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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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府衙升堂審理此案。因許世雋混世魔王的名聲在外,衙門口廊下一早就站著許多前來聽審的百姓。

    三通鼓一過,京兆府尹吳行知從後堂出來,鶴紋殷朱的官袍整整齊齊地穿在身,步行端正,威儀赫赫。

    謝蘅也站在觀審的百姓當中,聽人議論道:“這可是新任府尹大人第一次開堂公審的案子,刑部也派了人來聽審。”

    “誰?”

    “刑部侍郎唄。”

    大哥也來了?

    謝蘅暗暗一驚,忙展扇遮住半張臉,往高大人影後藏了一藏,小心地往側堂方向瞟了一眼。側堂門前垂竹簾,隱隱約約是坐著個人影兒,但從他的位置隻能聽得到,並不能看清楚公堂上的情況。

    謝蘅稍稍放下了些心。

    吳行知坐下,一拍驚堂木,肅靜全場。

    堂下站著的是封坤和周通。兩人皆是天子門生,又在訴訟司任職,故而拘官禮即可,不必下跪。

    跪著的歌伶巧靈,人如其名,盡管青紗覆麵,卻依舊能看出靈秀的輪廓,露出的一雙杏眼梨花帶雨,煞是可憐,可惜額上、頸子上還有多處淤青未散,硬生生毀了這副水靈的好相貌。

    對比巧靈,許世雋也好不到哪裏去。一身華服早已髒亂不堪,在牢獄中幾日,許世雋不曾好好進食,人眼見著憔悴下來,他長相俊秀,如此一來卻顯得愈發可憐起來。

    這倒有些出乎吳行知的意料。

    聽聞昨日巧靈家人試圖私了解決此事,可許世雋卻是堅決不肯和解,就算是上公堂也要求個清白……如此態度,開始讓吳行知起了一絲疑心,不禁重新審視這一樁案件。

    謝蘅目光凝視著吳行知的神情,見他眉毛微挑,顯然疑惑了片刻,繼而神情略顯得凝重,就說明他對心目中已下了死刑的許世雋留出了半分寰轉的餘地。

    謝蘅折扇抱胸,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低低笑起來。

    “你記住,不能讓世雋一身光鮮上堂,一定要多狼狽有多狼狽。我研究了封坤打過的幾場官司,他極其擅長在第一印象上下功夫,好比一個長相凶惡的人和一個長相瘦弱的人,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都會在無意識中認定貌由心生,漸漸偏向於前者才是凶犯。”

    周通按照謝蘅吩咐,果真起了奇效。

    真應了謝蘅那句——裝可憐博同情的老把戲,誰還玩不得麽?便是教我哭上幾聲,自也能招來人疼的。

    周通想到這句,又不禁起了半身雞皮疙瘩。他是萬萬想不出謝蘅撒嬌流淚是個甚麽模樣。

    堂上,吳行知正襟危坐,威嚴道:“紅袖館歌女巧靈控訴你侮辱於她,現如今更有人證、物證皆可證明她的供詞為真。許世雋,對於她的指控,你是認,還是不認?”

    許世雋第一次到公堂上,背後再有倚仗也不免有些緊張,他回過頭去在圍觀的百姓中尋找著謝蘅。

    果真見她立在不顯眼卻能讓他輕易尋到的地方,折扇輕搖,正望著他笑。

    吳行知再拍驚堂木,“許世雋!本府問話,你為何不答?”

    從小到大,不管他遇見多可怕的事,似乎隻要謝蘅在,他都能一一應付過去。這次也是一樣。

    許世雋深呼一口氣,稽首拜禮,口吻堅決道:“不認。”

    封坤笑得得意,一雙鷹目勾得煞是鋒銳。他抱扇上前,說:“請大人準許學生傳召證人上堂。”

    吳行知答應傳召。

    第一個入堂的人乃是在紅袖館灑掃的奴仆小九,他曾親眼看到當日巧靈進去到許世雋所在的雅閣當中。

    封坤詢問道:“小九,你在紅袖館多少年了?”

