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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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做多天然橡膠?你不是前幾天還說做多天膠已經在高位,再做多隻有蠅頭小利,沒出息嗎?”豐鶴一聽常躍要做什麽就急了。
天然橡膠單邊上揚的行情已經持續了一兩個月了,這幾天已經漲到了16000元每噸,已經算是一個相對高位了,上方空單越來越大,沒道理做多呀!
尤其蘆安化纖的貸款剛批下來,那可是十一個億!
十一個億,再加杠杆足有幾十個億!而常躍打算全部買進天然橡膠!
一想起這一點來,豐鶴就覺得天旋地轉,想要趁自己老婆度假回來之前,趕緊把常躍擰回來,以防他把天捅個窟窿。
常躍手在鍵盤上嘎達嘎達按著,一邊說:“誰說我隻要用這些錢買了?”
他看也不看地拿過桌邊的電話,給簡良東撥過去,叫他用望江基金剩下的所有錢,全部開倉買入天然橡膠9810。
豐鶴一下子就愣了,蘆安化纖貸款的錢是蘆安化纖的錢,望江基金的錢是望江基金的錢,這能一樣嗎?
常躍斜睨了他一眼:“怎麽?我用望江基金的錢,和望江基金控股公司的錢,一起做多天然橡膠,有問題?”
好像是……沒有問題,隻不過聽上去不太光明罷了。豐鶴也知道常躍不打算一直控股蘆安,
望江基金和蘆安化纖對常躍而言,孰輕孰重,不用想就知道。
等大股東六個月減持期限一到,常躍恐怕就要將蘆安的股份全部脫手。
現在,常躍先用望江基金的錢買入天然橡膠,之後又用蘆安化纖的錢拉升,等於望江基金的錢平添助力,隻賺不賠,這買賣真是再劃算沒有了。
隻可憐那個單如海……
常躍椅子上起身,將外套搭在臂彎上,對豐鶴說:“這家夥就交給你了。”
“啊?!”
坐在常躍身邊的秦楊,正在用蘆安化纖貸款來的錢,不斷開倉買入天然橡膠9810,而對常躍的無恥行徑充耳不聞,完全不管自己供職的企業,是不是被別人挖了牆角。
就連豐鶴都不禁感歎,此人所有的愛恨恐怕都奉獻給了投機事業,而蘆安化纖,對他來說隻不過是個免費提供本金的地方而已,那是半點兒感情或責任都沒有的。
這頭感歎完,另一頭,豐鶴拉住常躍:“那你要去哪兒?”
將這麽一個炮仗留在他家,豐鶴覺得自己上這艘船上得太過草率,以為要揚帆遠航,實際是艘賊船;以為要及時行樂,其實是艘泰坦尼克號。
常躍:“我要出國一趟,這邊的情況就靠你了。”
“啊?!”
豐鶴馬上將常躍雙手抓住:“你把話說清楚!”
常躍的頭發略有些長了,前額的碎發有幾根會擋眼睛,他歪著頭,半眯起眼睛,笑得格外令人不安:“雙麵夾擊,效果最好,我不能讓對手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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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凡和他父母住在一起,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常躍也不打算讓他們參與到這件事當中,因此刻意避開,自己專門挑了一家與他們相距甚遠的小旅館,平時也絕少聯係。
他手裏晃著鑰匙,一個人從豐鶴家的別墅走回去,盤算著到底要……
“你真的要做天然橡膠?”有一輛車靜靜地行駛在他身邊,車窗搖下來。
“是啊。”常躍心不在焉地說。
應勝江讓司機開得再慢一點,和他說:“可是我聽說空方主力正在調集資金,將價格壓下去。”
常躍:“他壓他的,我抬我的,有衝突嗎?”
