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紅燭照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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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扭頭看著他。

    “我來。”他神情有點恍惚,眼裏有種難以捉摸的茫然。

    他走過來,瞪著那個按鈕,伸手啟動,那個機關是石頭的,他左右旋了兩下,門上的牆打開。

    “原來你也知道啊,上次阿姨開的時候我,很好奇,特意記住了。”

    他沒有搭話,徑自進到裏屋。上次剛打掃過,屋裏很幹淨。

    我看到他神情有點異樣,也沒在意,兩個人並排坐在一張鋪著軟墊子的榻上。他突然說,這是一張石床。

    “你對這裏似乎有研究。”我更是心生疑惑。

    “有些你不想關的人和事突然覺得很熟悉。我會常有這種夢境一樣的感覺,醫生說我是神經衰弱所致。”

    “這裏也是這樣嗎?”

    “嗯。”

    “這石屋我初來時,也有這種怪異的情緒。”

    “靈異的石屋。”他摸著牆。

    “有點害呢,說說照片的事吧。”我抱臂縮在石床上。

    “照片是我父親,不確定是不是靜竺師父把照片供在這裏,靜竺師父,她是誰,現在是謎。還有我家的家傳蘭千圖,在父親那一輩傳丟了。至今找不到真跡,那天,我卻在靜竺師父的窗外看到。”

    “她肯定跟你父親認識的,不然怎麽會在她的手裏,憑女人的直常,她跟你父親的關係不一般。”

    “我聽奶奶說,他的確有過一個女人,可是早在幾十年前就去世了。現在怎麽會突然冒出來。”

    “這就有點奇了。不過還有一件事,這個圖冊怎麽會跟我們的命運聯在一起?”

    “這個圖的出現會把魔鬼裝到瓶子裏。”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

    “一切在朝著有利於我們的方向發展。”他看著我說道。

    “我理不清。”

    “你不必太費神。有些記憶你還沒有恢複。到時自然明白,別強求自己。”

    我點了點頭。

    屋內燭光搖曳。一切安靜平和。兩個人坐在一張床上,覺得是一對夫妻一樣的感受。我們倆個對看一眼,又覺得不好意思。

    “心月。”

    “嗯。”

    “你看。紅燭。”

    果然剛才點的是隻紅燭,映的屋內的光也是柔和的那種紅。

    “心月。”他就這麽一聲一聲重重地叫我。

    “嗯。”

    “這裏真好,真靜。”

    “花開的聲音,風來的聲音,風走的聲音。還有一隻蟲子在地上走過都能聽得見。”

    “我都不想回去了。在這裏住一輩子吧,象現在這樣,你想法也那麽少,我也變得這麽單純。”

    “好。我願意。”

    “來,躺這裏。”

    我躺在他的膝上。

    “突然覺得好熟悉,以前我們是不是也這樣。”

    “對,也是在一個月夜。”

    燭光搖著,讓人不想過去不念未來。

    他頓了一下又叫我:“心月!”

    “嗯。”

    “我想打開你的麵罩。”

    “你真想看嗎?”

    “嗯。”

    “那好,不過最好同時做好跑掉的準備。”

    “不會。”

    “那,你摘吧。”

    在這間石屋內,不知道怎麽我們倆個都有了勇氣麵對一切殘局。

    在他的懷裏,我被他緩緩摘下了麵罩,我整個下半邊被劃傷的臉將一覽無餘地呈現在他麵前,還有那些惡心的紅印子,我閉眼深呼吸,我準備著後麵發生的一切。

    幾秒鍾像是幾個世紀。

    什麽也沒發生。我睜開眼看看他,他低著頭,我感覺到他全身在發抖。

    時間仿佛停止了。我捕捉到了他一瞬間的無措。

    他手伸過來摸著那些傷痕。

    “你現在走,我都沒有怨言。”我語氣平靜。

    他眼淚掉下來,滴在我的臉上。我伸手給他擦眼淚。

    “不怕,我們都不怕。”我一邊安慰他,自己也哭了。

    他突然就吻上來,是那種熱烈的吻。

    一邊哭一邊被他強烈地吻著,一切好熟悉,他的氣息他的味道。

    不知過了多久。

    他終於說到:

    “對不起,都怪我,讓你受這麽多苦,我想想都不想原諒自己。”

    我看著他因為自責與悲傷扭曲的臉,胡子這些天都沒好好收拾過,瘋長到臉上。我伸手觸摸他的臉,胡子紮到我的手。

    “我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看著他。

    “我知道你不會怪我,你會原諒我,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心月。”他頭低在我的頭上,嗚嗚地哭。我摸著他的頭發,平靜地安慰他:“你是男人,你要鎮定。”

    我的冷靜對他起了治愈作用,他直起身子,恢複了常態。

    “講講之前發生的一切吧,那個魔鬼到底把我們怎麽了?我是怎麽惹怒了魔鬼?”

