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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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裏還是晴好的天氣,到了傍晚竟又開始簌簌的下起了雪沫子。

    霍臨川進了馬廄之中,梳理著坐騎油黑的鬃發,麵上少有的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侯爺。”宋長生跟了過來,瞧見霍臨川麵上猶豫之色,心頭便是一跳,直直便撞了上來。待到開了口,才發覺有些不妥。此時霍臨川已停了動作,微微側身隻等著他下麵的話……,“侯爺麵色不虞,可是有未竟之事?”

    霍臨川說那倒沒有,又抬頭瞧了瞧靉靆的雲層,蹙眉道,“隻是不想此時倒開始飛雪。若是下的大了起來,路上總是不便。”

    宋長生撓撓頭笑道,“侯爺怎的竟擔憂起這些來了。咱們這些年身在北地,什麽樣的風雪沒有見過,什麽樣的天氣沒有行過軍。不過些許雪沫子,怎就難得住咱們虎威營的兄弟們。”

    聽他說的豪氣,霍臨川原本蹙著的眉頭也展開不少,臉上浮上些笑容,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是我顧慮的多了些,咱們依舊準時出發。”

    宋長生朗聲應是,隻待霍臨川走出馬廄,他臉上的笑容才淡了下來。他心裏隱約有些擔憂,總覺得侯爺似乎哪裏有些不一樣了。可大麵上又瞧不出來,隻覺得不如往常那般剛硬利落,做什麽事似都有了顧忌。

    雪沫子落在肩上,沙沙瀝瀝的,他蹙眉將其揮落,腦海裏卻又回想起晨間在林中所見。晨時刷了馬,將夜間行路事項交代好,他正想著去請示一下,卻瞧見霍臨川打馬出了寨子。同行的還有那位年輕的衛大夫。

    不知兩人為何出寨,再加上平日裏霍臨川出行也有親衛暗中跟隨,他便也上了馬遠遠的跟著。

    跟了一會兒,發覺二人隻是出寨遊逛,並沒什麽要事,且並未出寨不至有什麽危險狀況,他便打算打馬回寨。

    便是那會兒,他瞧見了霍臨川將那位衛大夫緊緊攬在了身前,麵上還帶著一派溫情。他自成了親衛跟著霍臨川也有六七年時候了,還從未見過他對誰如此上過心。

    前頭那位夫人,他也是見過的。

    侯爺對夫人十分敬重,從不慢待,府中也從未有過旁的姬妾。兩人雖相敬如賓、彼此敬重,卻總是少了幾分如此時這般的繾綣。

    這才是兩口子之間該有的氛圍,可如今卻出現在了這兩人之間……他想明白這個關節後,臉都有些發綠。那一會兒功夫,他甚至想到前頭夫人都過世五年了,侯爺依舊沒有續弦娶親,身邊也沒個姬妾通房,在外人瞧來日子過得苦行僧一般。難道這一切不為別的,乃是因著侯爺不喜女色而好男風?

    宋長生十歲上下便舉家到了北地,無戰事的時候也隨著霍臨川住在燕京城。燕京城裏有著不少溫柔富貴鄉,他如今是有家有室的人,從不出入那種地方,卻也聽著旁的兄弟提起過,那些地方裏不光有大姑娘,更有些如戲子般麵色不輸女子的少年,且還貴著呢。

    這可如何是好?

    這一會兒,雪沫子越下越大,他卻站在馬廄之中任憑肩頭被雪沫子打濕,思緒已經完全混亂。侯爺這是入了歧途,他可不能就這樣幹看著……可他不過是個親衛,又是個嘴笨的,如何能勸阻?

    他心頭越發的紛亂起來,覺著自個兒決不能任此事這般發展下去。隻想著,待到回了營地,一定要與宋海寧與酈珩商議此事。他二人乃是霍臨川兄弟一般的人物,這兩人的勸解說不定能有些用場。

    再說那衛大夫。

    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醫術已然這般高明,不僅救過虎威營的兄弟更是救治了他的毛豆兒……憑借著霍臨川的推薦,以弱冠之年入太醫院那簡直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做大夫的,入太醫院便跟讀書人入翰林那皆是最光耀門楣的事兒了。挺著腰杆做禦醫,那不比什麽都強麽?

    宋長生越想越覺得這是對那兩人都好的事兒,決心一回營地就跟那兩人好好商議一番。

    待到傍晚出發之時,雪略微的小了些,一行人拜別賀蘭茂便踏上了歸圖。

    天氣依舊陰霾的很,雪雖小了,可瞧著那壓的極低的雲層,恐怕還要有一場大雪。便是賀蘭茂抬眼看了看天色,臉上也頗有憂色的勸霍臨川再留一晚。

    霍臨川卻笑說無妨,今日在塗山旁脈處頗有些安排,若是今日逗留,那早先的那些安排便成了無用之功。戰事已然延宕日久,查出細作之事必得盡快解決。

    天擦著黑,一行人出了寨子。

    霍臨川與衛靈秀共乘一騎走在前頭,而宋長生一行人則遠遠的跟著,不一會兒便隱在了夜色之中。

    衛靈秀坐在霍臨川的身前,圍著厚毛大氅,瑟縮著。天氣濕冷濕冷的,寒氣仿佛要浸到骨縫中一般。她心裏想著,待回到營地後,且得煮些祛寒除濕的湯藥來飲用。年輕時不注意,老了便要作了病症。

