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美人美食(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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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譽背光而立,身體周圍有一圈發亮的光暈,半明半暗的臉龐看不清楚眉目,隻聽到溫柔的嗓音如和煦的暖風,慢悠悠地飄了過來。他年方十七,青鬆般挺拔的身姿,已經淡去了少年如風拂柳般的纖弱,如夢如幻的銀輝下,他緩緩除去了麵具,在月華中含笑而立——歲月將少年的美貌加深,又雕刻成了更為雋永的輪廓,落花無聲,由他的麵前徐徐飄落,這是五年以來,他第二次在四喜麵前,剝去了偽裝。
修一抹了把臉上的汗,將碟子碗收進竹籃裏,回頭望了一眼:“那人怎麽走了?”他叫了一聲師妹,見四喜沒有反應,走過來晃了晃圓胖的手,“師妹?小師妹!”
四喜一激靈,瞬間瞪起了眼睛:“說話便說話,那麽大聲做什麽?”
她氣鼓鼓地朝林子外麵走,心裏著實有些羞愧,剛才恍了神,一句話也沒聽清,便是四年多以前也不曾這樣,都怪他那張臉,長得越發好了。
修一被嗆得難受,隻得提了竹籃,和翠兒一人一邊跟在了後麵。
不知那寧世子都跟姑娘說了些什麽?翠兒暗想,看姑娘的樣子,莫非是聽了什麽了不得的話?難道說,世子爺想以身相許?這可是個大新聞!
修一可委屈了,師傅在兩個徒弟之間,明顯更偏愛小師妹,平時總叫自己依著她,如今倒好,吃了人家的,反把人家得罪了,不知那秘料的配方,師妹還會不會教給他?
就這麽想著想著,一行人走出了杏子林。
蜿蜒的山路上,小廝臨硯也正在思考人生,自己的身契還在睿王府,想必世子爺,並沒有將他送人的打算,若是日後,爺想讓他回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可姑娘的手藝,怕是再也不能想什麽時候品嚐、便什麽時候品嚐了。自古以來,忠仆不事二主,爺若能和姑娘在一起,也不用他如此傷腦筋了。可士農工商,商為末流,哪怕吉家出了位進士,四姑娘也是小官的妹子,登不得大雅之堂,這麽一想,臨硯的心便灰了五成。眼下還亂著,說不準誰成王敗寇,若壽王登基,別說他了,就連他主子爺們,都可能身首異處,哪裏還顧得了許多……心灰意冷之餘,臨硯又憑空添了幾分悲愴,忍不住歎了口氣。
寧譽瞧了他一眼,淡然問道:“怎麽了?”
小廝拽著袖口,可憐巴巴地抹起了眼淚:“王爺和王妃,也不知道安全與否,世子爺才要議親,便出了這樣的事情,小的擔心,怕主子們遭遇不測。”
“放心吧,你的身契我已經交給了李恒,從此以後,你便跟著四姑娘吧。”
臨硯的眼淚越發多了:“爺說什麽呢?爺心疼小的,小的焉有不知?可小的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就算是三魂七魄都散盡了,也要跟著世子爺。”
大晚上的,聽到這些話,還真是有些瘮人。
寧譽瞧了他一眼,垂眸道:“也罷,你回去吧。”
就這樣在耳邊聒噪,反另他心煩意亂。
臨硯知道不遠處有人接應,隻得應了聲是,轉身離去。
袖中還散發著溫熱和香氣,曾幾何時,當年的小女孩已經不知不覺長大了。今日裏,她穿了件鵝黃色的裙衫,映照著火光,如嬌豔的結香花,擁簇了春光,又黯淡了春光。她明亮愛笑的眼睛,藏起了慧黠與同情,換做是旁人,他定會惱羞成怒,可因為是她,他滿心歡喜,還有股子甜蜜與酸楚。
自她八歲起,他便知道她長得好,可是那會子,他將她當做妹妹,並沒有非分之想,他所盤算的,不過是她年歲還小,不該整天鑽在廚房裏,或拋頭露麵,受那些鄉野鄙夫的議論。可是現在呢,想起她,他的整顆心竟然像平靜的湖水,泛起了漣漪。
寧譽停下腳步,向四周望了望,驟起的禽鳥,在暗夜裏鳴叫的格外淒厲,他的神智清醒了幾分,這樣的處境裏,他居然有心思胡思亂想?寧譽啊寧譽,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該做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些什麽?他加快了腳步,向林子外麵走去,“知深林”碑石的後麵,忽然竄過了一道黑影——與此同時,聽風館的禪房內,四喜已洗漱完畢,躺在了榻上。
翠兒在帳子外麵,另搭了一張床鋪,如勾的月牙印在窗戶紙上,留下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翠兒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覺,索性壓低聲音,問了一句:“姑娘,你可曾睡了?”