    “你很想知道嗎…再等等吧。你的身體和心智都還沒有完全恢複,我怕你承受不了。”

    “那好,我聽你的。”

    “那就永遠也不知道好了,這樣會更快樂一些。”他總是在說之前遲疑不決。我也不想讓他說他不願說的事情。

    “說定了。”我像隻小貓一樣,蜷在他懷裏。

    他低頭看著我,夢一樣的聲音:

    “相愛隻能相守,沒有別的出路。”

    “那以後不許再無故離開。在我的記憶裏,我到處找你,到處找,怎麽也找不到。”我的手指就那麽在他臉上畫,畫著他長滿胡子的臉。

    “以後再也不離開,原來想那樣可以讓你解脫。現在,我覺得我是個懦夫。”

    我的手劃過他高高的鼻梁。心中珍惜不盡,我終於跑到他身邊了,終於跟他在一起了,我再也不害怕了:“幸福是個秘密,享受它的時候卻不知情。”我突然間腦子裏閃過這麽一句話。

    “你會想起好多事,該想到的,不該想到的,都會想起來。”

    “也就想起這麽多了,我大學時就喜歡的一句話。”我看著他。

    “關於我們的,還有沒有?”

    我看著他的眼,突然說到:

    “我看看我咬你的地方好了沒有?”

    他一時愣在那裏。

    “周心月!”

    “嗯!”

    “你終於想起來了!”

    “我記得我咬過你,然後,就是被你吻。”

    “還記得是在哪裏嗎?”

    “似乎是在車裏。”

    “嗯。”

    “我想看看傷好了沒有?”

    “好。”

    我打開他的體恤兒,看他的肩,卻什麽也沒有。

    “怎麽不見了?”

    “那再咬一下。我夢裏夢過無數次。”

    我頭低在他的肩上,使勁咬他一下,留下一個牙印子。

    之後就是吻在一起。

    之後被撲到在石床上。

    我想戴上麵罩。

    可是他又摘掉。

    他說就這樣。

    他吻著那些傷疤。

    我數度哭泣。

    兩個人不再顧忌什麽。

    跟著自己的心走到無人之境,亙古荒遠。

    深山的夜,天上的月亮星星都那麽清澈明亮,那種清澈讓人感覺離天很近,離仙境很近。在這種迷離中,他帶著我,向不知名的時空裏飛去,那裏,有華屋有錦裳,屋內燃滿紅燭,他提燈映紅妝。

    回到庵裏的時候。大約是淩晨。整個庵院籠罩在一片靜中。我們悄悄進來。什麽聲音也沒有。他站在遠處,目送我上了後院的台階。我回頭看他這個人,站在那樣清淺又深厚夜裏,一切如夢如幻。林間的鳥也睡了。風也靜了。小獸不再低鳴。人與自然,各自歸一。整個世界不再戚戚喳喳。

    第二天傍晚,慧智與慧安我們三個人在院子裏用藥輾子輾著藥,邵銘允守在我們旁邊。慧智與慧安兩個人,一邊幹活一邊鬧,邵銘允時不是跟她倆搭話。他在這裏住了一陣子了,慧安與慧智對他的抵觸也好多了。

    邵銘允對著她倆說:

    “這麽清靜的地方,你倆不能安靜一會兒?一會靜竺師父來了,罰你們去抄經。”

    “師父才不會出來呢。”慧智說話從來就是一幅小女孩傲驕的樣子。

    “師父嫌你們倆個鬧才不出來的。”邵銘允繼續。

    “才不是呢。”

    “不是你把師父請出來嘍。不過,我知道慧智你也請不出來,因為你鬧得最歡,慧安就比你安靜多了。”

    慧智瞪了邵銘允一樣,起身放下手中的活。

    “等著。”說著就朝靜竺師父的禪房走去。

    過了大約七八分鍾,果然慧智跟著靜竺師父出來了。

    “慧智說,天上金星木星同時抱月,我也看看,湊個熱鬧。”靜竺師父一邊走一邊說。

    我們都站起來,邵銘允趕緊搬來了竹椅。

    剛才我們都沒注意,果然天上正在上演二星抱月。

    慧智挑釁地看著邵銘允。她還真的為此觀了天象。

    邵銘允背著靜竺師父對她做了一個誇她的手勢。

    靜竺師父坐下來:

    “心月最近臉色不錯。”

    這個平時慈和的師父,到底有著什麽樣的秘密呢,我想起她那天晚上深夜歸來的樣子。

    “還不知道怎麽謝師父和大師父呢。”我忙說道。

    “大恩不言謝,來日方長。”邵銘允說到。

    “我跟大師父學了快十年針法了,現在至多學了一二成,年紀太大了,有些東西記不住了。”靜竺師父淡淡地說。

    “您太謙虛了,師父臉上的氣色非常好,隱居在這裏,空氣好水源好,心靜如水,所以相由心生。”邵銘允懷著滿腹的心事,想一探究竟。

    “嗯,我來這裏也十多年了吧,我自己都快要忘記了。”

    “普慈大師針法高妙,可惜在這裏隱居不能被更多的人知道。”

    “穀家的針法早在民國享譽兩浙。知道的人自是知道。”

    “穀家?那普慈師父的俗名是不是叫穀音?”

    “嗯,你這麽年輕,難道也聽說過?”

    “我有一種症狀,去看中醫,有位姓梁的中醫師說,這種虛症如果穀家傳人在世,針到病除。”

    “噢?那可真是你的造化。”

    “回頭我去求普慈大師為我施針。”

    “小夥子,你家中還有什麽人?”

    “我父親在我小時候就去世了,我不太記得他。”

    “噢。”

    “師父學習穀家針法也是做功德,將來可以治病救人,家裏的親人也可以受益。”邵銘允開始逐漸進入主題。

    “我隻有一個女兒在新加坡,別的什麽也沒有了。”

    邵銘允稍微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

    “您女兒是不是姓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