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越荷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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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去別宮暫住之事宮中未有先例,不過越荷與傅卿玉之間千絲萬縷的牽連,縱然口上不說,眾人心中也是明白,因此並無異議。

    江承光本有意晉封越荷為正五品芳容,然而鍾薇剛剛因孕晉封,再要讓越荷和她平級的話,未免讓人覺得皇家不重視右相女兒那胎,因此暫無晉封。隻是雲光閣一應事物,俱按照正五品的規格來置辦。

    原本不過是皇帝一句話的事,底下人卻不敢不放在心上。因此雲光閣的布置處處精心,到最後甚至連尚宮局的司正徐藏香都走了一趟。這時候隻是叫大宮女陪著未免不尊重,又兼心中存著事,故越荷親自至雲光閣看陳設布置。

    “一時找出恁多陳設也是為難,”越荷讚道,又轉向徐藏香,“這番差事來得急,聽聞徐司正原先是尚工局出身,想來這博古架上的陳設也費了司正不少心意。”

    越級置辦擺設又不張揚,同時還得讓皇帝滿意,的確是個為難人的事。徐藏香淡淡一笑,仍是落後半步,不驕不躁的樣子:“奴婢的本分罷了。修儀主子喜歡便好。”

    越荷見她這般油鹽不進,心中到底是存著疑慮的,覷了一眼外頭便含笑道:“徐司正也莫要推辭,別的也就罷了。唯獨那一件梅子青釉瓷,瑩潤青翠乃是難得的上品。我恰好聽人略說過幾句來曆,非是徐司正,旁人也想不到那上頭。”

    徐藏香微一出神,忽而桑葚匆匆忙忙跑進來,口裏早嚷了起來:“主子,主子,那瑞香病得厲害呢!怎麽都沒個人去照看?”

    越荷不過掃一眼徐藏香麵色,便沉下臉喝到:“桑葚!輕狂成什麽樣兒,這裏的掌事宮女哪一位不比你年長?你要再這樣莽莽撞撞,莫怪我不容情。”

    桑葚慌忙跪下:“奴婢不敢,主子恕罪。”大氣都不敢喘。

    姚黃無聲無息歎了口氣,輕聲勸道:“主子不妨聽她說個明白。”接著又仿佛為緩和氣氛一般,開口打趣兒道:“說來先頭宮中也有個名叫瑞香的宮女,桑葚這般匆忙,我一時竟想叉了意思。想來桑葚指的是庭前的‘千裏香’罷?”

    越荷暗讚一聲姚黃機敏,向徐藏香道一聲“叫司正看笑話了”,便淡淡道:“你且說罷。”

    桑葚此刻便有些支支吾吾:“本不是什麽大事,隻是奴婢當她們薄待了主子……”她此刻慌張之餘又帶些委屈,“奴婢以前聽人說,千裏香乃是花中祥瑞,所以又叫瑞香。那現在瑞香蔫掉了一朵,又是什麽意思呢?”

    越荷氣笑了:“不過是朵蔫掉的花兒,掐掉不就是了?勞動你跑這一趟,我心裏頭該不安了。”又放緩了語氣,“本就還沒布置妥當,不到入住的時候呢。你這樣急匆匆的,我素日的話都忘了麽?”

    桑葚訥訥道:“奴婢也隻是憂心,畢竟這祥瑞是有福的,蔫掉了當然就不好了——奴婢已經把那花掐下來了。”她說著伸出手,許是剛才一時焦急,瑞香花的汁液都絞出來了,自然也看不出是否蔫壞。桑葚麵上一紅:“奴婢知錯了,還請主子繞過奴婢這一回。”

    越荷肅聲道:“你雖是我的貼身宮女,但也不能錯了規矩。罰你四個月的份例,你可心服?”

    桑葚唯唯應是。

    越荷見這般情狀,也隻得苦笑一聲,向徐藏香道:“我管教不善,還請司正多多包涵。”庭前瑞香之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該是侍弄宮人的職責,若非要扯上祥瑞之名,亦與尚宮局脫不了關係。徐藏香顯然也是明白這一點的,她謹慎道:“無妨,修儀主子太過客氣了。奴婢會命宮人再次仔細排查,務必讓主子入住時一切妥當。”

    越荷道:“勞煩你了。”一麵又讓姚黃遞吃茶錢,兩人交換一個眼神,心中俱是各有思量。徐藏香略推辭一番也就收下,繼續分說起雲光閣的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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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黃自小茶那裏接過了托盤,親自捧著入內。

    內室中如今隻越荷一人,正凝神想著什麽。見她進來,也不過點頭示意她將托盤放下。雖說大夏人習慣用朝食與哺食兩頓,可宮中的貴人主子們在兩頓之間也時常叫些點心來。

    姚黃一麵將吃食擺在桌上,一麵輕言細語道:“小廚房才做了送來的。這紅豆膳粥熬得極是甜軟香糯,對調養身子也是好的。燕窩金糕卷自不必說,滋陰養生有奇效。主子該好好用些才是。”她稍一猶豫,擺完吃食後並不退去。

