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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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病已聽上官幽朦一番解釋後,也就明白了為何戎美人會這般針對霍成君,這戎美人雖出挑些,可經自己那日警示後,卻是收斂不少,與上官幽朦又聊幾句後,便往椒房殿而去,隻要想著椒房殿還等著自己歸去的母子,那滿臉的幸福洋溢於每一處,椒房殿好似這個宮中唯一的歸處,是一個家的存在。

    霍成君離開霍府,至韋府之時,韋賢卻是笑意盈盈至門前相迎,“還以為你那日答應是哄我這老人的,未想還真來了,快入府內。”韋賢知道她會來,隻是不知沒過幾日便過來了。

    入得府內,韋賢便帶著霍成君至一棋盤旁坐下,“侄女可願陪老夫下一局棋?”韋賢顯得和藹可親,已看不出與劉病已據理力爭時的固執,眼前的不過是一個和善的老人罷了。

    “韋老若不嫌成君愚笨,自是願意。”看著眼前的棋盤,霍成君亦有了蠢蠢欲動之心,又怎會不答應,隻是她也清楚自己那點兒棋藝,在經天緯地的韋賢麵前,定是不夠看的。

    “好,白子先行,你先吧,莫說我這老頭欺負了你這小姑娘。”韋賢很有風度地將白子交於霍成君。

    霍成君也不矯情,道一聲謝後,便拾子而落,棋室之內隻餘兩人,香爐中,熏香冉冉而升,沁人心脾,室外下人守著,免得擾了正在對弈之人,一室之內除了棋子落於棋盤的聲音,再無旁的聲音。

    半個時辰,仍未分出勝負,但顯然霍成君已處於劣勢,未出一炷香,隨著霍成君手中最後一白子落於棋盤之上,勝負一份,看著棋盤中已被深深困住的白子,霍成君隻道一聲,“韋老讓成君三子,成君還是輸了。”霍成君輸得坦然,開局未及一盞茶,霍成君便知此局棋自己必輸,若非韋賢相讓,她更不知此局棋該怎走?

    “是個輸得起之人,隻是這棋局輸了還可再來,世事並非如這棋局一般,輸了還有第二次,你可知落子無悔,隻要落子,明知是輸,還是得繼續。”韋賢亦知,霍成君一定會敗給自己,否則他這麽多年也白活了,怎麽會栽在一個小姑娘手上,不過,霍成君能堅持這麽久已是不易,也看得出她剛開始那股不服輸的勁兒,這倒是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懵懵懂懂,霍成君全然不知韋賢所指何事,“成君不明,您可否再說得明白些?”緊皺著眉頭,思索幾番後,還是不清楚,韋賢究究竟是何意,眼神定格在大片白子的棋盤之上,還是探究不出韋賢語中它意。

    “孩子啊,你看這棋盤十七條線,縱橫交錯,又劃出這許多的交點,而落子之前你除了需顧及自己落何處為好,還得思考著,對方會落於何處,你走這一步,他又會如何走,可方才這一局,你可能子子料得到老夫欲往何處?”韋賢亦將視線轉移到棋盤之上,一邊講著,一邊收拾了還置於棋盤之上的棋子。

    “豈能料到。”這個問題霍成君倒是可以給出答案,若是能時時猜到對方落於何處,也不至於輸了此局。

    “這棋局便是一場博弈,賭的是你能否猜準對方所想,可棋局要想的尚不多,何況是這世間事,況乎人心?”韋賢一番話意味深長,他也明白或許霍成君未懂得這許多,隻是不想看到這孩子最後迷失在揣度之中。

    “人心難測,成君明白,韋老所指何事?”霍成君相信韋賢定有所指,讓自己來一趟,又說了這些奇怪之語,怎會隻是一時的感慨。

    韋賢抬頭看著一臉茫然的霍成君,他不似夏侯勝愛賣關子,“孩子,後宮那等地方比這棋局更複雜,自古君心難測,陛下又非昭帝,他長於民間,心思定比昭帝複雜,不是你能惹得的,也不是霍家能惹得的。”換成旁人,這話韋賢也不會說,但是霍成君韋賢卻是提醒了。

    “原來是此事,您放心,成君早已沒了那心思。”霍成君不以為意,心想隻要不入宮,便不會與劉病已又太多交集,任憑他在複雜,任憑君心再難測,這一切也與自己關,然而世事又豈會如同她所料,整如這棋局變幻一般,在對方落子之前,你根本不知下一步會往何處落子。

    “好,再陪老夫下一局,這次老夫可不會再讓你三子了。”韋賢捋了捋泛白胡須,臉上帶著幾分欣慰,自認未看錯人,霍成君亦是明媚一笑,這回卻是讓韋賢先行,而結果可想而知,以霍成君的落敗而告終。

