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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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少容一時語塞,不知道回些什麽,理是這個理,但終黎的話未免也太糙了些,什麽叫以後自己割手指更方便!
“終黎,我們去哪兒?天色初暗它們就會出來嗎?那些嬰靈應該不會這麽急不可耐吧?”
終黎慢悠悠地在前邊走著,“它們自然著急,恨不能立時讓你爹娘魂飛魄散,不過它們運道不佳,居然碰到了本狐狸大人!”終黎話還未落,便環上蕭少容的纖腰以一種奇詭的速度往西南方向飛去,落地處是一片幽深繁茂的野樹林。
蕭少容感到這裏處處透露著詭異,但又無從知曉究竟為何,光線被這裏的遮天古樹盡數遮擋,隻看天色,完全會以為是亥時了。
蕭少容挪著步子向終黎站近了些,小聲地說,“那些東西在這兒嗎?”
終黎自到了這林子,便一直在張望,他點了點頭,拿過蕭少容懷裏的包袱,小心地打開了,從裏麵取出了一塊糖糕遞給蕭少容,“小容容,給你吃。”
蕭少容瞪大了眼,遲疑地接過了糖糕,卻不動口,終黎自己伸手又拿了一塊,一口就吃了,“這個難道不是給嬰靈吃的嗎?我們怎麽?”
終黎抹了抹嘴,又吃了一塊,“是啊,但是這是鹹陽城最好最貴的糖糕,我們先吃一點兒,不然豈不是便宜了那些東西。”
蕭少容麵容微搐,把糖糕放了回去,一想到自己是在和那團嬰靈搶東西吃,她就沒食欲,“你吃吧,我還不餓。”
終黎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沒說話,終於吃好抹淨了嘴巴,隨意地把包袱丟在了地上,白袖一揮,整個包袱頓時燃起了不小的焰火,“鬼物想享用人間的東西,必然先燒之。”
這火一燃起,更襯得這個林子陰森起來,斑駁的樹影妖冶地搖晃著,可能是包袱裏東西多,燒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這堆東西還穩穩地燃著不見有熄滅之勢,“終黎,這東西可真禁燒,現在還——”
就在蕭少容說話的一瞬間,仿佛有些東西在往火堆裏撲,可是又似乎隔著點什麽,硬是衝不進去,終黎妖孽地笑起來,“真是沒腦子的小東西。”
“小容容,取出你的七靈坤鏡,嬰靈和你爹娘現在在陰界,它們想享用這個包袱裏的玩意,但是衝不破結界,估計也是因為頭一回有人給它們燒去此物,所以上了本狐狸的當,嬰靈已經誘來,現在就逼它們現身!”
蕭少容趕緊取出七靈坤鏡,“地坤天乾,一方陰邪,七方升靈,陰陽相逢!”
蕭少容手中的七靈坤鏡霎那間發出了青色光芒,從她手中飛離,升到了離地麵十尺有餘的高處,頓時整個林子都被青光所籠罩,蕭少容看見一團黑影從火堆邊竄開去,三個彈指的功夫那嬰靈就現出了模樣,同時出現的還有蕭父蕭母,蕭父蕭母身上的靈氣均是不穩,相貌都已經有些模糊不清,終黎引了一道白氣注入二人體內,而蕭少容則馬上劃開了左手中指,用血蝶困住了嬰靈,蕭父蕭母受了終黎的靈氣後,形體清晰了許多,蕭少容閉上了眼,好與那嬰靈相通。
“此番你們若是再生詭計,休怪我不客氣!”
