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茗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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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自微敞的木窗外吹拂進來,帶著冬日裏一點似是焚燒樹葉後留下的並不好聞的苦味。裝飾簡素的別邸偏房裏並未垂懸著多少紗幔帷幕,在一點兒微風的攪動下也輕慢的舞動起來,隻惜無甚美感。
洛歐斐微微垂首看著身旁的楠焱祭,女孩抬眼看著他,並沒有對他的安排有什麽不滿。
他似乎是笑了笑,莫名覺得同先知體質的孩子交流著實省力,並不需要付諸言語太多。而另一邊的滄舒晴卻已經在楠焱軼的麵前蹲了下來,隻耐心地問他。
“我要同著舟玄家的公子還有大小姐和少族長一起往國主府去一趟,你一起來嗎?”
楠焱軼不知為何——似乎是因為晴的這一句話——顯得極是生氣而不可置信,隻狠狠地瞪了姐姐一眼,轉身就從屋裏出去了,去的是他昨夜住的房間,顯然是不願同往了。
滄舒晴無奈起身,看著注視著她的二人,不由得尷尬笑笑。
“我答應他去夜會了,卻還是食言了呢。”
洛歐斐似乎有想要說什麽,卻最終沒有說。而此間裏安排了夜闌已經折回的滄舒瑞再度站到門口,靜靜等候。他隻迎著滄舒瑞的目光微微點了點頭,便攜著祭同晴一道走了,舟玄哲也已在大宅門口等候。
一行人並未再乘輦車,按著夜闌的說法便是驚動的人越少越好,好在相距不遠,隻不到一刻鍾的路程,一行人便已經到了盤月巷的巷口。舟玄哲剛要邁進,便被洛歐斐攔了下來。
“有人,不少。”他簡短地道。
舟玄哲不由怔住,再想起眼前這人上午的表現不由得有些氣餒,隻伸出手來,向著巷道深處拋出了一片黛藍色的暗光,幾人看著那光芒一路無聲延展開去,消失在小巷深處,而舟玄哲卻閉著眼睛,似乎努力感受著什麽。
“有八個,”過了片刻後他這麽說,“但都沒有魔力。”
三階琴引心法,聆音。
“是九個,”洛歐斐無情補充,“第九個在南側兩層建築的簷上。”
舟玄哲又是一噎,他不過三階,聆音的範圍有限,而且未在小巷中而是在兩側的某處樓閣之上,聲音也無法傳達給他。麵前這人……就算有衝擊一階的實力,也不至於什麽都不做就能全方位大範圍探知的程度吧。
滄舒瑞無奈地看著兩人,他既不想教這位舟玄家的三公子繼續這麽不知天高地厚地掉麵子,又不能將對方世家的身份捅出去,隻能默不作聲。而滄舒晴已經從袖袍裏摸了一遝符咒出來,粗略地點了點數目,一人發了一張。
“幻息符,三柱香的時間內將自身氣息最大程度上同環境調和。”她略微解釋了那麽一下,遞給洛歐斐的時候又十分不好意思地添了一句,“勉強是比較省力的辦法了。”
洛歐斐接過符咒,沒有用多餘的表情或者話語質疑什麽,祭隻多看了兩眼朱砂的勾畫,覺著大概不是很難。滄舒瑞默默接過,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而舟玄哲接過時滿心疑惑地看了晴一眼,他確信清芷是絕對不會這麽精妙的魔法的,更別提是能維持三柱香了。
果然有著能過繼到宗家的理由啊,他默默地在心裏歎了一聲。
一行人走進小巷,那些在簷上或是牆後或者植物枝葉間靜坐著的暗影中的人們果真沒有察覺,他們沿著小巷穿行,而舟玄哲則繼續用心法掩飾著他們在昏暗夜色中的行蹤。
前方終是出現了一盞孤燈,之下便是一扇鑲進牆內的朱漆小門,單從這一扇小門來看,完全不會聯係到國主府。
舟玄哲與滄舒晴對看了一眼,終究是由晴上前敲門的,畢竟若是大晚上來個不認識的男人叫門,應門的人叫喊起來的可能性著實太大。還沒等她叩到第三下,便聽見門內極是迅速地有了響動,仿佛一直等著一般,朱漆小門迅速向內被拉開,開門的卻是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個子甚至還不到滄舒晴的胸口。
“你——”她急切地想要說什麽,卻在吐出第一個字的瞬間就卡了殼,麵前站著的一眾人有男有女,一個她認識的都沒有。她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就要後退,晴出手卻是極快,兩張符咒分拍上她的肩頭,一為禁聲,一為止行。
女孩的麵上驚恐之色更甚,晴收手之後方長出口氣,自舟玄哲手裏接過那隻淡青色的錦囊在女孩的眼前晃了晃。
“認識這個嗎?”