    霍成君與韋賢兩人閉門下棋,早已忘了時日,轉瞬間便已是午後,韋賢已有年歲,加之下棋又是極費腦力之事,幾局下來,這夏日的午後,暖風透過窗中縫隙吹來,更是犯困,霍成君也就趁此告辭了。

    本想著從韋府出來後便回府休憩一會兒,暖風熏來確實容易讓人想著想睡覺,可當掀開轎子的簾子之時,看到那滿池荷花,碧葉連連,一下子便有了精神,命人停下轎子,掀簾而出。

    “小姐,咱們府中也有荷花池,此時太陽正毒,莫熱壞了身子。”雲屏看著興衝衝走向池塘旁的霍成君,不禁出言勸阻,這池中花雖多,可一看就知是無人打理的,不如府中那有人精心照料的花來得更為齊整,更為奪目。

    霍成君卻不以為然,立於池邊,嫩粉色的衣裳與池中紅花相映成景,綠色荷葉隨風晃動殘留的水珠,一會兒便已幹涸,在池邊站了一會兒,霍成君抬頭望了望刺眼的陽光,眯起眼,卻還是刺出了一汪淚水,低頭待眼前的光暈消失後,道一句“回府吧”。

    坐入轎內,霍成君掀開簾子,看了一眼映目的荷池,合上簾子,閉目隨轎而去,腦中的畫麵一閃而過,粉麵含笑,留得轎內的靜謐。

    雲光殿一室的燭光映照了一夜,卻還是沒有等到劉病已的傳召,宮女吹滅了搖曳的光亮,“美人,歇會兒吧。”

    “陛下又在椒房殿,還真是椒房專寵。”眼中透露的不甘與憤怒絲毫不再掩飾,“甘寧,我們至長信殿給太皇太後請安,而後再至椒房殿向皇後娘娘問安。”

    一席話卻是嚇著了甘寧,她經過劉病已的一番教訓,又經昨日與霍成君之事,是不敢再多生事端,如今生怕戎美人再惹出什麽事,卻又不敢言說,隻得與她一同走這一遭。

    長樂宮長信殿中,戎美人不敢造次,不論如何,上官幽朦終是統管後宮之人,而甘寧的擔心也是多餘的,戎美人自知昨日莽撞了,特地至上官幽朦處打探口風,上官幽朦經昨日劉病已一說,自是清楚事情真相,不過卻佯裝糊塗,隻道,“成君昨日已回,戎美人以為,她要與哀家說些什麽?”溫柔的話語,淡淡的笑容,給了戎美人似真似假之意,也不敢多問,至少上官幽朦此時未將話說透,就說明她不會找自己算這筆賬。

    上官幽朦並非不想為霍成君出口氣,可她更不想此等事鬧得滿城風雨,最終劉病已許會懲罰這個戎美人,可成君的名聲呢,名聲對於女子多重要上官幽朦很清楚,因此選擇息事寧人。

    椒房殿,許平君一身簡樸衣衫,手中針線穿梭,在衣襟袖口便繡上精致的雲紋,小小的衣衫,一看便知是為劉奭而繡,許平君的臉上亦掛著母親祥和的笑容,一針一線皆是慈母之愛。

    “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好興致,這大抵是為皇子準備的,隻是皇後您這一身,不知的以為隻是個村婦,未免太損皇家顏麵了。”戎美人忽然捂住口,一副驚慌樣,“是妾身失言了,陛下隻道貧時妻不可棄,又怎會嫌棄皇後娘娘呢。”那得意模樣恍若兩人身份對調一般。

    許平君放下手中針線,疊好手中衣物,緩緩起身,“陛下節儉,我們後宮也當如此,戎美人說是不是?”許平君一問,戎美人竟也無言相對。

    “皇後娘娘教訓得是,難怪陛下對皇後這般寵愛,看來後宮姐妹都該如皇後您這般,才能得陛下正眼相看。”戎美人心有不服,可也無話可說,語中不乏酸味兒。

    許平君依然笑容自若,她不過是一個想夫君所想之人,一心隻顧著陪在劉病已身邊,後宮的那些爭鬥她從未想過,所以對於戎美人的挑釁,許平君並未過多回應,她相信,隻要自己不去計較這些,後宮自然安寧,人人相鬥,又要鬥到何時,自己該做的就是陪伴劉病已,照顧好自己的孩子。

    而深宮之中,這樣小小的願望又顯得何等的彌足珍貴,轉眼之間一年極熱已過,夏去秋來,桂花彌散幽幽香氣,花園小徑,皆是這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困意來襲之時,隨風而來的這股清香,倒是給人提了神,日子也在這不平不淡中,各自相安無事而過,霍成君偶爾入宮一趟,陪上官幽朦與許平君閑聊小坐,卻不知這一切皆被有心之人記在心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