    這些事情,便是要從年輕時一點點的注意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漸漸適應了這野外山路上的寒冷,從大氅中探出頭來。他們是順風騎行,好歹比頂著風強多了。再者,便是背後吹來的朔風,也被霍臨川擋的嚴嚴實實,半點兒也吹不著她。

    山野裏靜悄悄的,因著路上積雪很厚,馬蹄踏在路上的聲響便不那麽清脆,悶悶的,聽得時候長了便讓人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

    衛靈秀忙晃了晃腦袋,仰了臉,待感覺到濕冷的朔風吹到臉上這才覺得清醒了些。雲層雖靉靆遮蔽了月亮與星子,可因著遍野白雪,倒也沒有伸手不見五指。

    她扭了頭看了看四周,遠處隱約可見山巒疊嶂,密密匝匝的胡楊樹遍布視線。

    “你在瞧什麽?”

    冷不丁腦袋上麵傳來霍臨川的聲音,衛靈秀有些不好意思的縮了縮,來時隻把自個兒當做男孩兒,又覺得這是濟世的事兒便沒覺得與他共乘一騎有什麽不好。可這三日裏,他倆的關係卻起了變化,此時越想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在瞧你那些親衛怎麽不見了。”山野空曠,隻他二人一騎,孤獨的行在路上,讓人覺得心中有些發毛。

    “他們自暗處跟隨。”霍臨川聞言便答道,他沒想著隱瞞她,便將此行前的安排低聲告訴了她。也是因著她是個女子,算是給她提個醒,免得她徒生擔憂。

    “你是說營地裏有北狄的細作?”衛靈秀聽了霍臨川的話,驚訝的低聲道。隨即她又想到前幾日在營地之中發生的藥丸摻入甘遂事件,以及宋成喜的身亡。這一連串的事兒,都表明了營地之中必定有埋藏禍心之人。

    “可有了眉目?”她忍不住擔憂的問道。

    霍臨川聞言低頭看她,見她仰了臉,麵上含著些擔憂,卻並非恐懼,忍不住便問道,“你不怕麽?”親衛們遠遠隨行,便是為著給那起子細作留著餘地,卻也實實在在的將他兩人置於了險地。方才他已將這事兒盡數告訴了她,竟不害怕麽?

    衛靈秀想了想,覺得自個兒實際上那是應該害怕的……可她自十歲上便覺得他是個馳騁沙場的英雄,如今與他在一塊兒,便是前方刀山火海的都不會害怕。隻是這話怎麽好意思說的出口,便隻呐呐道,“我娘說我自來膽兒大。”

    她這話說出口,頭頂上便傳來一身悶笑。她一下子便想了起來,這些時日裏,每每在他麵前,似乎總是出些岔子,不是狼狽不堪便是驚懼啼哭,委實瞧不出是個膽大的性子。

    臉上有些掛不住,她自大氅中伸出小手摸了摸鬢角,將掛上鬢角的雪沫子拂掉。兩頰雖有些發熱,卻總算是轉開了話題,“今早我去給蘭珠施針時,聽著她的婢女說道那賀蘭茂要迎娶一位什麽公主?可有此事?若是真成了事兒,那這兩人豈不是真的沒了指望?”

    這事兒,說到底還是蘭珠的問題。賀蘭茂明明白白的說了願意娶她,她偏偏糾纏著身份、年紀這些問題。

    衛靈秀因著她這般積粘,並不喜她,隻是心中好奇,便問了出來。

    霍臨川倒是知道此事,“是有這麽回事,恐怕已成了定數。賀蘭茂還邀我來吃筵席,隻恐怕到時候已然班師回朝。滿藍部位於狼山之側,這許多年來已然與狼山部有了密切的往來。想是看出了賀蘭茂非池中之物,滿藍部舍一個公主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樣的和親通婚,在北地十分普遍,部族首領的女兒們便是為著通婚養大的……衛靈秀聽著霍臨川這般說著,心中不免為這些女子感到歎息。

    便是大齊的公主們又如何?因著宗室祖製,她們隻能嫁給寒門子弟,但凡是個有點進取心的男子便視公主們如豺狼虎豹。

    這般想來,這金枝玉葉還真不是好做的。

    她心裏正胡思亂想著,忽覺得四周仿佛起了風一般,耳邊一下子充斥了風聲的呼嘯。方才便開始漸漸變大的雪勢這一會兒變得更大了起來。

    便是風向都發生了改變,不一會兒之前他們明明是順風而行,如今卻變成了逆風。雪沫子也變成了鵝毛般的大雪,裹挾在怒風之中,撲打的人根本沒法睜開眼睛。

    衛靈秀來不及縮回大氅之中個,隻覺得霍臨川一下子攬緊了她,將她使勁的按在胸前。還未等反應過來,隻聽見一聲虎嘯自怒風中響起!

    聲音那般巨大恐怖,身邊的胡楊樹都被震得抖動起來,壓在枝頭的積雪簌簌的落了下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