    小九道:“已有七年。”

    “這麽說,你對紅袖館的常客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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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sp;   “當然,奴才沒甚麽別的本事,就是認人認得清楚,凡是來過三次以上的恩客,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封坤問:“當日案發前,你看到了甚麽?”

    小九回答道:“我看到巧靈姑娘進了許世雋許公子的雅閣裏。因為巧靈姑娘長得很漂亮,為人又好,是咱們紅袖館裏的紅人,我還特意留神了幾眼,絕對不會出錯。”

    封坤滿意地點點頭,轉而對吳行知說:“府尹大人,您也聽到了,小九的供詞可以佐證巧靈姑娘所言非虛。”

    吳行知聽罷,轉臉再問許世雋:“你還有何辯解?”

    許世雋不知該如何辯解,隻是不斷地說道:“我沒有,她是在說謊,她在說謊!”

    周通示意他不要驚慌。封坤眯起眼睛,略帶輕蔑地看向他。

    周通嘲笑道:“還以為封大狀師為何能連贏十九場呢?原來是一直接這種比較穩妥的案子,才會如此。領教了。”

    封坤在訴訟司名聲不小,卻願意為身無長處的巧靈打這場官司,就是看中它人證、物證俱在,十拿九穩能贏。如今教周通點破,自然有些惱意。

    封坤冷聲道:“這也不比某些人,毫無品行,為了取悅旁人,甚麽樣的大樹都願意攀附。”

    這一句就是在暗諷周通趨炎附勢,有意討好許家了。

    吳行知連拍驚堂木,“爾等當這裏是甚麽地方?菜市場麽?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封坤和周通齊作揖,“學生知罪。”

    周通跨一步上前,對吳行知說:“吳府尹,恕學生不敬,您昨日與封狀師私下會麵一事,著實令學生惶恐。敢問今日站在這公堂上,可還能求個公平公正麽?”

    聽審的百姓一陣騷亂,議論紛紛。

    吳行知頓時臉色大變,大惱道:“胡說八道!本府何時與封狀師私下裏見過麵?休要汙蔑本府!”

    周通一笑,抬起眼看向吳行知,道:“學生有證人,曾看見大人與封坤在紅袖館中出入。”

    “本府從不流連煙花柳巷之地,必定是看錯了。”

    周通露出深不可測的微笑,“還請府尹大人允許學生傳召證人上堂。”

    吳行知當即應下,“好!本府倒要看看,是何人、又為何要汙蔑本府清譽。”

    此話一出,謝蘅抱起胸,微微笑眯了眼。

    ——上堂後,你定要帶住話鋒,吸引吳行知所有的注意力,讓他順著你的路子去思考。屆時,你說要做甚麽,他便會做甚麽了。

    這是謝蘅教給周通的,一切也正如她所預計的一般進行著。

    側堂聽審的謝定南兀地輕歎了一句:“吳行知這是要被牽著鼻子走了……”

    證人很快被傳召上來,相貌平平無奇,連身份都沒甚麽特別。

    周通問道:“你說,昨日可是看到吳府尹去了紅袖館?”

    “是。”

    “緣何確定那人就是吳府尹?”

    “隻要請府尹大人站起來,小人一看便知。”

    吳行知惱怒地站起身。

    這人立刻指向他腰間的玉佩,“那人腰間就是戴著這枚玉佩的,不是府尹大人,還能是誰?”

    吳行知疑惑地看了看腰間的玉佩,笑著斥了一句:“荒唐。青玉麒麟佩隨處可見,又不是甚麽稀罕物什,何以斷定就是本府?”

    周通笑意大深,深深拜道:“大人英明。”

    吳行知恍然有所悟,抬頭看向他,質問道:“你這是甚麽意思?”

    周通笑容森森,露出一口瓷白的牙,問向小九道:“你說你看到了巧靈姑娘進到許公子的雅閣當中,可曾親眼看到是許公子哄誘巧靈姑娘進到閣子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裏的?”