    越荷見她這般便想起之前的事,果然姚黃輕輕一歎道:

    “恕奴婢大膽,可主子何故要讓桑葚去試探徐司正。”

    越荷不語,這些她的確難以和姚黃解釋。同時她也暗暗心驚,畢竟姚黃不知藏香與瑞香的關係,能做出揣測也是極為難得的。隻聽姚黃說道:“主子若要聽,奴婢不是不願說。隻是主子不必過於執著舊事。”她略頓一頓,似乎不曉得怎麽往下說,“從前徐司正與瑞香姑娘,都是賢德貴妃身邊的得力人兒,貴妃去世後,也就她們兩個依舊體麵著。想來她們也是另有門路的,可是無論如何,這都不應當是主子現下去管的事。”

    “徐司正是得了何處的緣法暫且不論,隻是白術現下是章貴嬪的宮女,主子一介修儀,與章貴嬪為難並無好處。主子並非是那不知事的輕狂人兒,為何一定要追尋舊事?”

    賢德貴妃已經去了,縱是再憤懣再委屈,姚黃也將一切埋在心底。此刻她並不想將無關的理修儀拖進來,畢竟她也隻不過懷疑白術是章貴嬪當年的釘子,並無實證……

    “姚黃。”越荷幽幽歎道,“我知你是為我好,再追查下去也不過是白白得罪人。可假如她果真是那樣的人,我們不得不提防。”這世上畢竟沒有前日防賊的道理。不說以攻代守,至少也得有所準備,雖然此刻的她應該還不在洛微言眼裏。“她若果真有那番圖謀,必然會挑唆貴妃與昭儀相鬥,屆時勝負難料。我終究是要回到仙都宮的,誰知會不會淪為棋子?”

    姚黃一愣,眼眶微微濕潤:“是奴婢想叉了。”她略帶哽咽,“主子在宮中,過這樣的日子,奴婢看了著實難過。”昔日貴妃何嚐不是如此。

    越荷悄然一歎。

    之前桑葚慌裏慌張嚷出“那瑞香病得厲害”時,越荷不著痕跡地留意著徐藏香的神情。假如當真是姐妹情深,關心則亂之下怎麽也要流露出幾分動靜來。徐藏香初始隻是疑惑,繼而詫異驚疑,旋即又恢複如常,並無真正的擔憂關懷之色。這樣,她當初對自己說的,大概都是假話了。

    那樣大一個謊,居心不良可想而知。當日的徐藏香與那白術不過是合謀來蒙騙她罷了,越荷的指甲無意識叩著桌角。如果隻為安插一個釘子,做不到這等地步,除非幕後之人還想利用這釘子多做些什麽……她驟然攥緊了手。

    無論這兩人是否渾水摸魚做了什麽,洛微言對當初的李貴妃都絕對沒存什麽好心。

    越荷道:“我不曉得她的用心,可我也不願莫名其妙就枉死在宮中。姚黃,你知道我這一層身份或有人看重,可於宮中妃嬪卻未必放在眼裏。有阿椒在,折了我不會是大事。”她語氣轉重,“你明白我的意思。既然當日的洛婕妤能在李貴妃身邊安下釘子,今日的章貴嬪自然有理由渴望更進一步。若她真想在貴妃與昭儀之間挑唆——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我是不願意投她的。”

    姚黃猶豫片刻,輕聲道:“主子打算如何?”

    越荷略一沉吟,道:“賢德貴妃的舊事——雖然遠了些,倒沒那麽容易引人注意。你細細查探著,謹慎為上。或許有一天,我為了自保也得為貴妃說幾句話。”

    這自然是眼下,她能想出最好的理由了。何況就算不為自己討個公道,洛微言若一意後位,遲早有一天會對自己的妹妹玉河動手。坐以待斃,絕非越荷的意願,她斷然道:“就這樣辦,還是記住以隱蔽為上,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雖則當年的事想來就被抹去了痕跡,可既然洛微言投鼠忌器留下了白術,想來必然有些法子製約。或許她能從別的地方找到洛微言的破綻,可越荷究竟還是更想查清當年的舊事。天理如何,莫非要等到死後知曉?如今她也隻能用自己的雙手去為自己討回公道。越荷輕歎一聲,無論如何,她不能辜負了第二次的生命。盡量為前一世的苦痛找回債主是一則,可若痕跡已經全無,或許她也會采用旁的手段罷。

    果然是昔日慧貴嬪的話,含糊著想要逃避爭鬥終究是無法的。可歎不過半年的光景,她又要自己陷入爭鬥了。越荷看著姚黃麵色的黯然,料想她是想起了自己當初的身隕,也不由歎道:“去罷。挑幾件好東西賞給桑葚,她今日受委屈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