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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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形態解放。”
束發的紅色緞帶應聲斷落,如墨如雲的黑發驟然失了形矩,如綢緞般抖落。
舟玄雁抬手,以廣袖拭去了眉眼間濃重繪以的緋色,而那之下猙獰著的紫色紋路,已經隨著心髒跳動緩慢退散消除。她的瞳孔深處漾起如日初升一般的明光,旋轉著將墨色稀釋成了泛藍的清素群白色,光的火焰從她身體裏燒灼著過境,以虛幻的形態,抹去了一切籠罩在外的假象。就如指尖上一滴濃墨被水衝淨,驟然露出某種柔軟而耀目的白色。連那一身水雲緞墨色短裾袍服都被灼成了耀眼的白色,淡黃絲線紋就的山川,羽翼和火焰取代了紫色絲線的雲霧和月色。原本就淩厲著的眉眼並未因失掉緋色而有所削弱,她淩厲,卻又無暇而堅硬著。
拖曳著白發的年輕女人似是飄蕩在一團分界並不明晰的白霧裏,她向眾人笑笑,便向光族等候的遠方走去,一手執著她所帶來的細劍「分影」,另一手執著自滄舒瑞處借來的風嵐霄徹。
她對著被霧嵐遮掩半壁的陽光揮了揮手,沒再回頭。眾人隻能聽到風聲響動,隨之便見有明金色的箭矢自高天墜下,疾刺於拉比德的陣前,並無誤傷,隻是輕描淡寫地射中了七八隻阻擋他們的魔物。
端坐獨角獸上的年輕女子抬起頭來,遠遠望向走向另一邊的蒼白雲霧。那不是挑釁,更不是援助,隻是一聲敬告,拉比德族中,並非無人恭候。
“如我所知不差,她應是光族與暗族罕見的混血。”洛歐斐平靜地對一眾驚呆了的眾人解釋著,”她的真名,按東域的叫法,應該是蒲淩雁吧。”
滄舒瑞再收攏不住眼中的震驚之色。
“這個力量不是——絕不止是二階了!她——”
“當然是一階,”洛歐斐看他一眼,”如果按我們的叫法的話……”
“雅芙娜?拉比德!”珀莉希婭咬著牙咆哮,”她一直就在新生代的身邊!”
“之前倒是從沒聽過她是混血,”肖爾微微驚異,卻又若有所思著,”不過這樣也就能理解了……她能坐上執行長老的位置,還有為什麽要坐上執行長老的位置。”
“也是呢,”珀莉的笑意裏蘊滿怒火,”如是真的純血,大可不必以執行長老的身份領著族人衝鋒陷陣了。”
“拉比德這樣麻煩的雙名終究是有作用的,”肖爾自黑石的王座上站起,像是讚歎似地說著,”她隻改了姓氏……然而我們之中卻沒有任何一人知曉她的東名是‘雁’,蒲淩雁。”
“如何?”珀莉回身看著他,”要出手了麽?”
“是啊,”肖爾漫不經心地應著,”客人基本已經到全了,為什麽不現在就給他們看看呢?他們贈予我們的……一切。”
“竟然——竟然是拉比德家族的執行長老——”滄舒瑞無不震驚地說著,”她怎麽能——”
“舟玄家的三公子應該隻是幌子,”洛歐斐目視著蒼白雲霧被白袍的人們圍攏包裹,”她才是真正掌握事態的人,隻以保護者的身份出現的話,注意的人不會太多。”
“我從未聽過拉比德家族能夠光暗兼修。”清芷亦是搖頭。
“雖然罕有,但確實有過。”滄舒晴似有憂慮一般小聲說著,”隻是一般族人的話,到了年歲便要選擇修習的方向了,但大部分都與父母相同。加之拉比德又是僅有的三個從未更替的世家之一,七千年下來,最終也有了習光與習暗的世族,這一部分位高的族人按著原有的方向繼續,代代鞏固之後,很難再做選擇,兩族體係對立,通婚的情況更是少有。但也有雙親互為對立世族得來的孩子,他們大多有著選擇的餘地,或是雁小姐這般極罕見的平衡。這樣的孩子一般會極力壓迫其中一麵進行修習,當對立一麵爆發出來的時候,會得到比一直所修習得來的更強大的力量。”
“雅芙娜是光族的領袖,也就是她向光的一部分應是她更強的姿態。”洛歐斐微微垂下目光,”看來她是非常有效地運用了壓製蓄力的方法,隻在對外武動的時候以光的形態示人,大部分時候還是以暗的一麵生活。”
“可是如果一直重複這樣的壓製和解封——”滄舒晴壓著心底的驚懼低聲說著,”她的身體……”
“沒有人類能受得了那樣的摧殘,”他說,”無論於身於心。從她擇定這個方向之後,她就注定不可能活得太長久。”
“如果每一次解封都是對生命的損耗,”阿爾弗雷德盯著他的眼眸,”你為什麽還要支持她解封?我知道雅芙娜,她很年輕的時候就在大半個北境都有了名頭,那時她就已經是光的領袖,如果她一直重複那個方法到現在,很難說哪一次解封就是她的死日。”
“那是她的決定,”洛歐斐平靜地注視著他,”她這樣做,必定是有著足以用生命交換的理由。”
“即便有什麽原因能讓她慷慨赴死,這也不應該成為你支持她如此的理由。”阿爾弗雷德注視著他目光冰冷,瞳中仿佛有怒火噴吐。
