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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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痕熔化了的銀色金屬像是一條靈巧的、閃著光的小蛇,它時而靈巧地盤桓於主人的指尖掌心,時而伸出獠牙如長鞭般直刺奇襲。它飛舞於破碎的鱗甲和飛濺的紅黑色血花當中,卻一直明淨如新。
洛歐斐注視著王劍按著他的指令飛甩出去如刀鋒般削去了一隻魔物布滿了黑色鱗甲的腦袋,又滴血不沾地準確竄回他的指間,他沒有給它時間停下來重新凝固成指環就已經下達了第二次指令,直刺的尖銳從後方貫穿了另一隻魔物的頭顱,與之周旋的阿爾弗雷德和愛瑟爾壓力頓減。他的目光也沒有停留在他們身上太久,左手拉出細長的火焰掃淨了靠近祭與戴諾德頭頂上方的小型飛行魔物。
舟玄雁那裏用不到他幫忙……雖然她的細劍放在這裏著實是憋屈了些,青陽若歌的寒炎燈在周身燒灼出一片森白的火海,暫時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而令他多少驚異了些許的是滄舒瑞,那個始終不聲不響站在滄舒清芷背後的侍從正持著一管水蒼玉長簫,格擋著魔物們的獠牙和蹄角。
戴諾德拉著祭在眾人製造出來的間隙中靈巧地躲閃著,他對時機的把握異常精準。遇上與他的水魔法相克的魔物還湊上去幫忙補個刀——雖然很難造成有效殺傷,他畢竟不是拉菲格——而祭還在咬著嘴唇努力維持著鎮靜,她手中的符紙燃出的明金色烈焰確實能夠嚇退相當一部分影化了的魔物,但真要與之對抗,她還差得遠。
眼看著又是一番混亂狼藉卷來,滄舒清芷及時在祭的麵前布下一張結界,即便在一擊之後就已破碎,但那點兒間隙足夠戴諾德帶著祭退到勉強安全的地方了。
熔化的王劍再度回到指間,洛歐斐一手凍凝著範圍內的魔物一手舉至麵前,他觸碰著那隻指環——他的王劍,但那一圈淺刻的藤蔓就仿佛是什麽禁咒一般,通紅灼亮著回絕了他的要求。
對於德蘭而言血緣是絕對的,即使他的力量早已經淩駕於羅爾列斯之上,他也無法撼動那封印的分毫邊角。
他曾經依賴過也慶幸過的……在今時今日卻是無比地痛恨著。
隨著一聲破碎的脆響,空氣中驟然又多出了一道金鐵之聲。待到有人轉頭查看時,便見滄舒瑞手中長簫已然碎盡,那之中所藏的兵刃卻似遊蛇一般起舞著,帶起湛青的寒光,風鳴銳利。
“風嵐霄徹?”舟玄雁驟然怔住,”你——是拉比德的——?”
“在下委實攀不上世家的高門。”滄舒瑞揮退一片雜亂撕咬的魔物,軟劍旋轉著切過某一隻的頸側,平靜地應了一聲,”這把簫連帶其內置的軟劍,都僅是滄舒嵐城分家的信物。”
“瑞先生是嵐城分家的長子,”滄舒清芷解釋,”十年前黑噬進犯北芸,分家損失慘重,之後便在宗家生活。”
“風嵐霄徹是拉比德光族所鑄的名劍,隻惜入塚千人難有一人窺其真顏。”舟玄雁一劍挑開那隻撲過來撕咬她腳踝的小魔物,難以置信般看著那軟劍起舞,”原來早已流出劍塚,也離了世家的掌控。”
“在下今次前與世家並無實質接觸。”滄舒瑞似是誠懇地說,”如果硬要牽扯,便是嵐城分家的初代家主之妻,亦是在下的曾祖母,曾因過錯被逐離家族,其姓蒲淩。”
“蒲淩依嗎?”舟玄雁微微地歎了口氣,”僅是掌著劍塚‘鑰匙’的末席長老護不得女兒什麽,沒有開脫便送她離了族,果然還是留了私心的。”她的眸光微微轉過,”隻是這劍應當在蒲淩依身死時便回到劍塚,為何至今仍在你手中?”
“是因為沒有融合吧。”洛歐斐還握著那枚戒指,話語裏隱有不快之意,”或者是不能融合——劍會隨著擇定的主人重現世間,也隻能接納擇定的侍主,拿在旁人的手中、或者拒絕融合的話,就會像是普通的武器那樣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舟玄雁似是有瞬息的驚愕,卻終究平靜下來。
“若是你的話,知曉也在情理之中”
祭的心驟然一提。
拒絕融合的話……就會像是普通的武器那樣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那柄「嗜血」——拉拉爾親鑄的「嗜血」,現在還以一枚鎏銀鏤藤紋點紅翡的簪花形態簪在她的發上,她取出這柄劍至今已有將近兩年,但無論是赤鬼還是授她劍術的楠焱淳澈都自始至終沒有提過要她將這柄劍融入自己的身體。
不融合……自然是不能發揮它最完滿的力量的,但卻可以傳下去。
傳給……誰?
