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第一百卅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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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婕妤起初還沒察覺到哪裏不對。直到喬姑娘被選為太子妃了, 她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但她沒有想過顧皇後失寵這件事情,她隻是在疑惑顧皇後為什麽突然會放棄吳姑娘, 選了不相幹的喬姑娘。
可她又不好直接去問顧皇後,她向來順從慣了,顧皇後的一切決定,她隻管接受就是。
許婕妤隻能將疑惑憋悶在心裏。
後來皇帝來她這裏一次。沒有留宿, 皇帝已經好幾年不在她這裏留宿了。也沒有用膳,隻是問了幾件事,都與皇後有關。
許婕妤不敢講皇後的不是,她低眉順眼,隻挑好話說。
皇帝問她:“顧皇後這些年, 是不是對你一直欺淩?”
許婕妤道:“皇後隻是要妾恪守宮中規矩,並無苛責之處。妾隻恨自己駑鈍,不能為皇後分憂……”
她話音還未落,皇帝就將手中的茶盞重重砸在桌上。
許婕妤渾身一抖。
皇帝聲音冰冷:“你確實駑鈍。”
許婕妤已經說不出話來。皇帝的這一下發作,她終於如夢初醒。最近所有的異常情形她不是沒有想過為什麽, 有那麽一種可能曾在她心中一閃而過,但她不敢肯定,連在心裏想一想都會讓她惴惴不安。
但眼前不是夢, 這一次, 失寵的人輪到皇後了。
許婕妤隻是沉默。
皇帝又問:“之前四郎的婚事, 你到底有沒有上心。”
他抱怨許婕妤不關心。許婕妤許久沒有被皇帝抱怨了,她隻能小心回道:“四郎非清沅不娶,妾隻是不想他傷心……”
皇帝的臉色似有不屑, 但怒意減輕了。
許婕妤後背繃得緊緊的。過去這麽多年,她和皇帝之間一直有皇後在。因為顧皇後在,她不用直接麵對皇帝,所以她在皇帝麵前還比較輕鬆。
如今不同了,顧皇後不在了,她突然麵對皇帝,隻覺得十分陌生,皇帝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皇帝為什麽對皇後如此敵意,皇後又是為什麽突然失寵。許婕妤完全不明白——顧皇後在宮中這麽多年沒有變過,怎麽突然皇帝就變臉了。
幸而皇帝似乎覺得許婕妤宮中著實無聊,他沒有耐心久待,很快就離開了。
許婕妤很快知道了,皇帝近來常常宿在沈修儀宮中。沈修儀是皇帝前兩年寵幸過的,後來被皇後排擠,鬱鬱寡歡,很快就失寵了。
但好在她年輕,人也聰明,沉寂了兩年,終於等到皇帝回到她宮中,皇帝一開口,她就向皇帝訴起苦來,美人垂淚,梨花帶雨一般,隻將自己這兩年的委屈都說了一遍。不用兩天,就又重新得寵。
許婕妤心中沒有什麽感歎。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她就跟隨了。這麽多年了,宮中來來去去的人太多了。顧皇後地位穩固的時候,皇帝還時不時有新寵,如今沒顧皇後壓著後宮這些鶯鶯燕燕,皇帝豈有空閑的道理。
自從顧皇後不問事,後宮為爭寵的事立刻就分成了幾派。許婕妤被她們排擠成了“顧皇後派”,如今還對顧皇後忠心耿耿,立刻就將許婕妤排擠了出去。
不過許婕妤也幸好有燕王,所以宮中其他妃子也不敢真欺負她。
許婕妤沒有爭寵的心。她隻是不習慣。從前她的日子都是繞著兩儀宮過。如今兩儀宮生變,她也不能再去了。也再沒有顧皇後磋磨她了。