四喜在帳子裏麵,悶悶地嗯了一聲。
翠兒噗嗤笑道:“姑娘又在渾說,哪有人睡著了還能說話的?”
四喜冷道:“夢話。”
這是心情不好了?為什麽呢?翠兒尋思了片刻:“我看世子爺,對姑娘也頗有好感,隻怪世事難料,經此劫後,他與姑娘的緣分,怕是要越變越淡了,除非,姑娘你挾恩圖報……”
話還沒說完,一個枕頭丟了出來:“你這丫頭,莫不是叫花雞吃多了?睡不著便出去溜溜,別在屋裏磨牙。”
翠兒笑道:“姑娘這是煩我了?”
四喜也不客氣,忽地撩開了帳子:“怎地不煩?大晚上的嘰嘰咕咕也不嫌牙疼,當初你躲進我大哥的新房,不就是為了把事情鬧大,讓吉家不得不管你的事兒?結果如何?挾恩圖報,不過是些吃食,算得上哪門子恩德?倒是你自己,是不是年紀大了想嫁人,拿我當過橋?若真有此心,你不妨直說,看上誰了我也好找媒人。”
翠兒羞得臉都紅了,連忙下地撿了枕頭,拍打幹淨走了過去:“姑娘可是要攆我走?”
四喜瞅她:“你若想走我不攔著,你若想留我便收著。”
這話說的,翠兒急了:“姑娘這話,當真是嫌棄奴婢了?天知地知,奴婢這一番心意,都是巴望著姑娘能嫁個如意郎君,哪裏敢有半點私心?奴婢若隻想著自己,就讓我舌頭上長瘡變成個啞巴,再也不能開口說半個字!”
四喜忍不住,戳了她一手指頭:“你也不看看我才幾歲?便跟我說這個?若是讓我爹知道了,就算不攆你走,也不讓你跟著我了。別說我才十三,便是過兩年及笄要尋人家,我爹也得問問我的意見。相夫教子侍奉翁姑,哪裏有現在這樣的自由?小門小戶也好,高門大戶也罷,越是後宅裏的女人,越是整天價勾心鬥角,便是說說也覺得心煩。道理你不懂,我隻說一句,爹若不催我,我便不嫁人,即便要嫁,也嫁一個自己喜歡的,哪怕日後鬧騰,也鬧得甘心。”
翠兒破涕為笑,更加歎道:“姑娘還說我,瞧瞧你這一大段話裏,倒有多少個嫁字?”可惜了寧世子的人才,姑娘和他在年歲上,倒也差的不多,“這普天之下,能夠比得過寧世子的人,隻怕是沒有了。”
“我說什麽來著?”四喜假意瞪眼,“被我這麽一詐,把實話說出來了?你若不是看他長得好看,又何必費心為他說好話?大晚上的嚼這些舌頭,必是想好事想瘋了,你就那麽喜歡美人兒?”
翠兒笑道:“姑娘難道不喜歡?”
四喜哼了一聲,躺回榻上:“罷了罷了,我不與你掰扯,也不看看現在都什麽時辰了。”
憑他有多美,不是自己的命中注定,賞賞也就罷了,她在清涼寺多年,沒學會四大皆空,倒看淡了許多。好好一個人,有偌大的天地隨她浪去,憑什麽困在淺灘像一尾快要死了的魚,在河溝溝裏瞎蹦噠?她腦子不笨,卻不想用在拈酸鬥醋上,哪怕做個乞丐頭子,做個普通的廚子,也能夠自在逍遙。說什麽富貴人家玉宇瓊樓,不過是個黃金的藩籬精致的籠子罷了,她要找,便找個能和自己相知相惜共同進退的。
翠兒見姑娘睡了,隻得放下帳子,回到自己榻上,睜著眼睛躺了半宿,才迷迷糊糊睡去。
天剛麻麻亮,清涼寺便鬧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就算是戀愛,也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也是一種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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