做空的人越多,他的潛在利潤就越大,當然,風險也越大。
應勝江語氣更加擔憂了:“現在你不知道空方主力是誰,萬一惹到不該惹的人,要不我幫你……”
常躍猛地轉頭看他:“應勝江,你的錢來路不明,認購基金也就算了,但你要是和我一起攪和海南橡膠,到時候可是往我身上潑髒水。”
到了旅館門口,應勝江的車停下來,他跟在常躍後麵上樓,惹得他一陣白眼。
應勝江苦笑:“我就這麽不討你喜歡?我的人你不要,我的錢你也不要。”
常躍:“大爺從來不花別人的錢。”
應勝江和他一齊走上樓梯,狹窄的旅館走廊牆皮斑駁,遍布汙漬。
應勝江:“那你還用那個姓武的錢。”
常躍:“他和你不一樣。”
應勝江:“哪兒不一樣?”
常躍不耐煩地將鑰匙拋到空中:“你不知道找個紅三當靠山有多爽……”
走過一個拐角,第一扇門,他口中的紅三就站在房間門口,望著他。
鑰匙吧唧一聲掉在地上。
常躍若無其事地撿起來,開門進房間。房間外,應勝江和武道看著對方,都沒有說話。
常躍生怕別人看見這個丟人的場麵,在房間裏麵無表情衝外麵的武道說:“進來嗎?”
接著,被門摔到的應勝江苦笑著摸了摸鼻子,離開這間小旅館。
常躍在房間裏,像隻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轉,往行李箱裏扔東西。
其實他也沒什麽好準備的,不過就是些衣服,而且由於他懶惰的個人習慣,他換洗的衣服實在不多。
武道幫他把衣服疊起來,問:“你要回豐鎮?”
常躍正低頭找滿床找一雙襪子中的另一隻,回答:“豐鎮?怎麽也要十一月份吧。”
已經是八月了,他要等到天然橡膠9810的交割日過去,還要等葉至哲從戒毒所出來,這是最早的期限了。
武道:“那你這是要去哪兒?”
常躍終於從床底下扒拉出一隻髒兮兮的襪子,正在沉思到底是洗一次再穿,還是不洗就穿。問題是如果洗的話,那必須要兩隻一起洗,這可是一個浩大的工程……
他頭也不抬地回答:“東南亞。”
武道突然抬頭緊盯著他,眼角的疤使他的表情更顯嚴肅。
“你去東南亞幹什麽?”
據可靠消息,常毅,也就是常躍素未謀麵的那個哥哥,目前就在東南亞。
常躍最終還是決定不洗直接穿,他將襪子裏外翻了一下,想假裝它曆經的所有艱辛其實從未存在過。
“買東西。”
他的答案說了和沒說一樣,武道早已習慣:“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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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國,曼穀。
八月的曼穀多雨,兩人一出機場,迎接他們的,就是一場瓢潑大雨。天空顏色深沉,遠處電閃雷鳴,使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回想起了在益明縣的時候。
然而還沒等武道說什麽,常躍就伸手招了一輛出租車,用英文說了一串地址,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駕輕就熟。
97年的東南亞金融危機陰霾未散,一年之間,泰國股市狂瀉百分之七十,泰銖貶值。
經濟的衰退,引發社會動蕩。
即使隻是走在大街上,都能看到泰國人麵孔上的頹廢。這場災難來得如此突兀,讓一個正處於發展中的國家,突然之間被外來勢力打了個措手不及,仿佛已被未來的世界拋棄。
常躍坐在出租車後座,一邊望著窗外行色匆匆的人群,一邊與司機交談了幾句。
他聽出來了,這個司機還以為他是日本哪裏來的老板,要來收購哪家公司的。
自金融危機之後,因為亞洲貨幣貶值,歐美諸多國家的企業趁虛而入,紛紛收購兼並亞洲公司,以極小的代價獲得了豐厚的利潤。
“我是中國人。”常躍淡淡的說,“不過我確實是來買東西的。”
他們在曼穀市中心的某地下車,武道拎著箱子,一路跟隨常躍穿過大街小巷。他看起來對路很熟,不過武道對這個已經見慣不怪了。
“泰國的四麵佛很有名,據說非常靈驗。”他說,“一麵求事業,一麵求愛情,還有健康和財運,你打算求什麽?”