一開始她竟然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這樣的悠閑該如何享受。
忐忑了一段時間之後,許婕妤終於確定了,顧皇後這次是真的犯了大事。雖然大家都不知道是什麽大事——皇帝不許後宮議論。有人說是因為靜瓏真人與顧皇後有些首尾,被皇帝發現了。傳謠的人立刻被皇帝處死了。宮中再無人敢議論皇後為何失寵。
許婕妤漸漸放鬆下來。她覺得現在這樣的日子就正好。她不用去顧皇後麵前伺候,皇帝也不來她宮中,其他宮妃忙著爭寵,她一個人自得其樂,反正宮中依然供養她,不會短她的衣食。
唯一的不足,就是她十分想念蕭廣逸。
蕭廣逸若是靠得近些她還放心些,偏偏蕭廣逸在寧州。許婕妤心中還是有些遺憾的。若顧皇後早幾個月,早一年出事,皇帝未必會將蕭廣逸封去寧州。
許婕妤每天就盼著蕭廣逸的信,這成了她最大的樂趣。宮中的大事沒有影響她太多。
蕭廣逸在寧州每隔幾日就會收到一封許婕妤的信。
自從顧皇後事發,蕭廣逸就密切關注著許婕妤的信。他知道母親生性軟懦,她從沒有主動要過什麽,從來都是她被形勢推著走。
所以蕭廣逸並不指望在她信中找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他隻要她平安。
許婕妤的來信還和原來一樣,十分規律,寫的都是些日常瑣事,在她的信裏幾乎找不到宮中發生大事的跡象。但蕭廣逸熟悉她,看到她的信裏兩儀宮和顧皇後消失了,這本身就是大事了。許婕妤還難得提了一筆,她在自己宮中辦了一次賞花小宴,雖然這個小宴招待的隻是她自己宮中的人,但許婕妤已經十分滿足了。
心境能像許婕妤這樣平和的人很少。
蕭廣逸在其他人的信中能尋到蛛絲馬跡。
安平本來說好了,會給蕭廣逸和清沅都寫信。到了寧州之後,他們隻收到了安平一封信,信中問了他們許多事情,字裏行間都是向往他們的旅途。
在這之後,安平再也沒有信過來。
清沅擔憂安平想不開。安平自尊極強,如今顧皇後被軟禁在兩儀宮,恐怕對安平是個不小的打擊。
蕭廣逸在寧州也照顧不到她,隻能寫信給她,並在給太子的信中委婉提了幾句安平的事情。
太子蕭重鈞也有信來。
蕭重鈞隱晦提到了兩儀宮事,說顧皇後因操持他的婚事而受累,不得不“養病”。不管別人信不信這話,至少麵子上過得去。
信中提到顧皇後的部分十分自持,若清沅不是真知道出了事,她幾乎要被蕭重鈞騙了去。
“你說,太子知道了嗎?顧皇後做的事。”清沅將太子的信看了幾遍,這麽問蕭廣逸。
蕭廣逸道:“顧皇後是不會告訴他的。這事情太子知道的越少越好。若將太子牽扯進去,那才是不能善終。顧皇後為了給自己留後手,也會把太子摘出去。就看父皇是否告訴他了……”
他若有所思:“父皇應當告訴他。除非……”
清沅說:“除非?”
她立刻明白了:“除非他想試探太子。”
她有那麽一瞬間為這樣的宮廷,這樣的父子感到揪心。
“他會來試探你麽?”她問。
蕭廣逸苦笑著搖頭:“我想不至於,我都已經到寧州了。他還能怎麽試探。”
清沅想想也是。皇帝這時候應該是緊盯著太子,壓根沒心思來管蕭廣逸。
太子蕭重鈞這段日子並不好過。
他知道顧皇後一定是犯了大事。從顧皇後第一次勸他不要再來兩儀宮開始。
蕭重鈞明白他的母親。若是小事,她不會這麽勸他。若是尋常和皇帝置氣,她向來不當回事。隻有大事發生的時候,她才會這樣冷靜,甚至到冷酷的程度,對他說:“太子當以國事為重,不用來看我了……”
在東宮他有自己的幕僚,自從太子妃從吳姑娘突然變成喬姑娘,幕僚就如臨大敵,隻覺得像要變天了一樣。
這些人比蕭重鈞還關心兩儀宮的動靜。他們很快就打探出來,皇後的事與靜瓏真人有關。靜瓏真人已經失蹤,之前不知道在秘密做什麽,隻是十分神秘。
蕭重鈞知道事情無非那麽幾種。他想過是不是巫蠱。但若是巫蠱,隻怕這事情還要鬧得更大,連他都危險。而且顧皇後並不信巫蠱之術。