女孩點了點頭,眼睛裏已經因著恐懼有了淚光。
“我們隻是代他來送東西的,”晴微微歎了口氣,將它扣在女孩的手中,“你那個朋友怕是被藏在這巷子裏的人傷了,雖說現下裏無礙,但短時間之內你們大致是見不到了。”看著女孩眼中驟生的擔憂,她退了兩步站到門外,確定是一個足以令女孩感覺安全的距離,掌心一翻,兩張符咒就在風中散成了塵土。
女孩握著錦囊退了兩步,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半個身體藏在門後,用極小極小的聲音問了一句。
“你們是闌的朋友?”
幾人對看一眼,終究還是晴發話。
“隻是今天見過。”
“他受傷了?”女孩輕聲問。
晴點一點頭,大致往周遭示意了一下,“關於那些人,你知道什麽嗎?”
女孩咬著嘴唇低頭,似有眼淚在她眼睛裏打轉,終究是帶著哭音說了一句。
“我不知道姐姐今天會待客。”
這話說的有些無厘頭,但大致上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了,那些人,怕是這女孩的家裏人。
“你姐姐是?”晴覺得有必要問一句,雖然她差不多有了答案。
這女孩年齡雖小,但生的卻是極清秀,一頭蓄長的黑發梳著尚未及笄的女孩慣見的垂髻,一襲白錦疊紗長裾襦裙在燈盞之下映著些細碎的光。因著晚間發上並無鬢飾珠花,卻也絕對看得出是生自貴家。多看兩眼,便覺得多少眼熟——晴在剛入滄舒家時,也曾是遠遠看過一次琴會的,隻為了好玩罷了。
“我叫白惜緣。”女孩小聲說著,似是答非所問,卻終究間接性地回答了晴的問題。除了洛歐斐與祭之外,餘下幾人無不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
“原來是聖女,”滄舒瑞前行一步微微躬身,“冒犯了。”
白惜緣似是極羞怯地往門後縮了縮,然後輕輕地問了一句。
“你們……是誰?”
“聖女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滄舒瑞持著久經世故之人極禮貌的微笑,似是勸誡一般輕聲道。白惜緣似是感受到某種無形的威懾,當即噤聲,眉眼中多少還持著恐懼,至少她清楚這幾人裏有魔法師——他們整個家族自墨唯起便被那個能力摒棄。
這般僵持著的靜默裏,像是極細微極渺遠地傳來了什麽人的咳嗽聲,單是聽聞便覺撕心裂肺一般,隨之而起的便是一眾侍女的驚呼,白惜緣亦是一驚,極小心的往身後看了一眼。
“我得回去了——謝謝你們……謝謝。”她似是極不忍一般輕聲說著。
“下次倒是注意些,別這麽輕易就開了門。”一旁一直靜立不言的舟玄哲終究還是教訓了一句,白惜緣隻微微一愣,望了他一眼,終究垂睫而笑。
“謝謝……”
她說著,輕輕闔上了門。
晚風拂過盤月巷,帶著嗚咽一般的聲響。
一行人並未原路返回,而是沿著盤月巷往茗國國主府的正前方繞了過去,畢竟再怎麽戒備森嚴,他們也不至於在門前動手殺人。
“看這樣大抵是意外了,”晴似是遺憾又似舒心一般地道了一句,“看來是今日國主待貴客,原本戍衛府內的暗侍都被派到周邊,小姑娘不知道這件事,卻把朋友害慘了。”
滄舒瑞輕輕點了點頭,“茗國暗侍持著羽家所製的毒也並不意外,隻是這樣問都不問多少不妥,看來國主應是極重這位客人吧。”
“能讓茗國國主看重如此,卻又能屈尊到她府上的人,倒是不多。”晴隻歎了口氣,“倒是沒有問那錦囊裏到底是什麽東西……還有那小姑娘為什麽聽著屋中有人咳嗽就立時著急起來了。”
滄舒瑞聞言一滯,隨即站定,轉向一旁的舟玄哲。
“三公子。”他低聲道了一句,示意對方將手伸出來,舟玄哲極不解,但照做了。
滄舒瑞的指尖自舟玄哲的掌心劃過,似是沾到了什麽東西,輕嗅之後淺嚐,然後便皺起了眉頭。 banfu-(.*)sheng. com 星落成塵
剩下一群人麵麵相覷,完全不知道滄舒瑞有什麽本事能搞清楚一件已經不在自己手中的東西的內容物。
“百部……天冬,麥冬……”他仔細地分辨著著,又補充了一句,“還有艾蒿。”
“是癆症。”洛歐斐在聽他說到第三種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判斷,當下就說了出來,滄舒瑞已經睜開眼睛轉向他,麵色卻也難看到了不行。
“恐怕是的。”他最後這麽說。
“似乎都是藥材?”舟玄哲多少驚奇。
“都是很普遍的藥材,”滄舒瑞簡短地答,“與魔力沒有絲毫相關,極普通的藥材。”
“這樣的話,倒是知道青陽若歌為什麽會被請來參加琴會了……”滄舒晴望著國主府的高牆,緩緩呼出一口白氣,“雖然一直有聽聞茗國國主身體欠佳,但到這個地步,怕是不久於人世了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