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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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呀,可真是的。”
看著闊別近三年的父親又一次的端坐在大堂上,沈秋娘就感到說不出的高興,隻是每每看到那挽起來的褲管下麵露出一條從小腿延至膝蓋的長疤之後,她又忍不住狠狠地冷覷了他一眼。
真是的。
都多大歲數的人了,還隻當自己是小年輕呢。
一旁的小和尚濟源,捧著手中的茶,乖乖巧巧的坐在凳子上,似乎也感受到了這空氣之中的凝重,半晌都不敢大出氣的模樣,倒看的沈秋娘覺得又可愛又可憐。
剛剛被數落了一番的沈大海也不惱,隻是捧著手上的茶,對著沈秋娘樂嗬嗬的笑著。
“小洋上值去了?”
“嗯。”沈秋娘一邊漫不經心的回答著,一邊從堂屋的角落裏翻出了一個小小的藥箱,“別動!”
剛想要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扒拉兩下自己那微微發癢的小腿,立時就被沈秋娘的一個眼神給嚇了回去。
“小秋,怎麽幾年不見管家的本事越發的厲害起了?”
被眼神製止住的手,有點無措的上下擺弄了一番,這才有點訕訕的重新又縮了回去。
“爹爹你還好意思說我呢,”沈秋娘一臉不讚同的半蹲下身去,小心翼翼的撩起了沈大海的褲腳,仔細的查看著腿上的傷口。
被劃破撕裂的口子不深,但是很長。
雖然還沒有結痂,但是因為時間久了的緣故,依稀還能夠看見上麵的變黑了的血痂和外翻出來的嫩肉。
像是才新長出來似的,白白的,還是半透明狀的。
“這到底是怎麽弄的?”
沈秋娘看著那傷口,一邊小心翼翼的沾著藥粉往上麵細細的山藥,一邊也跟著忍不住齜牙咧嘴了起來。
每動一下,嘴裏就忍不住跟著一起發出了一聲‘嘶嘶’的聲音。
聽到了沈秋娘的問話,沈大海還沒有做出什麽反應,一邊的濟源已經是忍不住,微微動了動自己的身子,有點心虛的半低下了頭。
到了離邳縣不遠的地界,周圍的小山坡上,有著不少的酸棗樹。
已經是秋天了,不少酸棗樹上的酸棗都熟了。
可也許是因為周圍還有旁的野果的緣故,倒沒有幾個人是去摘那酸棗吃的。
濟源還是第一次走了這麽遠的路,一路上的景色讓他都看花了眼,興奮之餘,難免又想到了自己的師父。
走著走著,望著那酸棗樹,他就走不動道了。
想起以前還在廟裏的時候,每年秋天,師父都會給他做酸棗糕吃,雖說沒有糖,做出來的酸棗糕也每每酸的讓人牙都快要掉了,但那也是為數不多的零嘴了。
每次揣在布包裏,饞的厲害了才會咬上一小塊,就這樣慢慢的吃,一小包的酸棗糕就能夠一直吃到過年呢。
可是現在,師父沒了,寺廟也沒了。
再看到這些無人問津的酸棗樹,濟源眼圈忍不住就開始微微泛紅了起來。
這樣的情緒變動,原本還走在前頭的沈大海,立時就注意到了,他心中微微喟歎了一聲,卻沒有直接指出來,畢竟這些時日以來,這麽大點的孩子不哭不鬧一路乖巧的跟著自己,也已經很是難得了。
他半蹲下來,直視著濟源的眼睛,隻關懷的問道:“是想要吃酸棗了嗎?”
猝不及防間被抓了一個正著,濟源的麵上一紅,一邊頗有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抓住自己的衣角胡亂的抹著自己的臉,一邊胡亂的點了點頭。
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大海這才打量起了自己身邊不遠的酸棗樹。
……
“所以你就這麽從樹上摔下來了?”
