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難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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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心的雪團越來越小,漸漸地紅了嬌嫩的手,融為雪水,透過掌心的溫度風幹不見,上官幽朦起身,一步一步往長樂宮而去。

    待雪止天晴,未融的雪在柔柔的暖陽下閃著耀眼光芒,給這萬物初生的春日添了一抹別樣的風景,新綠逢新雪,暢快之意盡顯,新的生機都在萌芽之中。

    “小姐,快來瞧瞧!”雲嶺一臉興奮,這一年待在霍成君身旁,雲嶺也比往常開朗了許多,看著停於枝頭的鳥兒,被雨雪困擾多人的悶氣也豁然而散。

    霍成君順著雲嶺的聲音抬眼望去,未曾言語,雲屏便嗤了一聲,“一隻鳥兒罷了,我以為是什麽稀奇的物件,雲嶺,你可是越發回去了。”

    “這雪該不會再下了?”不知為何,霍成君自初一宴會回來,總覺被一團悶氣所壓著,心情也提不起來,此時也不過淡淡瞥了一眼,便自言自語,絲毫不理會雲屏雲嶺之言。

    雲屏雲嶺卻被霍成君這模樣驚得一頭霧水,“小姐啊,這喜鵲可是報喜的鳥兒,看來咱們府上是要有喜事了。”說著便一同看向了霍成君,霍府會有何喜事,不用想也知道,除了霍成君的婚事,也難有別的了。

    霍成君無奈搖搖頭,“正月十五你兩可還想出去賞燈,若再敢胡言,看我會不會饒了你們。”說罷頭也不回地回了房中,提起婚事,霍成君難免還有幾分嬌羞,哪裏還會留在這兒讓兩個丫鬟調侃。

    天剛放晴,許平君便迫不及待地搬回了長定宮,看到如舊的裝置,看到一切如同初來時的模樣,許平君知道這一切都是劉病已的用心,感動之餘,也多了幾縷複雜的神情;而這日因許平君遷宮,上官幽朦也特意前來,想著若有需要也可當時吩咐宮人去辦,許平君的節儉與不願多事,上官幽朦是明白的,指望她自己提出些問題來,自是不可能的,終還是自己過來看看放心些,同時,上官幽朦也注意到了,許平君臉上的脂粉也比往日更濃重了些,因許平君素日不大講究這些,心中還泛著疑惑,可最終卻什麽都未說,一切安排妥當之後,閑聊幾句,便離開了。

    迎來白雪消融,一片晴好之時已是初十,劉病已自打登基以來還未去狩獵過,在雪停之前,便有大臣建議,出宮狩獵,劉病已當下也已答應,本想著許平君那時也該好了,她自入宮,便未出宮遊玩過,正好趁此機會,帶她看看這長安城,散散心,再登高望遠,可哪料得,許平君依舊是疲乏模樣,狩獵出行這般勞累自是經不得的,因此在臨行前一日,兩人相敘一番後,第二日劉病已便率領大臣出宮而去。

    狩獵場上,劉病已策馬揚鞭,持弓遠射,一時間,意氣風發,也難得在許平君病後露出了笑容,盡顯少年帝王蓬勃英姿,霍光與邴吉幾人看著奔馳穿梭於狩獵之地,太監在弓箭落下之地拾起一隻隻被劉病已射下的獵物之時,儼然覺著這天下已是這二十歲的帝王的。

    “子孟,陛下乃是仁善之君啊,你看陛下所獵之物,皆未射其要害。”對於劉病已此舉,邴吉甚是欣慰,笑容綻放的越發大,霍光亦然,他經過當年武帝時那場巫蠱之禍,怕的就是那樣的血腥再次上演。

    霍成君自上次許平君突如其來的一番話後,再未入過宮,一方麵也是躲著劉病已,避免尷尬,而今知劉病已已至城郊狩獵,未帶許平君,便知曉許平君身體尚未恢複,心中也是放心不下,便在十一那日入宮看望。

    這一麵,霍成君卻發現,許平君比之前更為憔悴、瘦黃,額頭還時不時冒著虛汗,心下便慌了神,“不過十日,你怎會這般,陛下知你如此,怎還會放心出宮?”十天的時間,許平君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大有一副強撐著的意味,一係列的問題在霍成君腦中盤旋,“禦醫呢,可有人去稟報陛下,幽朦可知曉?”

