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凶？”鳳宸品味著她的用詞，道：“怎麽，難道你認為李妃不是這件事的幕後主使？”

    “這奴婢哪裏知道。”半夏不露聲色的道：“不過，據奴婢所知，李妃向來快人快語，倒不像是會幹出背後下毒這樣的事情來的。”

    她沒有說李妃是尖酸刻薄，而是用了“快人快語”四個字，鳳宸不禁有些失笑，隨即道：“有些事，你是不會明白的。”

    說著，不再多議，道：“輦車該來了。”

    看他不欲多說，半夏自然不好再多問。事實上，他能跟她說這些，已經很令她意外了。

    又往前走了幾步，果然見鳳宸的輦車就停在門口，熹公公已在那兒等候了。

    小野不舍的拉著鳳宸的手又撒了一會嬌，這才跟著她上了輦車。

    路上，半夏還企圖從小野口中打聽出她先前和鳳宸所談的話題。

    奈何小丫頭嘴緊得很，怎麽問也不肯說，半夏也隻得作罷。

    回到寢殿，果然見慧姑還在熟睡，半夏將她攙回了房間。

    把她放在床上後，半夏順便幫她脫去了鞋子。

    可就在這裏，她卻看到慧姑鞋底沾了些許泥土。

    這來儀殿每一寸地方幾乎都打上了地磚，慧姑腳上的泥會是從哪兒來的。

    半夏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

    果然，鞋沿也有些許泥，與慧姑鞋底的一模一樣。

    看來，慧姑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次日，半夏當值，所以，起了個大早。

    伺候小野用罷了早膳，便看到後妃們碌碌續續前來來儀殿請安了。

    忽然，有個小太監匆匆忙忙跑來，驚慌失措的報道：“貴妃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蓁蓁正受著嬪妃們的朝拜，聽到他這一嚷嚷，臉色頓時沉了沉，道：“大清早的，大呼小叫什麽？什麽事這麽慌張？”

    小太監也顧不得這許多嬪妃在場，當即便回道：“娘娘，攬月宮那邊出事了，李妃……李妃娘娘昨天半夜裏自縊了。”

    “什麽？”後妃之中頓時一片驚呼聲。

    蓁蓁也是麵容一震，道：“你說的，是那個被軟禁在自己寢宮，主謀下毒害良妃的李妃？”

    小太監點了點頭，道：“正是，據說，今日本是皇上要正要發落她的日子，想不到……”

    蓁蓁不由得站起身來，道：“走，看看去。”

    其它嬪妃也紛紛起身，要去看個究竟。

    小太監忙又道：“娘娘，奴才得提醒您一聲，那現場有些慘烈，您可得有個準備。”

    “慘烈”這個詞讓在場所有人臉色都為之一變。

    蓁蓁不解問道：“你不說她是自諡嗎？”

    “唉。”小太監重重一歎，道：“娘娘您去看了便知道了。”

    這也算是件大事，以蓁蓁現在的身份，自然不能不去。

    何況，發生了這樣的事，女人多少都是有好奇心的。

    半夏當時就帶著小野在隔間用膳，那小太監嚷嚷得那麽大聲，自然是什麽都聽見了。

    “走，咱們也去看看。”她還未開口，小野便先放下了碗筷，準備跟去。

    “公主，那可是死人，太晦氣了，您可不能去，萬一嚇著了可怎麽辦。”慧姑當即便反對。

    “本宮不怕的。”小野拍了拍胸脯，道：“本宮是公主，出了這麽大的事，豈有不去之理。”

    小兒雖小，責任心倒是滿滿的爆棚。

    這小丫頭自小跟著她，屍體倒也見過一些，在半夏的教育引導下，膽量早就不是普通五六歲孩童能比的。

    因此，她說要去看看，半夏倒是一點也不擔心。

    何況，她也實在是很好奇，想要去那現場瞧上一瞧。

    “既然公主想看，那我們就陪她去看看吧。大不了，到時候讓她離得遠些。”半夏說著，替她稍稍收拾了一下衣物，便準備出門。

    慧姑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縱容公主，還想再阻止，可是看公主一臉興頭，以她的脾氣，是根本勸不住的。

    無奈之下，她也隻好妥協。

    等到半夏帶著小野趕到時，攬月宮前已圍了不少人，包括剛才從來儀殿趕來的嬪妃。

    半夏注意到這些人大多花容失色，一副驚恐不已的模樣。

    蓁蓁並不在其中，想必人還在殿內。

    “公主是否留在這兒等著我們？”半夏還是詢問了一下小野的意思。

    “不，我要進去。”小野臉上倒是沒有半點懼意，反而多了幾許認真。

    半夏便握緊了她的手，牽著她往內走。

    慧姑雖然極不讚許，卻也仍是緊緊拉著小野另一隻手，跟在她身側，一副時刻戒備的模樣。

    當行至寢殿門口時，半夏便隱約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剛入門檻，便看到了怵人的一幕。