他隱隱猜測到這事情裏麵說不定皇帝也參與了,如今掩得這樣嚴實,更多是為了皇帝自己的顏麵。
盡管猜測了許多,但蕭重鈞十分冷靜。到了這時候,他終於覺得自己是他父母的孩子。
不久之後,皇帝與他長談一次。要他婚後,好好待喬姑娘。不要因為吳姑娘的事情,遷怒喬氏。
蕭重鈞應承下來,他向皇帝承諾,會與喬姑娘相敬如賓。
他心中也是這麽想的——事情到這地步,也不是這位喬姑娘的錯。恐怕這位喬姑娘壓根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被選為了太子妃。雖然他與這位喬姑娘素未謀麵,但他並不會因此厭惡她。
隻是在想起去年的時候,蕭重鈞心中還是有些酸澀。去年春天時候,顧皇後辦了親蠶禮。宮中來了許多新人,大家熟悉起來,常常一處玩。安平去哪裏都帶著她們。
他想起清沅,想起棠嫿,那時候蕭廣逸也在宮中。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麽時候看中清沅的……
如今蕭廣逸與清沅遠在寧州。他給蕭廣逸寫信時候提起喬姑娘……他想寫幾句讚美喬姑娘的話,但他心中竟一片空白,隻擠了“貞靜嫻雅”四個字。
皇帝說了,喬姑娘與顧氏的女兒不同,家風嚴謹,閨閣少女不輕易拋頭露麵,成婚之前不與太子見麵。
他話語裏竟是嫌顧家女兒輕浮,在顧皇後慫恿安排下進宮來就是想勾搭太子。
蕭重鈞聽了這話本想沉默,但他還是沒忍住,隻道:“這些女孩也隻是聽從家中安排,就和喬姑娘一樣。”
皇帝看了他一眼。他向來疼愛蕭重鈞,見蕭重鈞臉上有些不高興的樣子,不由笑了。
他想蕭重鈞到底還是年少。
“你呀,是真憐香惜玉。這本是好事。隻是要小心將來被人利用……”皇帝微笑道,“你要記得自己的身份。”
蕭重鈞道:“兒臣記得。”
正因為他記得,所以皇帝在慢慢剪除顧家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先開始是兩個顧家任官職的人被免職,其中就有燕王妃的父親。
之後是顧家的幾樁官司都輸了,還有人抄家下獄。一看風頭不對,京中慣會見風使舵的人立刻就退了顧家姑娘的婚事。玉苓就在其中。
顧皇後那裏沒辦法求情,顧家有人就求到太子這裏。但蕭重鈞沒有發話,他沒有出手幫助顧家。
皇帝對太子的態度大體是滿意的。
顧家的這些事情,寧州這邊很快也知道了。清沅每日都在關心京中的動向。她這天冷不防就看到玉苓被退婚了,不由一怔。雖然有些意外,但事情也在情理之中——這種情形下,劉尚書家不願再與顧家結親了。
清沅正想著事情,徐木蘭走了過來,說有事要稟。
徐木蘭是顧皇後安插在她身邊的,清沅收服了她,但顧皇後也倒了。徐木蘭整日提心吊膽的,生怕清沅把她隨便許個人嫁在寧州。
清沅見她進來,就問:“什麽事?”
徐木蘭期期艾艾道:“奴婢收到了信。”
清沅看向她:“什麽信?”
顧皇後出事之後,與徐木蘭通信的蔡嬤嬤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寫信了。清沅估摸著要麽她作為皇後的親信心腹被收押了,要麽就是兩儀宮如今根本無法傳遞消息了,更不要說寫信了。
徐木蘭說:“是蔡嬤嬤又寫信來了。”
清沅立刻拿過蔡嬤嬤的信看起來,她練了這麽多年字,看筆跡很準。她一看就知道,這封信確實是蔡嬤嬤寫的。
徐木蘭還不明白怎麽回事,隻是害怕。清沅忽然一笑,道:“行了。你下去吧。要寫回信的時候我叫你來。”
她又叫人取了銀子賞給徐木蘭。
等蕭廣逸晚間回來,清沅就把那封信給他看,道:“你看看,他的試探這不是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