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無罪

字數:6401   加入書籤

A+A-


    封坤及其夫人一時鬧得雞飛狗跳,不可開交。

    吳行知大怒,勒令衙役將二人拉開,喝道:“公堂之上,豈容你等喝呼大叫!堂下是何人?且報上名來!”

    這婦人見吳行知盛怒,跪地磕頭,向吳行知道:“回青天大老爺的話,民婦本家姓鐵,乃是封坤封狀師的妻子。”

    吳行知已然煩惱不堪,再問周通道:“封狀師的妻子何以成為了你的證人?”

    周通笑道:“府尹大人,且聽鐵氏因何而惱,就可以為許公子作證了。”周通轉身對鐵氏說:“封夫人,便是在下派人通知你封狀師在此的,你有甚麽怨氣,大可當著吳府尹的麵說出來,大人在上,百姓在下,都願意為你主持公道。”

    封坤咬咬牙,不知周通在盤算甚麽,但定不是好事,故而一個勁兒地示意鐵氏,道:“夫人,甚麽話咱們回家再說,我正為人打著官司,你這樣來鬧,又、又成何體統!”

    鐵氏憤恨地瞪了封坤一眼,卻是不饒,冷笑道:“成何體統?這是好處都讓你占盡了,我到最後也落個潑婦的名頭,是不是?”鐵氏目光冷冷掃過一旁跪著抽泣的巧靈,道:“若不是旁人告知,我還不知你與這小賤蹄子有一腿!我說你怎就這樣寬仁好心,無償接下這門官司,我還當你是大善人崇著敬著,可我沒想到,她原是你的小相好!”

    封坤氣得頭發直豎,一時大呼冤枉,“我何曾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鐵氏譏誚道:“你別以為隻你會斷案子,我已去紅袖館查問過,賬簿上明明白白記上了你的名字。早先你如何說的?欺我今日晚歸,說甚麽有應酬在外,其實是要打完了這官司,好去與這小賤人私會!”

    巧靈一時百口莫辯,掩麵低低哭泣,“我沒有……我哪裏有……”

    鐵氏目光灼灼,似萬般焰火都燒成了灰燼,“你哭甚麽?日後進他封家,可吃不上一點苦頭。我才要好好哭一場,半輩子都耗在這個臭男人身上,活得一文不值!”她一抬眼,看向封坤的眼裏都是倔強的淚,“現在卻說我不成體統了,你早知我是這樣的人,當初又為何要來誤我!?”

    封坤縱然辯才一流,可麵對鐵氏如此指責,當真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一口氣堵在胸口,直壓得心口發疼,索性也跪癱在地上,在鐵氏麵前全無了方才站在公堂上辯駁的神氣。

    他痛歎道:“你這是聽誰說的!聽誰說的!誰騙了你來害我,說這樣傷人心的話,我便教你害死啦!”

    周通見封坤平時那麽個不可一世的人,在自家夫人麵前卻是這麽個慫樣子,使勁兒憋著笑,憋得臉色通紅,手握拳掩住嘴,到底也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

    封坤聽他笑,腦筋才轉過來彎兒,怒起斥責道:“是你!周通,你害我!你同她說了甚麽?!”

    周通笑得肩膀都在亂抖,好一番才整理行容,回答道:“封狀師,你也瞧見了,自己分明沒做過的事,可貴夫人卻斷定你去了紅袖館與巧靈姑娘私會。”

    “你到底說甚麽了?”

    周通回答道:“也不是多麽難的事,隻需要打著封狀師的名號去紅袖館預訂閣間,付下押金,那麽大掌櫃在賬本上記下的,自然就是封狀師你的名字。”

    封坤指著周通說不出來話,“你……你……”

    吳行知眼觀這一出鬧劇,卻是看明白了,說:“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故意陷害許世雋?”

    “府尹大人,是不是有人存心陷害,學生不敢斷言。”周通上前,抱拳道,“可現在人證小九並未親眼看到是許公子邀請巧靈姑娘進到閣子裏,物證也沒有足夠的說服力證明訂下翠玉軒的人就是許公子。難道現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在僅憑巧靈一麵之詞,就要將許公子定罪麽?”

    周通眯起眼,將佛珠合在手心。

    “伏願大人明鏡高懸,誰是人誰是妖,一並照個分明,還無辜之人一個公道。”

    巧靈堅稱是許世雋行惡,許世雋卻堅持自己是清白無辜的。一正一反兩個說辭,定然有一人在撒謊。

    至此時,吳行知才發覺自己背後起了一層熱汗,穿堂風一過,漸起清涼,也讓他略略清醒過來。

    這一場官司,從周通說一句話開始,從頭到尾都是他在牽引著走。雙方各執一詞,吳行知卻理不清其中真假,一味地教周通帶著走向他既定下的真相。

    對於任何一個判官來說,這滋味絕對不妙。

    吳行知需要靜下心來思考片刻,沉默了一陣兒,他隨即一拍驚堂木,道:“如今對證據存疑,本府需要重新審察此案,三日後再行升堂審理。現因證據不足,將許世雋無罪釋放,但在本案結束之前,許世雋不得離開京師,否則既按畏罪潛逃處理!”

    周通深深躬身作揖,“大人,英明——!”

    退堂後,吳行知轉入側堂中,與謝定南言語幾句後,一同走去內衙。

    當堂的許世雋一陣歡呼,神氣地站起來,目光在巧靈和封坤身上轉了一圈,哼道:“看你們還敢怎麽賴我。”

    他高興得像隻雀兒,起身轉頭四處張望,卻不見了謝蘅,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漸而疑惑。他去拉周通,問道:“阿蘅呢?”