    隻見大殿中懸掛著七八幅長長的白布，排列成一圈，每幅白布之上都用鮮血寫出了一個大大的“冤”字。

    而在這個白布圍成的大圈正中，懸著一根白綾。

    白綾上的人自然是早已讓太監們給放了下來，此刻已放置在了屋中的床榻上。

    半夏看向她，隻見她一身白衣也被鮮血染成了紅色，麵色絳紫，舌頭外翻，睜大的雙眼中猶有血水滲出，死狀果然是極其恐怖。

    半夏想像著她這副模樣掛在那“冤”字陣中的白綾上的情形，饒是她見過屍體無數，也忍不住被那樣的畫麵而感到心驚膽顫。

    頓時她便有些後悔將小野帶了進來。

    小野自然也沒有想到，世間還會有如此恐怖的死法。一時間，幼小的心靈還無法接受這樣的畫麵，渾身都顫抖起來。

    半夏忙將她一把攬入懷中，擋去了她的視線，安撫道：“沒事的，小野不怕。”

    蓁蓁和玉潤還在屋中，就連陸霜霜也在，卻個個也是麵色蒼白。

    聽到半夏的聲音，眾人才注意到她們。

    “你們怎麽把公主帶到這種地方來了？”蓁蓁當即便怒喝起來，“玉娘，慧姑，你們也不太不知輕重了！”

    “奴婢這就先帶公主回去。”半夏擔心小野嚇出什麽心理陰影來，一時也顧不上多作解釋，忙帶著小野朝外走。

    蓁蓁麵色極是不滿，不過，礙於情勢，一時無法追究，這才收了聲，卻仍是警告的瞥了半夏一眼。

    半夏自是感受到了那目光，也隻當是沒有看到，抱起小野出了大殿。

    待到了殿外陽光之下，半夏這才將她放開來，問道：“小野，沒事吧？”

    小野緊抿著唇，搖了搖頭，不過，眼裏卻仍是充滿著驚恐。

    “李妃娘娘雖然死得有些痛苦，不過，和其它死人沒什麽兩樣，所以，不必害怕的。”半夏溫聲對她解說著。

    以前，她便跟她說過屍體與活著的人的區別，讓她能夠正確的看待生死，所以，她這麽一說，小野臉色果然好了一些。

    “可是，她的樣子看起來好嚇人。”小野聲音裏猶有些驚魂未定。

    “對啊，她就是想要嚇唬大家，所以，才把自己弄成了那個樣子。”半夏一一解說道：“她先是割開了自己的手腕，用自己的血寫了那些字，然後又把自己掛在了那條白綾上，活活的把自己勒死了。”

    “哎呀，玉娘，你怎麽能跟孩子說這些？”慧姑猛的拍了她一掌，嗔怪著。

    “公主也不小了，剛才的場景她都看見了，我也隻是實話實說，讓公主知道，她剛才看見的都是怎麽回事。”半夏倒並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麽不對。

    說著，又對小野道：“喏，她舌頭吐那麽長，眼睛睜那麽大，這些都是自諡的人會有的症狀，這種死法是非常痛苦的。”

    慧姑在一旁聽得毛骨悚然，道：“別說了，你還嫌不夠嚇人嗎？要是公主嚇出個好歹來，我看你怎麽擔待得起。”

    “咱們公主可不是尋常人。”半夏拍了拍小野的頭，道：“公主的母親是大夫，想必自小也帶她耳濡目染了一些，這不過是一具屍體而已，公主又怎麽會像尋常人一樣害怕呢。”

    小野原是被那樣的場麵震撼到了，後來經半夏這麽一解說，便已經好了許多，也大概理解到了自己看到的那些畫麵是怎麽回事。

    現在，再被半夏這麽一激，最後那一點點膽怯也煙消雲散了，當即拍了拍胸脯，道：“對，本宮不怕的。”

    說著，還替慧姑也拍了拍，道：“奶娘，你也不怕，沒事的。”

    見她竟然真的因為半夏幾句話而恢複了尋常，慧姑已是驚奇不已，此番，公主竟還反過來安慰起了自己，慧姑一時心底不知是何滋味，眼神倒是柔了幾分。

    “玉娘，你說，是李妃娘娘自己把自己弄成了那個樣子的？”小野終究還是好奇，問向半夏。

    半夏點了點頭，道：“有些人覺得生無可戀，便會走上極端，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本來，今天是李妃娘娘要被發落罪刑的日子，她大概是不願麵對這些，所以，就選擇了死亡。”

    小野聽得似懂非懂，道：“她可真傻，死了不就什麽都沒有了嗎？再也不能看到這個世界，再也看不到父皇，也再也不能吃到好吃的了。”

    對於死亡，小野還是有著極深的敬畏的。

    半夏歎了歎，道：“是啊，所以，你要記住，人隻要活著，就有希望，任何難題都有辦法解決的。可是，一旦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再過幾日，她也隻能被埋入黃土之中了。”

    她記得，昨晚鳳宸還說，要親自去審一審這李妃，可昨天半夜，李妃就以這種慘烈的方式死在這攬月宮裏，到底，昨天鳳宸跟她都說了什麽？

    究竟又是怎樣的絕望，讓李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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