    霍成君一堆的問題,讓許平君不知該如何回答,饒是她再無防人之心,此時也明白,自己究竟如何了,可禦醫哪裏信得過,劉病已哪裏舍得讓他擔心,上官幽朦又豈能讓她再添一縷事,所以若非霍成君到來,她隻打算,自己將這一切默默扛下,“成君,我怕是不行了。”許平君笑著說出了這個自己也不願接受的事實。

    霍成君的眼淚充盈了眼眶,不住地搖頭,“不會的,你還這麽年輕,有什麽挨不過的。”可是她心裏也很清楚,許平君現在這樣保命的幾率會有多大,可不是說隻是小產,為何當時未有這般嚴重,反是養了兩三月,未好卻嚴重了,為何會沒人察覺,越想,霍成君便越覺得此事可疑,然現在並非追究這些問題之時,而是如何能讓許平君恢複以往。

    “成君啊,你我上次問你之事並非虛言,也非試探,我是怕哪日我不在了,病已再無可談心之人,所以我想……”許平君話未完,卻已被霍成君阻止,而她則自顧自仍舊往下講著,“成君,你聽我說完,這宮裏宮外我能信的也隻有你,恰好霍夫人又有此心,若是日後你能陪著病已,我也可安心了。”有哪個人願意將自己的夫君拱手讓於她人,可許平君卻又不得不如此,到頭來,不過是為了劉病已,也是怕這後宮再添冤魂,自己會成如今這模樣,究竟拜何人所賜,心中總有幾分猜測。

    “他的心裏隻有你,沒有任何人能替代得了你,沒有任何人能替代你們打小開始的緣分。”淚水已打濕了臉龐,自從得知許平君入宮那一刻起,霍成君便已放棄,而已經放下的事,她不願再拾起。

    “你可知這當中幾分真幾分假,成君,病已他不如外人看得這般堅強,他亦有脆弱之時,我最怕的是他走不出我離開後的悲傷,所以我的病情一直未如實與他言,在他麵前,我一直強撐著,而他離宮,我放下了戒備,便更顯虛弱了。”正是怕他日日憂心自己,正是怕他為了自己而荒廢了朝政,所以許平君在得知自己隻能聽天由命時,未與劉病已講,反而裝出了一副越來越好的模樣,可這樣的後果,卻是讓自己在更費心神,也加速了病情的蔓延,可隻要劉病已多一日安心,對於許平君而言,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太傻了……”一手捂著嘴,顧不得失態,霍成君便對外邊的丫鬟喊道,“快宣禦醫,請太皇太後!”從未經過這樣的事,在這宮中,霍成君能想到的隻有上官幽朦,似乎隻有找到了上官幽朦,她才有了主心骨。

    這樣的霍成君,許平君從未見過,心中有著幾分愧意,可卻也有幾分無奈,世間事,終不是她們能控製的,亦或是,一切冥冥中早已注定,從她們初遇的那一刻,命運便已將兩人纏繞在一起,許平君的眼神移向了年前霍成君采來並精心放置的梅花。

    “這花我是見不到它再開了,成君你的一番好意,終是被我辜負了。”笑容替代了閃爍著的淚花,她有太多的放不下,有太多未與劉病已一起實現的事,她不甘就此離去,可她又無力與天鬥爭,本是想看著瓶中花盛放的,可花在瓶中卻一日日枯萎凋謝,如同現在她一樣。

    “醫術高明之人皆在宮中,來年的花兒你定看得見,平君,你可還記得那一年,你與陛下一同雪中賞梅的情形,我說你們在暮雪中白了頭,你們定然也能待到真正白發蒼蒼之時,還能攜手踏雪尋梅的。”霍成君加快的語速,透露著她從未有過的慌張與期盼,極盡所能安慰著許平君,可同時也是說與自己聽的。

    “或許我們隻能讓雪染白了頭。”

    霍成君無語,隻是淚水不住地傾瀉,這一刻,她悲傷的是劉病已與許平君難相守的命運,可她不知,之後的她該悲哀與憐憫的究竟該是誰。

    上官幽朦得知消息後,一路疾步而來,消息來得太突然,她雖在宮中,可昨日見許平君也還未宮女說得這般嚴重,昨日清晨,她送劉病已出宮,尚有幾分精神,一日的時間,怎會有如此變化。

    當上官幽朦至長定宮時,親眼所見,才知大事不妙,連夜命人出城尋正在獵場的劉病已,卻被許平君攔下。

    “幽朦,病已許久未恣意縱馬,莫讓他為了這事才離開又折回。”許平君的這顆心從來就很小,小到隻有劉病已,可她不知,劉病已對她的在乎也早已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今日的阻止,不過是讓遺憾更深,恨更濃,若是知曉他日情景,或許許平君便不會再阻攔。

    無奈之下,上官幽朦怕許平君一急之後,本就不樂觀的病情加重,便不再命人前去相尋,隻聽著許平君輕輕地說著她想說之話。

    “你們可知我為何有回到這長定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