    周通左右也沒尋見,道:“不知道。應該回去了罷。”

    兩個人一起走到府衙外,周通對許世雋說:“這次多虧了謝蘅,不然可贏不了這場官司。”

    “我自然知道她的本事。隻不過……”許世雋壓低聲音,靠近周通說,“我當日的確在紅袖館來著,就是喝得爛醉如泥,除了確定沒招過巧靈以外,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過甚麽。你在公堂上申辯,說我當時不在,這要是露餡了該怎麽辦?”

    周通說:“無妨。不需要證明你在不在,隻要證明沒人看見你在不在就行了。”

    “……”

    許世雋撓撓腦袋,“這也是……阿蘅的招兒……?”

    周通笑眯眯地說:“怎麽?是不是不像你認識的謝蘅?”

    不像。

    可不像又如何呢?謝蘅就是謝蘅,她活著,並非是為了活成他所想象中的模樣。

    無論是甚麽樣的謝蘅,他都喜歡。

    許世雋這般想著,心裏又不禁美起來,與周通拜辭後,歡快地哼著小調子往府衙外走。

    按照規矩,退堂後雙方狀師都要去內衙找師爺,在堂審記錄簿子上按指印。

    周通拐去內衙,卻見一直沒尋著的謝蘅正獨身站在值房前的玉蘭樹下。

    封坤這廂剛剛哄好了自家夫人,一臉灰喪地來到內衙按手印,迎頭碰見周通,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周通,你好卑鄙!”他一邊罵著一邊走上去。

    周通這才看向封坤,瞧著他形容不堪,估計沒少費勁兒跟夫人鐵氏解釋,不免笑起來:“兵不厭詐。封狀師,你才輸了一場而已,何必如此跳腳呢?”

    他們到底都是讀書人,不幹撕破臉皮的事兒,隻動嘴上功夫。

    封坤道:“我若當真輸給了你周通,也心服口服,絕無怨言。可見你今日辯白的風格大變,定然是受著旁人指點。我這樣斷言,你敢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不敢承認?!”

    “承認。”周通非搶功之人,他小小的眼睛眯起來,“我怎不敢承認了?”

    “你究竟從何處請來的神通?”

    周通朝著謝蘅的方向努了努下巴,“一字一句,皆是她所教。封坤,這一場你可輸得心服口服麽?”

    封坤朝著玉蘭樹下望去,但見花影中站著一名女子,蜜合色的輕紗袍素雅至極,胸襟處卻盤走繁而不冗的錦繡花紋,從衣著上就看得出身世不凡。

    她麵容白淨勝雪,相貌不俗,單單是站在那處,最是溫和清秀。

    封坤下意識道:“女的?”

    “咱們同寮共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當年千辛萬苦、想方設法來到京師訴訟司,就是想拜大燕第一‘獒牙’梁以江為師,是也不是?”

    “不錯。”

    舌尖嘴利者,訴訟司謂之“獒牙”。這麽一個稱號,古往今來,除卻狀師一行的祖師爺可以稱得上,還有一人,便是當年京師第一狀王梁以江。

    隻可惜,梁以江在五年前留下“青天白日難應事”一紙遺言後,就自盡身亡。封坤再沒有機會親自拜見梁以江。當年聞訊後,封坤還大為失意,渾渾噩噩了一時,即便是到了今天,他都對此深感遺憾。

    周通的目光凝在謝蘅身上,細小的眼睛略顯深沉,“她就是梁先生的衣缽弟子。”

    “甚麽?!”

    封坤瞪大了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向謝蘅。

    謝蘅顯然已經注意到他們,轉過頭來看人。封坤觸及她移來的目光,心裏惴了一下,方才還覺得此女子溫和清秀,可她一旦看人時,眉目皆略微上挑,無形中生出幾分咄咄逼人的鋒銳,藏都藏不住。

    許是想到甚麽,她眼角染笑,折扇輕叩在手心,一副看好戲的濃趣兒模樣,倒顯得有些俊俏了。

    封坤猜出她是在笑公堂上他與自家夫人爭執的鬧劇,不禁大為羞赧;又想起來這一出皆是此人設計,本應該氣惱的,但現在知道她是梁先生的弟子,不禁感歎了一句——

    真不愧是梁以江梁獒牙!教出這麽厲害的弟子,他當年真沒看錯人!

    這麽一想,封坤該氣惱的也不氣惱了,甚至還有點喜孜孜的。

    周、封正要行上前與謝蘅打招呼,就見房中出來兩個人,一是吳行知吳府尹,一是謝定南謝侍郎。

    兩人皆退後三步,遠遠拱手拜禮。

    謝蘅瞧著這兩人,一個是張雪硯的故交好友,一個是她親生兄長,站在一塊,總彌漫著一股妙不可言的氛圍。

    好在他們都是同僚官員,麵上還是客客氣氣的,不至於真為了謝蘅和張雪硯的事兒打起來。

    吳行知保持著不深不淺的微笑,看謝定南稍稍靠近了謝蘅,一時問道:“這位是……?”

    “舍妹謝蘅,謝承纓。承纓啊,來來來,見過吳府尹。”

    謝蘅深刻懷疑,如果此時的吳行知不顧形象,活像個潑皮一樣上手掐她,誓死給張雪硯出氣,那麽她大哥袖手旁觀都是好事。

    看他這一副急切介紹她的樣子,估計她和吳行知打起來,謝定南隻恨不能在一旁拍手稱快、呼笑喝彩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蘅:真是親哥了。

    謝定南:謝謝。

    ——————

    啾咪!本章發!紅!包!=w=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