘了自個的身份,時刻謹記誰才是咱們主子方是正道!大爺叫你們便宜行事,就暗喻叫你們敞開手腳去查之意,至於怎麽敞開手腳,自然是要讓仇者痛親者快最好……”

    說道這裏,蓮心忙用錦帕遮住自個的櫻唇,眼裏全是好險差點說出來的慶幸,末了還有意無意地言道,“這卻要你們自個琢磨去了,這究竟誰是親?誰又是仇?”嘴裏說著,腳下不忘挪動蓮小碎步,眨眼間便邁出了說話的角落。

    眼見小丫頭裙角隱沒在拐角,哥倆麵麵相覷,良久,興兒才含混說道,“哥哥可明白方才那丫頭的意思?”

    旺兒先是一臉的若有所思,然後用瞅蠢貨的眼光瞥了自家兄弟一眼,才施施然開口道,“自然是親少爺之所親,仇少爺之所仇。”

    “啊!原來如此。”興兒恍然大悟,不由開口道,“若說少爺親近誰?在揚州這地界上頭一位自然非姑太太莫屬,至於究竟厭惡誰……”抓著腦袋原地轉了三圈,無果,大皺眉頭疑惑道,“怪哉!日常常聽公子嬉笑怒罵,點古評今,哪回不是愛憎分明慷慨激昂的?怎地竟憶不起哪位是咱少爺不待見的?”

    早已懶得理會某人病入膏肓的腦袋瓜子,旺兒遠遠望著那內宅二門之處,不曾言語一聲,便高深莫測的撇下某人瀟灑離去。

    獨留興兒還在原處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自言自語道,“方才他不住往二門處打量,莫非少爺厭惡的那人是後宅裏的內眷?後院裏除了姑太太,隻有林姑爺那小貓三兩隻的姨娘侍妾,少爺連見她們都未見上一麵,又如何談得上厭惡不喜?若說少爺認識的,也就隻有隨公子一同南下的元大姑娘,莫非?”

    想到這兒,興兒臉現恍然,自覺想通了少爺心事,便也高高興興向著前方的旺兒追去。

    作者有話要說:添文,人家最討厭坑文了,以己度人,隱隱有被罵的感覺,還是老實的添坑吧!(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