祭有些迷茫地想著。
“並未融合也不習心法……這樣傳世的利劍就這般被你持在手中也是浪費的可以。”舟玄雁轉過頭去歎了一聲,她的細劍上仍繚繞著熒紫的詭光。
“那麽,你來用?”洛歐斐平靜地建議著。
舟玄雁微微怔住。
“就算不能融合,僅以你的心法也會更完整地支配它的力量吧。”
舟玄雁罕見地遲疑著。
“雖然猜到舟玄小姐在舟玄家無聲無名卻在二階往上應當與世家有所聯係,但也確實未想到是心法世家族內之人。”滄舒瑞間隙裏回頭歉然笑笑,”請恕在下失禮。”
舟玄雁似是煩膩地搖了搖頭。
“舟玄——應當是蒲淩小姐吧,應是拉比德所出的暗族,風嵐霄徹是光族所用的軟劍,可以互通麽?”滄舒晴極是不解,同時不安地遠望著周身驟來的壓力清減。
“自然是不能的,”洛歐斐輕笑了一聲,”但這便要看她的決意了。”
“看那邊。”戴諾德打斷了一時到來的沉默,顫抖著指向西方。
“那些人……是什麽?”
珀莉希婭倚著肖爾坐在黑色的王座上,雙眼望著麵前扭曲著的虛空裏有些空茫。花林的北方邊際有蒼白的軍隊無聲蔓延過來,他們黑色的華服之上無不披著蒼白的長袍,邊角滿是黑色的火焰徽飾。
力量與虛幻並存,第十亡靈世家杜德絲家族。
珀莉的眼睛並沒有看著那幾乎無盡的族人從遠方如潮水一般湧來,她僅僅是平靜地望著為首的年輕女子,她也是唯一沒有穿著世家袍服的人。白色獨角獸的長鬃是夜色一般的深黑,與她的華服幾乎融為一體,月長石與鑽石於其上,綴出雲霧、晨星和荊棘。
她的長發高高盤起,似是盛典上貴婦們頂著的高髻,黑曜石與白銀纏繞成薔薇的花葉,一張滿綴纖華蕾絲色黑色長紗拖曳著遮去了她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膚。
她的手,一隻素白的像是新雪的柔軟的手從長紗下探出,安撫一般揉弄著獨角獸黑色的長鬃,那鬃毛如水一般流過她的指縫,襯著她的素白,便像是雪花落於烏鴉的翅翼。
她的指尖也曾這樣穿過她的長發,那黑色的,卷曲的,像是最精細的織物一般柔軟的長發。
隻是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了。
“她不願意見人呢,”肖爾輕輕吻著珀莉的頸側,”那遠東的魔女。”
“是不想被看出來我們有多像動搖人心吧。”珀莉呼了口氣,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漫不經心。
“沒關係,”肖爾微微地笑著,”她想要擋住的東西……我會一點一點地揪出來。”
珀莉的目光越過空氣扭曲轉向那之後白紗內枯瘦的人形。
“隨便你。”
“拉比德的人也到了。”他說著,已經收斂了麵上的笑意。
花林西側的邊角,零零散散的白袍人如同灰塵脫出雲霧一般幾無形跡地浮現出來,他們的人數遠遠沒有杜德絲所派遣而來的多。但他們隻是靜默地立在遠處,就予人以無形的壓迫。
與遠在另一處的杜德絲相同製式的白色長袍,兜帽的前沿垂下來遮住了幾乎是半張臉,邊角紋有的火焰徽飾,以淺淡黃色的絲線織就。
力量與意誌並存,第六心法世家拉比德家族。
“來了啊,他們。”珀莉微微歎息著,”這次可是兩麵夾擊呢。”
“你倒是沒什麽擔心的樣子。”肖爾輕笑著說。
“我也盼著了斷呢——”她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柔滑的黑色卷發從白皙柔潤的頸肩處滑落到背後,從肖爾的手中滑走,”這樣多的年頭。”
“拉比德用心不錯,知道對付我們還是光族來的頂用些。”肖爾撚著指尖,似是在回憶那柔滑的弧度,”但是為什麽……本應領軍的人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呢?”
是的,與一出現就吸引走被影化了的魔物和黑噬下屬的杜德絲不同,拉比德出現在遠處後直至現在都在原地安靜地立著,既沒有前行,也沒有交涉。他們靜默在晨時的微風裏,仿佛隻是單純的套著白袍的木偶。
“他們好像在等什麽。”愛瑟爾遠望了許久,最終用著不確定的聲音小小地提了一句。
“拉比德族內雖然同擅心法,但分支和源起都不相同。”洛歐斐平靜地說著,”我對心法所知不多,但知拉比德有光暗之分,光族多琴引與物引,而暗族多劍引和純術。兩者雖屬同一世家,但理念與政策都不相同,雖然相處得尚算是和平,但即使是族內最高地位的長老乃至於族長,都無法真正統率對立的一族。”
“他們等的是光族的領袖。”戴諾德輕聲說著。
“兩族之間的傾軋與強弱在一定意義上映射於現世,盛世則光族強,亂世則暗族隆。”舟玄雁說著,算是答複,望著遠處的光族族人,心情很是有些複雜,”就像是如今……當政的族長,便是暗族所出。”
“所以呢?”洛歐斐環顧周遭,零星擾亂他們的魔物漸漸無幾,而杜德絲的軍隊也在一步步地推進著,”你所能接受的身份,是光族還是暗族?”
“都不是。”舟玄雁說著,前行幾步同洛歐斐擦肩錯過,徑直走到滄舒瑞的麵前,摘走了他手裏的那一柄風嵐霄徹。
“我是拉比德,”她說,軟劍的劍鋒上閃爍起火焰一般光的紋路。”隻會是拉比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