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炎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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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如何形容那樣奇異的景象呢?仿佛大海漲潮時突然湧現的雪白的浪花,卻帶著一種被隱藏了的熾熱和湛青色的詭光,以那一聲轟響為契機爆發開來。那不是海浪,是青白的火海,將它所及的大地比天空還要明亮。
耳邊驟然炸開的是兩大世家族人們的高聲指令,所有可能波及地帶的族人與無關人物全部後撤,而一直作為精銳的族人前行數步,無形的壁障被高築而起,粘合成無法目視的城牆。
“那是——寒水炎?”阿爾弗雷德有些嘶啞地喊著,那景象實在太過震撼也太過可怕,從某個不可知的點驟然爆發出來的、火焰的海洋。
“會頂不住的,”洛歐斐做出判斷,“爆燃狀態下的水元素爆發力十分強大,不是任何單一元素攻擊所能比擬的。”
“撐得住一時是一時,”被杜德絲們圍攏著的奧嘉莉婭站起身來,暗色的眼瞳深處似乎刮起了一場風暴,“隻能先令三族引導梅鎮民眾疏散了。”
洛歐斐點一點頭算是認同了這個做法,滄舒晴也無反對之意,奧嘉莉婭見到已有另外兩世家讚成,便打發了一名族人往方才會場的方向去了。而她自己步出人群,站到了維持著壁壘的族人們身後。
有寒涼的風從大地深處湧出,掀動著她的裙角袍裾,和族人們紋滿了黑色火焰徽飾的世家袍服,透過火光依稀看得見有扭曲的氣流纏繞著編織搭建出一座細長的吊橋,橋的底部被青白的火舌不間斷地舔舐著。
奧嘉莉婭蹙了蹙眉頭,顯然這個消耗的速度令她很不滿意。洛歐斐前行幾步,在奧嘉莉婭給出肯定答複之後抬了抬手,為那虛幻的吊橋鍍上了一層暗金色的光。
祭仔細地觀察著,發覺刮過被暗金色光芒籠罩著的區域的火舌都生出了一種莫名的遲滯,大約推算出了那是某種操縱時間的魔法。
洛歐斐注視著食指上那枚像是被火炎炙烤到通紅的指環緩慢冷卻重新歸為金屬的銀灰色,沉默地將手放了下去。
“現在的話……魔法場沒有辦法推及太遠,隻能在局部內減緩時間流速了。”
奧嘉莉婭看得分明,隻輕輕地點了點頭,“少族長辛苦。”
洛歐斐沒有回應。
“按照已經得知的情況來看,城庭內至少還有一名黑噬高層,已查證身份為第七時之世家特維希爾家族前駐守長老華斯肖爾特?梵?特維希爾,以一階之能,城庭崩壞應當無法威脅到他的性命。”
洛歐斐微微一怔。
“那麽反過來做,對他而言應當也不是難事。”
“是的……而且以‘梵’的中名來看,他對絕大部分的時間魔法都能夠免疫,”奧嘉莉婭遠望著城庭深處似乎已不可見的城庭,麵上看不見焦急,隻有一種死水一般的平靜,“單論這一方麵,我們沒有優勢。”
“現在去求助拉菲格想必來不及吧。”滄舒晴的麵孔被青白的火光映亮,近乎絕望一般地說道。
“即便是水之世家,在麵對如此大範圍的水元素爆燃時也是無半分抵抗之力的,”奧嘉莉婭看都未看滄舒晴,“想要無視這樣的烈度,大概隻有水之王族能夠做到,”她微微頓了一下,“那位也已經失蹤八年了啊。”
“受條件限製,也隻能考慮時間魔法了。”洛歐斐再度在指尖燃起一點暗金色的魔光,“若能速戰速決,便不是問題。”
戴諾德咬了咬嘴唇走到幾人之間,“我——”
“你已經夠努力了,蘭斯。”年輕人的輕笑聲回蕩在他們身後無人的虛空裏,幾人皆是有些訝然地回頭,一隻修長的手輕輕按在戴諾德的頭上,連帶著手臂和身體,似乎都從另一個空間裏影綽顯形。
戴諾德訝異地望著那個年輕人麵上平和而欣慰的笑意,同他紋著金色火焰徽飾的白色長袍一道顯形。
他的出現仿佛一首短令的序章被突兀奏響,在他之後陸陸續續又有十幾道身影從空氣中閃現出來,他們白袍的邊角,同樣的金色的火焰徽飾無比明晰。
力量與神秘並存,第七時之世家特維希爾。
“很久不見了,蘭斯。”為首的年輕人說著,笑意裏多少有些鼓勵的意味。
戴諾德怔怔地望著那張依稀還留存了些印象的臉,垂著頭努力壓下了鼻腔內翻湧的酸意。
“哥哥……”他輕聲說著。
與呼喚華斯肖爾特時截然不同的,滿載了信任和委屈。
“交給我吧。”來人說著,隨之前行了兩步到了洛歐斐與奧嘉莉婭的麵前,彎身行禮。
