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命運不清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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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嘉德近衛團在紅廳前的方階列隊肅嚴,紅色軍裝整潔熨帖,胸口別著白銀薔薇紋章,纏繞著薔薇花莖的綢帶上用金線繡著——心懷邪念者蒙羞。
皇軒燼站在王殿的門口,和其他近衛團的人一樣充當著穿著高貴軍裝佩戴裝備齊全身姿不凡的……門衛。
嘉德近衛團俗稱嘉德男模團,大部分的時間都不過是個擺設性作用。
這個近衛團是伊莎貝爾在一年半前一手組建的,直屬於王室,也就是女王陛下。
在挑選近衛團團員的時候所有人都必須由女王親自過目,並由女王一人決定,其他任何人不準幹預。
在組建近衛團的時候,所有的官員都嗅到了其中的政治味道。
有人說女王這是在挑選這個國家未來的心腹,或者說她的親信,能夠成為近衛團的一員也就意味著能夠得到女王的恩寵。而另一方麵也有人說這是在把重要官員的兒子掌握在自己手中作為人質。
而被第一批劃入近衛團的有女王親信的兒子也有女王敵對家族的兒子,所有的人都摸不太清女王真正的心思。
這個十四歲登基為女王的女孩能走到這一天絕不是什麽單純的少女,剛剛繼位就成功奪|權輔政大臣,而後一步一步處心積慮步步為營地把她的敵人一個個的斬殺,她走上王位的每一步都踏著鮮血。
如果不是還有紅衣主教一直牽製著女王,隻怕這個女孩會成為這個帝國最強大而令人恐懼的存在。
或許她會成為比她的祖先更為嗜血的暴君。
於是有的人削減了腦袋想要把自己的兒子送入近衛團,也有避之不及,生怕被女王選上的。
伐納帝國王室的薔薇從來都是被血染紅的,這個帝國最不缺的就是權利和陰謀。在這樣的帝國,走錯一步便是死亡。
而皇軒燼知道,其實近衛團唯一的標準就是——長相和身材。
什麽身家什麽政治傾向都隻是掩蓋真實目的的幌子,那些根本無所謂。
伊莎貝爾隻是純屬覺得一隊個個英俊瀟灑,男模身材的紅色軍裝騎士齊刷刷地站在她身後然後拔劍而出大喊天佑女王的場麵相當爽罷了。
隻要長得好,連身高的可以放寬,就像伊利爾雖然隻有一米七五但奈何人家長得可愛,一雙小鹿眼一眨,身為主審官的伊莎貝爾當時就拍案留人。
第二天整個伐納都在傳伊利爾所在的向來中立的煉金公爵弗拉梅爾家族投誠了伊莎貝爾。
而另外一個薩默賽特侯爵為了表達自己對女王的忠心一定要把兒子送到近衛團,女王剛開始也欣然同意,結果第二天看到伯爵一米六不到的兒子恨不得讓薩默賽特侯爵投誠她的敵人紅衣主教。
然後第二天授意皇軒燼找個茬和伯爵的兒子幹了起來,打的對方三個月下不了床,據說對方對皇軒燼產生了巨大的心理陰影,發誓有生之年堅決不會再加入近衛團。
皇軒燼一直覺得伊莎貝爾在當老鴇這方麵應該很有天賦,如果有機會一定要讓她和黑寡婦見一見麵。畢竟他每次去失樂園看著那一排英俊瀟灑的男侍者在黑寡婦後麵齊刷刷巧笑倩兮的時候都會想起伊莎貝爾身後那一排近衛團的漂亮公子哥們。
幾十輛重型蒸汽轎車停在了聖薔薇王殿的樓梯下,這次負責護送亞瑟特使的應該是維希佩爾殿下直屬的聖殿騎士團。
與向來充當觀賞性作用的嘉德近衛團不同,聖殿騎士團是由真正從戰火中挑選出來的戰士,在挑選中不論身家,無論是政見相斥的藍血貴族子女還是從軍部走上來的寒門士兵,隻要能通過試煉就可以加入聖殿騎士。