嬰靈胡亂地扭動著,好不痛苦,蕭少容這次指尖血放多了,這血蝶也比上回多了幾成,一直在啃噬著嬰靈,這團嬰靈被逼得沒法,隻好說了原委。
原來上一世的蕭父蕭母也是一對夫妻,二人以販賣嬰孩為生,日子雖不能說有多富庶,但是遠勝普通人家,這種見不得人的行當做得久了,自然心中有愧。自從生了一個兒子後,二人便改行販起了藥材,隻可惜那小兒三歲時突然得了一場大病,雖有鼻息溫度但樣子卻狀如死屍,為父為母的自然愁壞了,各處去尋醫求藥,隻歎苦尋無果,後來有一位巫醫找上門來告知他們,有一個法子能治他們小兒的怪病,那便是取上二十個初生嬰兒的心上血與十種河湖處獨長的草藥,煉成丹藥給那小兒服用,必能藥到病除,這十種草藥他大可為他們去尋。但是這二十個嬰孩他無從尋覓,隻能讓他們二人去找。
這法子雖然古怪,但卻是眼下唯一可行之術,且這兩人心知自己先前是買賣嬰孩的販子,雖有幾年不做了,但是這渠道卻依然存有,便滿口應了下來,還取了豐厚的銀子贈與巫師,這巫師倒也不推辭,收了下去。
原本無處可醫的難疾突然有了治愈之法,二人大喜過望,二十個初生嬰兒的心頭血於旁人而言可能不甚好尋,但是他們二人確實有法子得到。
兩人為了這獨有的兒子,隻能重操舊業,一個月的時間居然就將二十個初生嬰兒弄到了手,巫醫告訴他們,這新生兒的心頭血之所以有用,就是因為未受塵世侵染,所以拿到手就馬上取血,但是交付給前去尋藥草的他著實趕不及,二人隻能親自動手。
這兩人先前隻是販賣嬰孩,權可以安慰自己隻是為那孩子換了個爹娘,可如今卻是要取這初生嬰兒的心頭血,這心頭血都取了,這人還怎麽能夠活命,他們取來嬰孩時是答應了那孩子的爹娘要給孩子尋個好人家的,可如今卻要取了嬰孩的性命,這孩子在娘胎裏孕育了這麽久,還沒在世上活夠一天,就命喪黃泉!實在是天大的罪孽!
但為了自己的兒子,不得不下此狠手,這罪孽就讓他們二人來承擔吧,隻要他們的兒子能好好活著就行。
蕭父取第一個嬰孩的心頭血時,手都在顫抖,他特意用了一把鋒利尖細的鐵錐,盡量減小傷口,盼著取出心頭血後這嬰孩還能活命,但是利器戳心,這大人尚且不能受此災禍,更遑論那小小嬰孩?
即便兩人盡力挽救,但那嬰孩終是丟了命,第二個,第三個依舊如此,蕭父蕭母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索性不管那嬰孩死活,盡量多取些心頭血出來,采到第二十個嬰孩時,兩人早已麻木。
而那二十個嬰孩後來也都被草草丟在了亂葬崗,無碑無墓,任那飛禽野獸食其骨骸血肉,死無全屍。
夫婦二人帶著那二十個嬰孩的心頭血與巫醫碰了頭,三人尋了個隱秘地方進行巫術煉丹。
蕭父蕭母守在門外,防止有人窺探,而那巫醫則在屋內行巫術煉化丹藥,約摸須臾功夫,屋內突然傳出了東西碎裂倒塌的聲音,兩人趕緊破門而入,隻見那巫醫伏地不起,口吐鮮血,指著他們二人惡狠狠地說,這裏並非二十個初生嬰孩的心頭血,有一個已經出生四日了。
夫婦二人皆是大驚,直言絕無可能,但是,蕭母突然回憶到,她收第八個嬰孩時,那家夫人似乎不像剛生產完,可是當時她太急太趕也沒當回事兒,心想不同的婦人生產自有不同的樣子,人在這種時候,總有僥幸心理,蕭母隻想著快些取出心頭血,隻在離去時又確認了幾次,那家男人拍著胸口說是剛生的,她也就不再懷疑了,但現在想來,這實在有問題啊!