沈秋娘麵色不改,確認已經上好了藥之後,這才一臉無奈的幫著一起放下了褲管。
“我這不是沒留神一腳踩空了麽……”
頂著沈秋娘似乎能刺痛人的眼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神,明明本該是大家長的沈大海嘴裏辯駁的話語,反而漸漸的弱的沒了聲。
“受傷了也不回來,”沈秋娘一邊收拾著手上的藥箱一邊歎氣,“醫館那種地方哪裏比得上家裏舒坦?”
“這次要不是濟源過來傳話了,我們隻怕翌日就要出門去尋你了呢!”
沈大海頗有點手足無措的捏了捏自己的胡子,“我這不是怕你們擔心嗎?”
“你不回來,我們才擔心呢!”
原本提起的心猛地一下落地,隨之而來的就是數不清的埋怨,隻是到底顧念著濟源在場,隻見自己每數落父親一次,就見他不安的在板凳上扭動幾次。
到底,沈秋娘還是住了嘴,不再開口。
收拾好了藥箱,看著坐在堂屋裏的一大一小,“吃飯了沒?”
回她的,隻有幾聲不知所謂的“嘿嘿”傻笑聲。
沈秋娘輕歎了一口氣,一人幫著泡了一杯茶,又拿了之前還沒有來得及開封的兩包點心過來。
這才轉身去了廚房。
今天準備的是米粉,還沒有開店呢,還是先照顧這兩個剛剛才歸家的兩人吧。
米粉好吃,但是沈家的人比起米粉而言更加偏愛的是粉幹。
粉幹是是大米粉水磨成漿,過漏成絲,入鍋煮熟後再晾幹成型了的。
雖說不用和麵,但是這樣的工序出來,卻也要花上不短的時間,所以即便想要吃粉幹,但也隻是會在麵館要賣米粉的時候,趁機做上一些。
今日的澆頭材料還沒有來,準備的高湯也還沒有到吊好的時辰。
但是家裏麵的材料還是齊全的。
也就隻能夠做個簡單的炒粉幹了。
粉幹先泡水,又連著打了三個雞蛋,又洗了剛摘的兩把小白菜,之前已經泡好了的香菇混著肉絲一起下了鍋。
翻炒中,撒點醬油和鹽。
等到白菜變色了之後,再把泡好了的粉幹丟進去一起炒。
到了上桌的時候,桌子上的就是兩碗滿滿的堆尖大海碗。
那堆尖的部分看著五顏六色,炒的金黃的粉幹,混著嫩黃的雞蛋,碧綠的小白菜,棕黑色的香菇,以及嫩粉色的豬肉絲。
還沒有等兩人開始動筷,猛地意會到了什麽的沈秋娘,這才有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做飯做習慣了,順手放了點肉下去,濟源應該是吃素的吧?這油用的是菜籽油,就是這肉——要不我幫你挑出來吧?”
炒粉幹的香氣很是溫馨,雖然不是什麽特別的菜色,卻讓捧著碗的兩人,麵上都忍不住流露出了幾分笑意。
“沒關係的,”端著大海碗,舉著手中筷子的小沙彌顯得格外可愛,“我跟沈伯伯下山的時候,已經還過俗了。”
“那就好,”沈秋娘點了點頭,依次給兩人倒了盞茶,“慢慢吃,不著急。”
——
沈大海這些年在外麵,先是把之前帶著妻女們一起去過的地方都去了一趟。
兜兜轉轉的,也隻不過花了小半年的時間。
每個地方隻待上三四天的時間,回念一下過往,便就離開了。
正準備回來的時候,就在離家差不多有著一千多裏的青竹村,碰見了濟源和他的師父緣空大師。
隻是甫一照麵,沈大海就認出了這個之前曾經幫助過自己的大師。
歲月如梭,當年那個和藹可親的大師,此時也已經到了古稀之年。
今朝不同以往,道教興盛佛教衰落。
不大的一間山野小寺裏麵,也就隻剩下了緣空大師和濟源小和尚兩個人了,即使每日灑掃,四麵脫落的牆壁縫內,還是冒出了不少的青苔和野草。
緣空大師的身子好像不是很好,每講兩句話,就忍不住的想要咳嗽幾聲出來。濟源雖小,卻也一臉擔憂的站在一邊,麵黃肌瘦的臉上也就隻有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讓人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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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顧忌著沈大海在旁,濟源抱著懷裏的托盤上前了兩步,卻又在緣空大師的眼神下頓了下來。
“無礙,”緣空拿起一邊的帕子,輕輕的拭了拭自己的嘴角,“濟源你今日的晚課還沒有做完,就先去做吧。”
“是,師父。”
濟源雖然年幼,但到底還是個懂事的孩子,原本擔憂的神色,在聽到了師父話之後,立時收斂了神色,乖巧的行了一禮之後,放下了手中的托盤推門走了出去。
直到看不見那個小小的身影之後,原本還能夠端坐著的緣空大師這才像是猛地空了一口氣出來似的,整個人都顯得萎靡了不少,連原本挺得筆直的腰杆,都彎了下來。
此時的他看著,又哪裏還有方才半分的精氣神在?