而聖殿騎士不過百人,但每個聖殿騎士都是能夠直插敵人心髒的刀鋒,不畏生死,不顧名譽。
胸口佩戴著秘銀聖樹徽章的聖殿騎士將重型蒸汽轎車的車門打開,皇軒燼掃了一眼,是維爾和唐德。亞瑟的十將軍之二,這兩個人都是貴族出身,但都放棄家族所能給予的方便,選擇了從軍部自己殺出一條路來。
唐德和維爾走上台階,皇軒燼跟著眾人一起行伐納的宮廷禮。維爾在路過皇軒燼時忍不住有些不屑地哼了一聲,而唐德隻是輕輕拍了拍維爾的肩膀。
遠處一輛銀色的蒸汽轎車行駛了過來,銀色的蒸汽轎車有著少有的鋒利線條,簡潔的近乎不帶任何裝飾,像是一片刀刃一樣切了過來。
沒等聖殿騎士過去,車門自己推了開來。
是維希佩爾。
皇軒燼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口像是發疼一樣一緊。
穿著銀白色軍裝的男人走上了台階,唐德笑著問他怎麽這麽晚才過來,維希佩爾隻是點了下頭沒有回答。
亞瑟所有人走入聖薔薇王殿後,皇軒燼感覺自己像是被抽空了一樣。他突然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覺得昨天的一切都應該是幻覺,他現在應該仍未醒來。
皇軒燼解開自己軍裝上的扣子,回頭跟蒙頓爾說:“應該可以了吧,我想回去了。”
剛走下台階,就立馬被伊利爾拉住了,“不是的,還有別的事情。”
05
在被逼著當門衛時,皇軒燼忍了下來。在被逼著行禮的時候,皇軒燼也忍了下來。
可是被伊利爾遞過來一個茶壺的時候,皇軒燼徹底愣住了,“身為伐納的侍衛?連端茶倒水這種事情都要幹的嗎?!”
伊利爾點了點頭,“身為貴族,是要照顧好王室的衣食住行的。女王的用餐需要貴族進行服侍,就連女王晨間的洗漱換衣也要有貴族的陪同。”
“我可以承擔後一項的。”皇軒燼認真地點了點頭。
皇軒燼最終還是端著茶壺被推入了紅廳,整個紅廳以中軸線分成了兩部分,左麵是伐納帝國的人,右麵是亞瑟帝國的人。
中央是精美繁複的白金雕花嵌血紅石雙枝薔薇圖徽,所有的座椅都被鬃成紅色,這也是“紅廳”名字的來源。
坐在伐納位首的伊莎貝爾緊繃著那張漂亮而精致的小臉,淡煙灰色的長發如同雲霧。
伊莎貝爾今天穿了一件紅色的貴族男裝,領口上別著紅寶石嵌成的玫瑰胸針,及膝的短褲和牛皮長靴,竟然有著幾分帥氣。
紅衣主教格裏高利坐在伊莎貝爾身邊的位置上,大拇指上帶著主教大寶石戒指。
在上任輔政大臣被奪|權後,紅衣主教仍以女王年幼之名挾製著朝政。
現如今整個伐納的朝堂都在猜測究竟是女王還是紅衣主教會成為最後的贏家。
皇軒燼有點茫然地端著茶壺,伊利爾趕緊也端著茶壺走了過來,用不引人注意的聲音小聲對皇軒燼說:“你負責亞瑟帝國那邊。”皇軒燼點了點頭。
維希佩爾仍舊低頭認真看著文件,白金尖的鋼筆在文件上劃著需要需要注意的地方,銀色的眼睫垂落。
唐德則伸了伸懶腰,看著從紅廳門口魚貫而入的近衛團成員,心情不錯地挑了挑眉。
“你看,這個嘉德近衛團戰鬥力先不說,身材倒是一個比一個好,那個伊利爾據說是煉金公爵伊利爾家的兒子,雖然個子……不怎麽高,不過臉長得倒是可以。”唐德歪著身子對維希佩爾說,“誒,幾年不見,皇軒燼倒是長得不錯,你看看這腰,這腿,嘖嘖。”
維希佩爾仍舊隻是低著頭在文件上畫著重點,唐德湊過去看了一眼,“殿下,你這圈畫的都抖了,想看就看唄。”