他們兩人當時對外宣稱,有一顯赫貴族家的夫人因府內秘辛需要一個剛出生的嬰孩,男女不論。若那夫人生了個女兒,就換成兒子,要是抱來的也是女兒,那就換給妾室;若她生了個兒子,就把妾室的孩子給換了,橫豎讓那個賤人與自己的骨肉離散,他日滴血認親,還能安她個私通之罪。
那些賣孩子的聽說是這麽一回事兒,加上價格高,紛紛都把孩子往上湊,心想自己的孩子雖無貴族身子卻有富貴命,全然不想這孩子將來會有何境遇,也實在是可歎可悲。
蕭父蕭母反複叮囑這是秘辛,一字不準與旁人說起,否則小心性命不保,那些賣孩子的夫婦也都認真應下了。
但誰料如今竟出了這檔子事,著實讓蕭母後悔不已,她將此事說與了蕭父與巫醫,巫醫聽後,猛然上前,一手一個,死死掐住了兩人的脖子,凶狠憤怒地說,“你們兩個蠢貨!我實話告訴你們!今日這丹藥不論成與不成你們都得死!你們兒子昏迷不醒就是因為我暗中使了巫蠱之術,這丹藥也不過是要為我所用,沒想到如今我不僅沒有巫力大增,反而受了重傷,看我不取了你們的狗命!”
蕭父蕭母瞪大了雙眼,麵色鐵青,絲毫掙脫不得,兩人還未徹底弄清楚發生了什麽,就立時雙雙奔赴黃泉,而他們那臥床的孩子後來也因無人照料而被活活餓死在了床上。
三人忙活了一個多月,結果卻是這般始料未及,旁的不說,這二十個無辜嬰孩就實在可憐,未見得這世間片刻燦爛的春花秋月,未識得自己的親生父母,甚至未見得自己的容貌就已經丟了性命。
蕭少容將嬰靈告知她的所有盡數轉告給了終黎和蕭父蕭母,三人皆是唏噓不已,終黎還好,但這蕭父蕭母半天都沒一句話,神情複雜,雖說這是他們二人前世所為,但是無論怎麽說,也與他們脫不了幹係。
蕭少容的心裏也很不好受,沒想到這團麵目可怖的嬰靈居然有如此大的冤屈和折磨,怪不得怨氣這麽大,甚至不願重新輪回而是流於世間,想盡辦法隻想讓她爹娘魂飛魄散,可冤冤相報何時又能了呢。
終黎閉上了眼,嘴裏不知道嘀咕了些什麽,難得一臉正經地開了口,“嶽父嶽母,小婿方才和那嬰靈通了心意,他們淒然橫死,無人超度,死時年紀尚幼,現在化為鬼物也是不講人情,全憑心意,毫無分寸,它們在人世輾轉尋覓,千辛萬苦找到了你們二人,控製了那巫師的轉世殺了你們二人後,又使其放火燒了蕭府,又恰巧碰上朝中有人想對嶽父大人您不利,這才釀成了這個悲劇。輪回轉世,盡受之天命,前世緣分未盡,今生自然糾纏不休,那巫師糊裏糊塗地葬送了第三世,也是他前世種下的惡果,怨不得旁人,而嶽父嶽母你們二位欠它們的債已用兩世相抵,下輩子再不會有所糾纏,它們隻是苦於無法轉世輪回,才會糾纏你們罷了,不過好在碰上了我,它們的福氣自然就到了。”
終黎說著從袖袍裏掏出了一管白玉蕭,月白之色,潤澤通透,端的是世間少有的精致不俗,隱隱地還散發著幾許白煙,如果蕭少容沒猜錯,應該就是所謂的靈氣。
終黎舉起白玉蕭,放在唇邊,認真地吹了起來,簫聲空靈曠遠,曲調獨特,蕭少容從未聽過這般音色音調,但卻令人格外舒服。
隻見那嬰靈身上的黑氣漸漸淡去,也不再掙紮扭動,哭聲漸止,慢慢地化成了一團白煙,這白煙倏忽間往地上而去,變成了二十個可愛的小娃娃圍著他們二人奔走,還發出咯咯的笑聲,終黎給蕭少容使了個眼色,蕭少容心下明白,立馬收了那七靈坤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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