許是知道自己前後的精神狀態變化過大,緣空大師在對上沈大海那探究疑問的眼神之後,這才一臉無力的露出了苦笑,“我怕是,咳咳——已經時日無多啦。”
“大師——!”
緣空擺了擺手,“生死有命,我能活到這把年紀也不覺得有什麽不滿足了的,隻是到底濟源還小——唉——”
“咳咳,本來想好的,是拜托山下的人家願意收養著的,隻是來回找了幾家——”緣空大師的麵色不安,“看著都不妥啊。”
沈大海張了張嘴,他想到了家裏還在等自己回去的兩人,又回想起了方才看見的那個小和尚。
聽說已經九歲了,但是看著還是五六歲的樣子。
雖說做了和尚之後都是要吃齋念素的,看著難免顯得消瘦一些,但是身處在這樣一間泯沒於山間的小寺裏,怕是能夠吃飽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了。
他腹中糾結,心裏也漸漸有了自己的盤算,隻是直等到小和尚做完了晚課過來敲門時,他都沒有開口說出自己欲打算的事情。
若是他留在這裏照顧濟源,自然是可以解決了緣空大師的後顧之憂。
可是家裏的秋娘和於洋——
若是收到了這個消息,也不知道會不會覺得自己是不想麵對兩人的事情,所以就幹脆在寺廟出家了?!
可若是把濟源帶回去,緣空大師,還有這裏的寺廟,又該怎麽辦呢?
是夜,躺在唯一一間客房裏麵休息著的沈大海,輾轉難眠。
幾乎隻要是一合眼,就能夠想到自己晚間看見緣空大師和濟源小和尚的樣子。
一夜無眠。
翌日一早,幾乎天才剛蒙蒙亮的時候,寺廟裏麵的三人就都已經起身了。
寺廟裏麵的食物不多,翻來翻去也隻能夠找出兩個幹饅頭,和一塊大醃蘿卜出來。
廟裏麵的米麵已經吃完了,就這兩個饅頭,還是前天剩下來的。
雖然饅頭上的表皮隱隱的,已經有了幾分皸裂,但到底還是能吃的。
寺廟的後麵有著小半畝的菜地,種的全是蘿卜,白蘿卜好種,收成也好,保存也容易。在沒有錢買得起米糧的時候,廟裏的兩人幾乎頓頓吃大醃蘿卜,都已經習慣了。
沈大海自己身上還有著一點幹糧,隻是看著那兩人一口幹饅頭一口醃蘿卜的吃,到底還是分出了半個燒餅出去。
等就著涼水勉強吃完了這一餐,濟源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又告退著出去了。
見著這樣的情景,原本就已經是煎熬了一夜未睡的沈大海,更是坐不住了。
“大師,要不,要不我留下來吧。”
“你要出家?”緣空大師一臉訝異,“我記得,咳咳,你不是說還要趕回去操辦女兒的親事嗎?”
“不是出家。”
沈大海有點無奈的撓了撓自己的鼻頭,“我留下來,等——再把濟源帶回去怎麽樣?”
“你是說——”
“我家裏的人口也簡單,”開了頭之後的沈大海明顯也找到了思路,“而且您也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會好好待濟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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