看維希佩爾沒什麽反應,唐德轉過了頭,搭著維希佩爾的肩膀說:“真的,你覺不覺得皇軒燼就這麽不說話沒什麽表情,不暴露智商的時候特別有種冷豔感,那雙眼睛,絕了。”
唐德看維希佩爾沒什麽反應也不灰心,仍舊絮絮叨叨地說著,“誒,皇軒燼過來了,可能是要負責給咱們倒茶。”
亞瑟除了唐德和維爾還來了幾個政部元老院的人,亞瑟的國家係統分為政部和軍部,政部向來由世襲的藍血貴族掌控,而軍部則論功行賞,是寒門子弟唯一可行的競升渠道。
而亞瑟的執政官向來是由政部選舉的,選任的人也都是政部元老院的藍血貴族,維希佩爾是唯一一名從軍部競升的執政官,因為沒有家族的背景,也被政部的藍血貴族稱為無姓人。
皇軒燼沒多想,直接給席尾的一名政部貴族倒上了紅茶,倒完後皇軒燼一抬頭就看到一臉氣憤想要掐死皇軒燼的蒙頓爾,然後看了看正在給紅衣主教倒茶伊利爾反應過來應該從席首開始倒起的。
不過感覺這麽直接再跑到維希佩爾哪裏也不太好,皇軒燼隻好繼續低頭從席尾開始倒起。
唐德看著皇軒燼歎了口氣,回頭對維希佩爾說:“你昨天究竟做了什麽,讓皇軒燼嚇成這個樣子。你看,連倒茶都不敢過來了。不過沒關係,多等等嗎,反正總要過來的。看著皇軒燼就這麽不敢過來還得一點點過來,是不是有種獵人看著小白兔一步步蹦躂過來的感覺?”
皇軒燼正準備給一位袖口繡著金枝花的政院青年倒茶時,那位青年突然緩緩遮住了自己的杯口,沒有看皇軒燼,低著頭說:“我西庇阿家族的人可不會喝叛徒奉的茶。”說完抬起眼睛瞥了一眼皇軒燼。他的音量不重不輕,正好可以讓整個大廳的人聽到,紅衣主教聽到後抬起眼看著皇軒燼,嗤笑了一聲。
皇軒燼隻是點了點頭,抬起茶壺,走到維爾身邊,開始給維爾倒茶。
維爾今天倒是沒說什麽,隻是麵色鐵青,像是打定主意一口也不會喝皇軒燼倒的茶。
到了唐德那裏,唐德倒是好心情地倚在背椅上,看著皇軒燼緩緩把紅色的茶液倒入帶有洛可可式雪青色花紋的骨瓷杯中。
維希佩爾仍舊在批改著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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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軒燼倒著茶,像是有點愣神一樣,倒得很慢。
唐德笑了笑,“你大可以倒得更慢點,有人巴不得你在這裏多待會。”
皇軒燼隻是抬了下眼沒有回答,將倒好的茶放到唐德麵前。
旁邊的維希佩爾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空茶杯挪了下地方,方便皇軒燼倒茶。
唐德端起紅茶聞了聞,“什麽茶這麽香?”
皇軒燼倒還真不知道是什麽茶,隻好抬起眼看了看伊利爾,伊利爾正好把伐納那邊的茶倒完,趕緊走了過來,笑了笑說:“唐德將軍,這個是格雷伯爵紅茶,以東煌的滇紅為底茶,加入了佛手柑熏製而成。”
伊利爾看維希佩爾麵前的茶還沒有倒,順手幫忙倒上了,然後將紅茶擺在維希佩爾麵前,“殿下慢用。”
唐德看了看維希佩爾麵前倒滿的紅茶,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端著手上的紅茶,說:“果然好茶。”
皇軒燼看這裏應該沒有自己的什麽事情了,放下茶壺走了出去,和近衛團其他人一起在紅廳門口站崗。
唐德把自己手上的茶放了下來,嘴角挑起一個有些奸詐的笑,“殿下覺得我這杯茶怎麽樣?”
“我總覺得這杯好像更香一點啊,殿下,打不打算換一換?”