“初次見麵,在下名為文森特?梵?特維希爾,奉第七時之世家特維希爾家族族長之令,協助眾家對抗黑噬,”他微微笑著,“在此謝過諸位關照我的弟弟了。”
奧嘉莉婭聽到那個名字時便偏了偏頭,在文森特明確意指後也少不了多看兩人幾眼,終究是了然,隻輕輕“哦”了一聲。
文森特的年紀比洛歐斐年長些許,看上去約是在二十左右,連帶他背後同他一道前來的的特維希爾們,麵上也無太多歲月的痕跡。不過世家中人大抵清楚,特維希爾的外表即便是放在世家之內也是極有欺騙力的,單是麵容並說明不了歲數。
祭注視著那位特維希爾與眾家交涉過後領著族人分散開來,如清唱又如低吟一般的吟誦聲回蕩在青白色的火焰的海洋上,細碎的魔光從虛空裏凝集,緩慢地旋轉聯結成一個廣大的“域”,在同一領域內被幹涉的時間緩慢同調,最終被盡數控製,火焰泛著湛青的詭光緩慢地浮動著,像是什麽粘稠的液體。
“‘氣息結界?時錮之域’?”奧嘉莉婭微微有些驚異著,“第七王族——”
“隻是劣化後的產物,”洛歐斐輕聲說了一句,“現在的特維希爾族內曾有完態遺下後裔的記錄,借著那一點稀薄的王血能夠做到複製時之王自有領域的一些特性,和真正的時錮之域相差甚遠。”
氣息結界?時錮之域
《幻森?王緘》第七章第一節。
與風之王的“風息之域”和水之王的“漣澈之域”一樣,是曆代時之王的天賦領域。如果說風息之域有著強大的延伸性、漣澈之域就是最強大的感知性,那時錮之域就是最強大的控製性魔法場。
其領域內時空的規則會圍繞著時之王本身重組,變成無法以任何方式脫卸的桎梏。
“達伊洛少族長說的沒錯,”文森特回眸望著眾人笑笑,“即使借由分散的血緣,以數倍於王朝時期獨自一人就能施展的時之王的人數,我們所能做到的極限也隻是這個樣子了,無論是時間還是空間上都隻能形成一個暫時的枷鎖,我等當盡全力,還請諸位速戰速決。”
話語裏並無什麽客氣可言,卻人誰都聽得出他的真誠,或許也稱不上真誠,隻是這個人一貫習慣實話實說罷了。
“知道了。”洛歐斐說著,前行一步就要邁上吊橋,卻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將祭放了下來。
“如果茗國現存的黑噬隻剩那一人,那麽那個地方於你就是最危險的地方。”他俯下身來撫一撫女孩的發絲,“就算之前一直沒能得到消息,現在出了這樣大的動靜,楠焱總歸是得到了風信的。你留在這裏,等你的族人來就可以。”
族人?祭有些茫然地想著,那些遙遠的、模糊的身影。握著劍柄的左手掌心仍持著一陣燒灼般的疼痛,大概已經磨損了血肉。
提起楠焱,她第一個能想起誰呢?
不是母親也不是父親,在被那灼亮的光的烈焰燒灼著的時候,救了她的,是那個紅衣絕豔的身影。不知為何,祭總覺得那樣的姿容和決意,比任何血統和頭銜都更強硬地昭示著楠焱本身。
而父親和母親……她想象不出他們用魔法奮戰於亂軍之中的樣子,他們仿佛是精致而高華的人偶,持著重權,坐在此世極東最高的王座上。
和赤鬼不同,她默默地想著,微微鬆了手看著自己握劍的手掌,已是一片滲血泛青。
和她,也不同。
洛歐斐注意到,便蹲下身來輕輕將那柄劍交到她的右手去,隻雙手將她細小的左手合在掌心,微微閉眼,如祈禱般無聲低語。
那一瞬的靜謐,即便是在滔天的火海前,也如新降的雪般清明素麗。
祭默默地道了謝,將劍重新交回左手裏,那比劍身和劍刃光亮的多的劍柄,和劍鏜與劍柄部分相交處鑲嵌的血石都引得洛歐斐微微留了些心。
“我不會拖累大家的,”他還沒來得及多想一下的時候,纖細的手便扯住了他的衣袖,整個東域最高貴的大小姐低著頭,微微地顫抖著。“我有鴻鵠血——可以感受到火焰,它也不能傷害我,我還有——光魔法,也能感知到那個人在哪裏……”
洛歐斐微微歎了口氣。
“祭……”
“不要……留我一個……在這裏。”
那聲音如此輕微,如盛春時分漂浮在風中最細小的一絲輕絮,逝之無跡。
長久的沉默裏,隻有寒水炎為視線邊角鍍上青白的冷光。
祭咬著嘴唇,為著這莫名的任性,無論結果為何,她都不會再發出什麽多餘的聲音。
“……好吧。”洛歐斐這樣說著,重新將女孩抱起,銀白的長發映在火焰冰冷的餘光裏,如某種鋒銳的刀劍般寒光熠熠。
“那,就走了。”他微微側頭,對著還不可置信地大睜眼睛的祭道了一句。
“嗯!”祭用力地點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