“哥哥!”戴諾德拽著他的胳膊懇求一般地小聲呼喚著,愛瑟爾的神情也明顯有些不安,但洛歐斐的目光甚至都沒在他身上再做什麽停留,仿佛無論是他所說的話亦或是他話語中的指責,於他而言都無足輕重。
這樣的僵硬並沒有維持太久,因為無論是那位端坐在黑鬃獨角獸身上的杜德絲還是剛剛返回到族人身邊去的雅芙娜,此刻都已經在視線所及的地方向著城庭進發。透過雜亂的綴著黑色火焰的白袍依稀可見似乎有黑噬的下屬已被誅殺或是擒住,而剩下的一部分留下了一地狼藉的影化魔物,緩慢地退回了守護城庭的黑霧之中。
祭看不見杜德絲們的表情,不知他們是驚歎還是憤怒,但他們大都望著那矗立在不遠處的漆黑城庭,沉默著無聲交流。
雅芙娜,或者是蒲淩雁已經帶著她的族人行到了眾人的近處,她的白發被一支垂花瑪瑙點蕊的金鑄長簪挽住,除此再無別的飾物。屬於暗部的袍服已經換下,綴著淡黃色火焰徽飾的長裾袍服在祭看來卻是帶了幾分奇怪的,後領拉得極低,加之白發向上挽住,露出的白皙光滑的頸後處卻得以清晰見得的,是傷痕一般慘白的紋路。
現在的她看起來再不是舟玄家那個眉目裏生了些戾氣的侍從,反像是祭司,或是極有威嚴的長老一類。祭沒來由地想起了殷如,可她們那樣不同,蒲淩雁的眼中絕無殷如那樣含了疲憊或是意氣的塵世感和魅惑,她像是雕塑一般,被塑造得毫無欲求。
她身後的拉比德們隻遠遠地跟著,望著她的神情,祭覺得應該能被稱之為敬畏。
杜德絲家族所屬的族人們似是看到了,隔著一段距離就已經停住。唯有端坐在獨角獸上黑紗遮麵的女子輕巧地滑了下來,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眾人麵前,黑色的裙擺如霧如濤,輕盈飄渺。
拉比德的做法也是十分類似,到了一定距離之後族人們便自覺地停住了,隻有蒲淩雁一人上前,她注視著那張隱在黑紗之下看不清楚的麵孔,終是微微彎身,算做行禮。
“久聞拉比德家族執行長老的大名,沒想到能在今天見到。”黑紗之後的女人說話了,她的聲音沉靜著微微沙啞。
“遠東魔女之名也在東域傳唱許久了,”蒲淩雁微微笑著,”今日有幸終得一見。”
奧嘉莉婭似是回以一笑,接著轉臉望向了已經不知所措的一眾人,自她們出現的那刻開始,這裏就已經是世家同黑噬的戰場。她禮貌地回應著眾人的見禮,最終目光停在了洛歐斐與楠焱祭的身上。
“釋先生還真是……”她似是驚異,有帶了些無奈,終了笑了笑望向洛歐斐,”達伊洛也費心了呢。”
“無妨,”洛歐斐平靜地應著,”這之後我會立刻帶她回極東朱紫重闕,不會為眾家添麻煩。”
“楠焱沒有來?”蒲淩雁卻微皺著眉頭望向東麵,”若是論距離的話……”
“還不知道,”滄舒晴眼中生出憂慮,”彌夫人已經回應說傳達了。”
“但是已經來不及多等了,”青陽若歌似是不耐煩一般地說著,”國主還在其中,生死未卜。”
“自然是等不得的,”奧嘉莉婭輕聲說著,”他們……一直都看著呢。”
城庭的邊角黑霧再湧,這一次再不是毫無形矩地散亂蔓延,而是如毒蛇一般匍匐上前。奧嘉莉婭抬起手做了一個擋的手勢,那霧便像是被空氣困住,自行止步。
“外部就交給世家來做,”蒲淩雁說著,”至於城庭之內——”
她的話音尚還未落,餘光便見眼角有一點金色的魔光閃過,那一切的發生太過迅速,隻是一聲撞擊後的嗡鳴,熔化的金屬便已經架住了一柄漆黑的銃劍。
“新任的王麽?果然不錯。”光影裏現身的男人唇角還帶著微末的笑意,似是有些可惜地望著被洛歐斐扯到身後的楠焱祭。
蒲淩雁風嵐霄徹直揮而過,男人卻以幾乎無法目視的速度躲閃而過,熔金與軟劍交錯著閃過,那暗金色的身影便如獵隼一般自縫隙裏輕巧滑過,他的身影尚在模糊,卻裹挾著一聲女孩的驚叫,瞬間遠走。
“愛瑟爾!”阿爾弗雷德嘶啞地咆哮著,指尖還殘留著妹妹發梢與衣角錯過的感觸,戴諾德在他身後死死的抱住了他,嘴唇不住顫抖。
“不能去!哥哥……千萬不能!那個人是——”
“華斯肖爾特?梵?特維希爾。”奧嘉莉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迷茫,卻並無太多厭惡,“他還活著。”
“特維希爾——”戴諾德猛地扭過頭來注視著戴諾德。
“對。”他最小的弟弟微微顫抖著。
“那,我們可以將其視為黑噬的請柬麽?”蒲淩雁遠望著城庭的深處,玫瑰窗下的尖頂高門,緩慢地開啟了一條縫,霧氣與風,遊走噴湧。
奧嘉莉婭沒有多話,隻前行幾步,蒲淩雁亦跟在其後,洛歐斐攜著祭走過,戴諾德輕輕放開兄長,站在了他們的身後。
“諾德……”阿爾弗雷德低聲說著。
“我得去啊,哥哥。”戴諾德笑著,卻仍舊顫抖著,”我……一定得去啊。”
“那就去,”青陽若歌手中的青玉鸞口還銜著一線蒼白的炎火,“何必話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