正要放下茶壺的伊利爾聽到唐德的話趕緊解釋道:“唐德將軍,兩杯茶絕對都是一樣的!都是用上號的佛手柑熏製的,還加入了鬆針香。”
唐德:“……”伐納居然還有如此單純的少年。
等到伊利爾走了以後,唐德繼續他的誘哄,“我呢,也沒什麽條件,就是今天的文件能不能你幫我處理一下。畢竟我還是很想花點時間和維爾在科林斯逛一逛的。”
“你的文件自己處理。”維希佩爾說。
“別那麽無情嗎,畢竟你現在晚上也是一個人,多處理點文件晚點睡也省的夜長夢多,孤枕難眠。我這是為你考慮。”唐德挑了挑眉。
看維希佩爾實在沒有反應,唐德也歎了口氣,端起紅茶晃了晃,看著微紅澄澈的紅茶在骨瓷杯中像是流動的琥珀,“我突然覺得這杯茶裏有桃花的香氣。”
維希佩爾批改文件的鋼筆突然在紙上凝滯。唐德挑著嘴角看著手上的紅茶。
“成交。”
唐德趕緊把兩杯紅茶換了個位置,“一會我把文件給你!”
維希佩爾沒搭理唐德,繼續翻動著文件,過了很久才抬起頭看了一眼雪青色骨瓷杯中琥珀一樣的紅茶。
仿佛還能看到剛剛紅茶中映著的那雙眼。
低垂著,像是零落的桃花一樣。
05
近衛團的的眾人看守在紅廳外麵,皇軒燼抬頭看著走廊裏交叉的十字拱。
看了一會皇軒燼想起自己好像還沒有吃午飯,看樣子裏麵的會議還會進行很久,於是悄悄對旁邊的伊利爾說:“我去下廚房,找點東西吃。”
剛準備溜走就被蒙頓爾叫住了,團長一臉陰沉地看著皇軒燼。伊利爾趕緊說,“幫我也帶一份。”
皇軒燼看向團長,團長咬了咬牙齒,說:“快去快回。”
紅廳內。
伐納和亞瑟兩方隔著漆成紅色的檜木方桌子僵持著,所有人都顯得慎重而彼此懷疑,畢竟這是數十年內兩國的執政者第一次公開進行會談。
伐納上任君主“瘋路易”曾經因為盛產巨淵之銀的高河地區與亞瑟發生過很嚴重衝突,並宣布伐納永不與亞瑟進行政治合作。
而女王登基兩年後,伐納亞瑟和東煌之間就發生了為期一個月,死傷數十萬的第二次黃昏之役,這場戰役中,所有的作戰過程都是禁止公開的,隻有高級將領才能接觸到有關這場戰役的具體信息。而伐納和亞瑟的大部分與戰人員在戰後都必須簽訂保密協議。
據說本來身為東煌人的皇軒燼就是在這場戰爭後投靠了伐納,背叛了自己的氏族,背叛了自己的國家。
“女王陛下的意思是想要收回高河地區?”唐德看了看伐納修改過的和談書,然後抬起眼看了看伊莎貝爾,“這麽看,好像整個和談書都是亞瑟在讓步啊。”
“高河地區的巨淵之銀產量占到亞瑟的百分之二十三,每年供給著南部的大部分機械工廠。亞瑟可不會就這麽放棄高河地區的。還有,不再幹預伐納和東煌的貿易權,我沒記錯的話,一直是女王陛下在幹預亞瑟和東煌的貿易吧。”
“關於高河的事情,我們可以再具體進行商議。”紅衣主教格裏高利的食指摩挲著拇指上的主教權戒。
“沒得商量。”伊麗莎白突然說,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少女的稚嫩,卻有著一種母狼一樣的感覺。
02
午後微黃色的陽光透過聖薔薇宮殿長廊上錯落而狹窄的隔窗投在地麵上。
聖薔薇王殿的地板十分光滑,皇軒燼在無人的走廊裏跑兩步滑一下,身上隻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懷裏抱著用紅色軍裝包裹起來的麵包。
整個走廊裏空無一人,據說上任君主路易十三時期,整個宮殿裏有多達上千的仆從,為了滿足路易十三各種各樣的荒誕而無理的需求,女仆和侍者不停小跑著穿梭在聖薔薇王殿裏。
而自從伊莎貝爾成為這裏的主人後便遣散了大部分的人,隻留下很少的人保證著王殿各部分的正常運轉。
聖薔薇王殿的中廳空曠而寂靜,中廳裏所有的的燈都熄滅著。
