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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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如做了一個夢。
夢中都是粘稠的睡意。
她回到了老夫婦的出租房。
夏日的黃昏,天氣奧熱,她畫扇麵畫得累了,便到院子裏乘涼。院子極小,牆角種著一顆香樟樹,樹冠如蓋,撐開一片陰涼。
樹下有一把破躺椅,晚上熱得睡不著的時候,她會到這裏歇涼。
她倚在躺椅上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人輕撫她的臉頰,如蝴蝶吻花一般,輕輕觸摸她的唇。
想象中,是弈鳴來看她,她被他的輕觸弄得癢癢,唇角不自覺地溢出一絲笑,輕輕動了動,睡意濃重地咕噥了一句什麽,又睡了過去。
不知何時,她猛然醒來,麵上仿佛掠過一陣輕風,視野中一片衣角一閃,眼前空空蕩蕩。
她發呆須時,摸了摸自己的臉,懷疑自己隻是做了一個夢。
身上出了一層黏黏的汗,她有些不舒服,舀了一些水進屋。夕陽的餘暉映上窗戶,窗邊的鏡子裏,顯出她此刻的模樣,頸下兩處衣帶不知何時被解開,一片白膩的肌膚在昏暗的光線下分外醒目,如在欲說還休地暗示一個不可言說的秘密。
她心中浮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似乎是迷惑,不敢置信,亦或是隱隱的不安。
但本能的,她把這種感覺忽略了過去。
後來,她聽老大娘提起,這裏來了一個新房客。
因為那人不常在這邊,也從未見過麵,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她和那人劈麵遇見。
雖然隻是一個短短的照麵,她很快低頭讓開,但他的那雙眼睛,漆黑的,如會吞噬一切的眼睛,卻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裏。
她很想假裝沒有見過他,偏偏她的記性非常好,哪怕從未正麵直視,但他莫名的惱怒,咄咄逼人的姿態,都清晰地刻在她的記憶中。
他就是那個無理取鬧非要買她沒畫完扇麵的顧客!
奇異的不安在心底氤氳……
恬如醒來,那種惶然不安還粘在胸中,心突突直跳,迷蒙了許久,她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男人不知何時到來,背對著她,站在亭子邊上,望著亭外的河水。
斜陽蜿蜒照在他的身上,他淺色的衣袍上漾著暖色的光澤。
恬如隻覺腦中轟然一聲,臉紅了個通透。
她慌忙起身,挪到旁邊的石凳上,端然而坐,試圖營造出自己從沒睡過的假象。
石桌上放了好多精致的小瓷瓶,上麵刻著鮮豔的花朵,紅的牡丹,綠的綠梅,黃的金菊……
她不覺注目。
沈鴻宇聽到動靜回過頭來,神色毫無異樣,仿佛她真的從始至終一直坐在這裏,道:“這就是做好的顏料,兌膠存入瓶中,開瓶即可使用。”
畫者敷色自然不是單單的塗色,每次敷色後還要塗上一層膠,除了使顏色附著更牢,圖畫長久不褪色,還使顏色更顯鮮豔。這膠或是動物膠,或是礬水,和顏料一樣,都是要自己製作的。
有了眼前這個,一切繁瑣都可省去,簡直不要太便利。
她目中漾起點點光亮,拿起一個小瓷瓶,打開,瓶中泊著純正的紅,紅如瓶外那朵鮮豔的牡丹。恬如這才明白為何每隻小瓶上都有顏色不同的花朵,看花朵的顏色,就可以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顏色的顏料。
&n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恬如撫著小瓶愛不釋手,喃喃道:“這瓷瓶比裏麵的顏料還貴吧,買櫝還珠也不過如此了。”
沈鴻宇含笑坐在她的對麵,“要不要在紙上塗塗試試?”
恬如道:“不必了,看著就非常好。”
“我還想用一種透明的琉璃瓶裝顏料,效果應該更好。”
恬如點點頭,對此,她發表不了更多的意見。
他開始述說自己對顏料的暢想,聽說海外有一種紅,不但顏色純正而且沒有異味,如能大量進口,定能比現在的紅更受歡迎……
她靜靜地聽著,晚霞在他身後鋪開一天一地,瑰麗如錦,她的眼中也仿佛映著流霞之光。
他漸漸住了口,怔怔地望著她的眼睛,不覺失神。
她含羞低頭。
“你好像從不好奇我的身份。”他突然道。
她耳際浮起薄紅,嘴唇微翕,不知如何回答。
“是對我特別放心,還是覺得我這個人無需費心了解?”
她心中微緊,飛快地抬頭看他一眼,幾許愕然,幾許不安。
他臉上仿佛浮起自嘲,淡然一嗤,轉移話題,“對了,上次的事還沒告訴你。”
他說起知府對魏家的處罰,道:“要不要再幫你出一口氣?”
她起身,鄭重地向他福身行禮,聲音柔和而誠懇,“早該向您當麵致謝,卻直拖到今天。公子當日的援手之情,我會銘記在心。不需要做更多了,經過這次的事,想必他們不會再找我麻煩,大家彼此相安,我心已足,謝謝。”
沈鴻宇神色淡淡,“他們如此,你不怨恨?我聽說,那魏家老太還把你叫去當麵羞辱?”
恬如低下頭,沉默須臾,有些頹然,“技不如人,我也無話可說。”
其他的人,她沒有直接接觸過,沒有切實的感受,說不上怨恨,對他們的行為,她更多的是不解。
而魏老太太......借畫像之事發作,固然有其私心,但如果她的水平足夠高,別人一眼看去隻覺驚豔,那麽,那天的事不會惡化到那種程度。
事後她曾自我反醒,相比於其他,她最應該做的,就是提高自己。
沈鴻宇輕嗬兩聲,意味莫名,亭內便沉寂下來。
氣氛有些壓抑。
她想,總是如此,她永遠學不會如何與人相處,永遠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惹人不快。
沮喪和羞慚湧上心頭,她站起身,含愧向他告辭。
他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微微頷首,“這些顏料你拿回去吧,什麽時候需要了,就讓人到鋪子裏去取,鋪子的地址我已經告訴你的侍女了。”
她略略一頓,輕聲道:“這如何使得,已經麻煩您太多,如何能再要您的東西?這些您還是收回去吧,我那裏有顏料。”
他站起身,口吻極其平靜,“這主意本出自於你,即便以此入股,鋪子也該有你的一份,不過區區幾滴顏料而已,有何受不得?”
臉上微微帶笑,而目中卻毫無笑意,“這麽怕收我的東西,是怕欠我的人情?你放心,我對你並無所求。”
恬如心中一抖,登時麵紅耳赤。
他起身走到亭邊,突又轉過身來,還是那副微微含笑的語氣,“記住了,男人送東西,不容拒絕,你若過意不去,再多替我畫兩張畫像便是。”
說罷,大步離去,身影消失在茫茫暮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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