    “這……我……”小九一時啞然。

    “沒看到?那麽多一模一樣的雅閣,為何你就確定巧靈進得就是許公子所在的那一間呢?”

    封坤立刻搶白道:“許世雋乃是紅袖館的常客,那一雅閣名為‘翠玉軒’,最是幽雅安靜,許世雋每每去到紅袖館,必定是在翠玉軒中。”

    小九連忙附和道:“是的,許公子來紅袖館,這間兒必會留給他。”

    周通道:“單單是憑一塊一模一樣的玉,就斷定府尹大人去過紅袖館是為‘荒唐’;現在小九從未看見閣子中的人是許公子,卻因為閣子是翠玉軒就斷定請巧靈姑娘進去的人就是他,這難道就不‘荒唐’了麽!”

    封坤一時語塞,扇子亂敲著額頭,來回踱了兩步。

    吳行知坐定大堂案,也漸漸凝起眉,神容略顯嚴肅。

    ……

    燈影幢幢下,茶碗沿兒泛出輕淡的亮光。

    “拿捏住這一點,徹底推翻小九的口供。這卻還不算完,人證已不可信,卻還有物證。封坤一定會咬住物證不放。”謝蘅一指點在桌上,字字鏗鏘。

    周通問謝蘅:“可物證又該如何辯白呢?當日許公子的確是留宿在紅袖館的,有掌櫃賬本作證,這樣一來,也可再反證小九的口供。如此你之前的安排,豈非功虧一簣?”

    謝蘅神神秘秘地笑道:“你放心,還有後招。”

    ……

    公堂上,封坤左思右想,忽地心機一動,向吳行知請稟:“府尹大人,單單以一個口供佐證,自然有些乏力。可紅袖館的賬本也同樣證明,當日許世雋的確身在紅袖館。正如奴役小九所言,許世雋來到紅袖館,必定去翠玉軒……難道偏偏是巧靈姑娘受害當日,偏偏他也在紅袖館,偏偏他一向預訂的翠玉軒中那日另有其人麽?一個巧合尚且說得通,像許公子這般,未免也太巧了。”

    “巧麽?”周通邪氣地笑起來,眼裏漫上寒光,手中把玩的佛珠利落一收,所吐的字字堅定,“不是巧合。因為許公子當夜根本就不在紅袖館!”

    此言一出,聽審的百姓大嘩。

    吳行知萬萬沒想到,周通為了給許世雋脫罪,盤根問底,最後竟然落腳在不在場證明上。

    封坤急道:“人證、物證皆在,你又怎能歪曲事實?”

    周通說:“還用我證明給你看麽?”

    話音剛落,觀審的人群當中一片騷動,一聲嗓門衝天的怒喝橫入肅靜的公堂。

    “封坤——!”

    吳行知皺眉,一拍驚堂木,喝道:“何人在此喧嘩,擾亂公堂?”

    眾人回首,見廊廡下擠出來一個矮小臃腫、身材結實的婦人,穿著青花衫子,外露凶相,人被衙役攔住,可一雙銅鈴大眼卻直直瞪住了封坤。

    封坤見著此人,明顯驚了一下。

    “來得剛剛好。”周通拜禮,“這是學生傳召的另外一名證人,還請府尹大人允許她上到堂前。”

    “此人是誰?”吳行知鬆了口,衙役也便放著婦人進來。

    誰料這婦人脫開束縛,大步走到封坤麵前,一擼袖子,狠狠擰住他的耳朵,“好你個殺千刀的!以為跑到這兒,我就不敢讓你難堪了麽!這麽些年,我辛辛苦苦供你讀書,你這嘴滑兒的狗,難道說過的話全不作數了?!”

    封坤被她提溜起耳朵,疼得齜牙咧嘴,大喊道:“夫人!夫人!真疼,疼!你快鬆開!”

    作者有話要說:  謝蘅:lv.99滿級大魔王了解一下。

    封坤:我、我就一打官司的,我又做錯了甚麽?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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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wuli胖胖的深水魚雷。

    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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