由於中廳的麵積過大,陽光很難將整個中廳照亮,在阿方索時期,即使是白天也會將中廳內所有的燈點亮,據曾經阿方索時期的女仆說,當中廳內所有的燈都被點亮時,整個殿內輝煌的像是神明的住所。
而中廳的頂部吊著精密的機械裝置,據說曾經那位憂鬱的君主卡佩一世,喜歡獨自一人在盛薔薇王殿的中庭進餐,而他不喜歡在用餐時看到來來往往的仆人,於是在中廳的頂部安裝了升降裝置。
仆人在樓上將餐具和食物擺放在桌子上,然後緩緩垂下,放在卡佩的麵前。
而卡佩用餐時他的麵前是巨大的透明隔窗。
當來自南方的透明玻璃技術傳入伐納後,卡佩下令將盛薔薇王殿中廳前的牆壁全部拆除,換上透明的玻璃,取代了從七百年前就一直使用的狹小長方形窗戶。
整個隔窗高五米寬七米,隻用黑鐵窗框作為分割。
但因為當時的技術限製,整個玻璃仍然帶有少許的紅色雜質,所以每當陽光透入,都有淡淡的淺紅色洇在宮殿內。
皇軒燼靠在巨大隔窗前的黑鐵的欄杆前,從紅色軍裝裏掏出麵包啃了一口。
中廳前方是恢弘的古爾薇格廣場,整個廣場鋪滿象牙色的白磚,當淩晨的時候王殿最上方的古爾薇格女神像的影子會投影在廣場上,他們說那是女神的靈魂。
而皇軒燼最喜歡的其實是夜晚的古爾維爾廣場,可能是因為廣場上的白磚,當月光好的時候,所有的月光照在古爾維爾廣場上,像是浮動著一樣。
透過中廳巨大的隔窗,你甚至能看到月光裏悠遊的塵埃。
據說卡佩一世會在夜晚的時候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色睡衣遊走在寂靜的宮殿內,手上舉著白色的燭燈。
這位脆弱敏感的君主因為早年的經曆常常夜不能寐,又一次仆人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越過隔窗前黑鐵的欄杆,試圖打開窗戶,嘴裏念著《餘燼集》裏的詩句——
“我要回去了,回我最初來的那個地方,我已經不記得回去的路了,但我知道……我的靈魂還記得。”
自此中廳所有的窗戶都被封死了。
皇軒燼一邊嚼著麵包一邊想,卡佩在窗戶被封上時至少應該說些什麽,比如——你們禁錮了月光!這樣憂鬱而神經的話。
而他又想起他以前待在東煌寺廟裏的時候,寺廟前麵就有一片很大的空地,但那上麵鋪著的是破舊的灰磚。
每次淩晨的時候隻要聽到外麵有師叔一邊鳴鍾一邊高喊——洪鍾初叩,寶偈高吟。他就得馬上開始起床,然後和師兄們一起繞著寺前的空地開始跑香。
寺前空地上的灰磚破敗的不是缺角就是碎裂,他跑香地一不小心就會摔倒,而方丈隻會笑嗬嗬地說:“這可是八百年前皇|太|祖蒼梧帝親自下令修建的啊。”
而他的師兄們則會笑著挨個揉揉他剃了一遍又一遍的頭頂。
後來他十三歲那年看多了話本上的江湖,拿著話本去問師兄江湖大不大,有個師兄跟他說,很大,比寺廟前的空地還要大。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想那片寺廟前的空地了,想江南,也想東煌。
他還記得回去的路……隻是回去不了。
天色將晚,紅廳裏的眾人仍舊僵持不下,伊莎貝爾半張臉隱在灰暗中,看不分明。
無論是高河還是談判書裏的任何一個問題都不是小事情,任何一個細節都可能影響著兩個帝國的脈息。
而黑暗逐漸將空曠的中廳吞沒,隻留下巨大隔窗前透過的光線。落日在遠處科林斯的街道裏的霧氣中燃燒著。
靠著黑鐵欄杆的少年被無盡的黃昏籠罩著,身後被將近的日色拖出巨大的陰影,與空曠大廳內沉重的黑暗融為一體,如同一個潛伏著的猙獰巨獸。
而在這樣的黃昏裏,少年低頭咬下一口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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