武道:“我不信這個。”
常躍切了一聲:“別逗了,孔偉能遇見我,說明拜佛是真的有用的。要不我幫你求一個,早日遇見意中人,婚姻美滿早生貴子?”
忽然有風從常躍那邊吹來,雨水被斜吹進來打在常躍的白襯衣上。
他的頭發也被吹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笑得一臉純良,就像是個十七八歲意氣風發的少年。
可惜這少年嘴裏沒一句好話。
武道深深看了他一眼,雖然心動,但還是覺得決不能對常躍放任自流。
於是他頓了頓,反問:“你能生?”
常躍恨恨地閉上嘴。
經濟盡管蕭條,但佛前永遠一片太平盛世,有當地貌美的小姑娘在佛前載歌載舞,常躍欣賞了一陣,去買了一套祭品。
他似乎對這裏的規矩很熟,而且出乎武道預料地,十分恭敬。
年輕男人低著頭,站在佛前上香,從第一麵開始,一直到最後一麵,每一個動作都一絲不苟,尤其在右麵的時候停留的時間格外的長。
武道看見他在佛前閉著眼睛,眉頭不自覺地皺起,好像心中所求的東西分外地沉重。
這是常躍的習慣動作了,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麵對很多嚴肅事情的時候,他的眉頭都會深深地皺起來,帶著思慮考量的意味。
這個習慣性動作使得他的眉心已經有了一道淺淺的川字紋路,顯得他整個人的模樣與平時的麵目迥然不同。
武道隔著雨幕看他,忽然之間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分外遙遠。
就在那一瞬間,他心底突然生出一種急切的情感,想要知道常躍的過去,想要了解他曾經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對常躍這個人的背景資料已經知道的夠多,但是對於常躍真正的過去其實一無所知。
他本來不是這種人。
武道向來認為最重要的永遠是現在和未來,對於常躍的過去,他一直並不好奇,但是此時此刻,心中的*戰勝了一切——他想知道。
他想知道是什麽把常躍塑造成了這樣,是什麽讓他成為了如今這幅模樣,他想知道這個人的來龍去脈,最好是從出生開始的每一分每一秒。
武道遺憾自己沒有和他一起走過曾經的風雨,那些他錯失過的金色年華。
拜完佛,最後將旁邊水缸裏的水抹在在前額和手臂上,常躍大步從雨中走過來,鑽進傘裏。
他撥弄了一下自己濕噠噠地頭發,咧嘴笑了一下:“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我們走吧。”
“你剛才許了什麽願?”武道忍不住問。
“當然是發大財。”常躍已經很久沒說過這句話了,他現在手裏已經有足夠多的錢,而且利潤空間廣闊,足以讓一個普通人奮鬥一生。
“哦還有,”他繼續說,“我許願希望你身體健康,下半輩子平安幸福,怎麽樣?夠意思嗎?”
武道沒回答。
“哦,我還許了別的。”他拋下傘,大步走在前麵,“我希望我這一生,自由自在,無所顧忌。你說,這個願望怎麽樣?泰國的神,能聽懂我們的話嗎?”
他還是太瘦了,襯衣被風吹得鼓鼓地,使人產生出一種他隨時會隨風而去的錯覺。年輕男人笑得肆無忌憚,惹得旁邊的人不停地側目,但他卻毫不在乎,隻是不知出於什麽理由而哈哈大笑。
可惜,也許是因為淋雨了,常躍之後猛烈地咳嗽起來。武道給他撐著傘,拍他的背,恨不得帶這人去旁邊的酒店扒光了衣服扔床上,這樣才能消停。
“好了,”常躍勉強喘勻了氣兒,直起身來,低頭用手擦了一下嘴角,之後放心地將手收回去,“接下來,我還有事要做。”(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