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籠中鳥和武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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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蟬,你真是太美了。”
梳著月代頭的窮酸武士將隨身的刀放在幾邊,輕輕將剛盛上清茶的小茶杯遞到唇邊,未輟飲一口,便由衷感歎道。
他的雙眼癡迷而熱切,卻不是在形影不離的愛刀上,而是在身邊才第一次見麵不久的人上。
說是第一次見麵也不妥當——若說是暗地裏仰望,那次數便是數不清的了。
身邊的男子微微垂下眼,眼角的淚痣便及其勾人,長睫下虛掩的是半分嫵媚,剩下的半分,是無論如何境地如何打扮,也修改不了的澈透。
他的穿著不算華麗出眾,連平日裏花魁遊街的正裝半分都及不上,僅是一件與中級遊妓相同的黃領紅底白鶴紋浴衣,甚至可以說是豔俗的很,卻又從骨子裏與那隻會坐在格子裏耍盡手段招客的遊妓全然不同。
那半分澈透,不是未調.教幹淨的遺留物,而是物極必反的清絕豔骨。
——按等級來說,最高級的遊妓,是花魁太夫。
要養成一位花魁無疑是要花上極高的成本,樓屋的主人們往往是挑選資質最好的孩子從小開始培養,從小就進行各式訓練,文學、書道、茶道、棋藝、三味線等,需門門精通,且有一技之長。
而身邊此人,正是島原花伶屋的半頭牌,夕蟬太夫。
島原本是個地名,現在卻是有名的花柳街、銷金窟,是同吉原能比擬的存在,隻是吉原多的遊女,而島原卻多的是遊伎。
花伶屋正是島原裏的一家樓屋。
之所以說是半頭牌,是因為聽說有位大人出手十分闊綽,在夕蟬太夫初夜的前一天晚上,便出高金將其拍下,卻又不曾真正動他。
……誰知道是什麽原因呢,大人物的心理總是難以捉摸。
既然沒拍成初夜,便不算是頭牌,但花魁的名號卻已經叫了起來。
而此時,那個讓許多人都垂涎不已的花魁,正坐在自己身邊安靜的伺候,讓男人的虛榮心在一瞬間達到了極大的滿足。
“能服侍岩佐大人,是奴的榮幸。”豔極的花魁緩緩放下茶壺,單手撐地微傾身軀,如是說道。
“哈哈……”岩佐三郎放下茶杯,握住夕蟬修長白皙的五指,細細摩挲一番後道,“真是沒想到,若鬆大人真的會找一個花魁!”
夕蟬微點頭,露出一個笑容:“奴也很是驚訝呢,看若鬆大人火急火燎的樣子,還以為是有什麽大事。”
這話就像是一盆冷水澆在頭上,岩佐聲音低沉下來:“夕蟬太夫喲,其實我也知道,在你心裏,根本就是瞧我不起的吧?”
“奴怎敢?”似是完全感受不到威壓,夕蟬仍是端著淡淡的笑意,“一個遊妓又怎會瞧不起苗字帶刀的武士大人呢。”
岩佐這才眉目稍霽,一瞬間男人的自尊心又作祟起來:“知道就好,小夕蟬,也不怕告訴你,本小爺接下來,可是要把這個世界攪個翻天覆地!”
夕蟬拿起幾上的煙杆,閉眼深吸一口,吐出幾個灰白煙圈:“哦。”
這分明是輕視的姿態,岩佐氣的在心裏咬牙,卻又不想就此咽下這口氣,於是轉頭,將話題扯了開去:“夕蟬,你不恨嗎?”
“爺指的什麽?”
“外敵當前,國有大難,而幕府的人都在做些什麽?不但不做抵抗,反而順從的做那些人的走狗!”武士一手拍上長刀,雙目圓瞪,滿是憤慨。
說完,他轉頭看向身邊的花魁,試圖從後者的神色裏找出一絲認同之色。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花魁仍是從容,他將煙杆尾巴裏的廢煙絲拍在小木缸裏,才優哉遊哉開口道:“這些,與奴又有何幹呢。”
“夕蟬,同為男兒,你就沒有一點報國之心嗎?”岩佐說此話時,幾乎已是咬牙切齒了。
誰知,夕蟬卻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笑得肩膀都聳動不已:“岩佐大人莫非忘了,夕蟬從小是在島原長大的,又怎會有如大人這般,熱血報國的誌向?”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聞言岩佐才反應過來,眼前這人雖然詩詞歌舞無人能及,如今亂世各種形式也看得透徹,卻永遠不會同自己是一路人。
之前聊的太隨性肆意,竟忘了說到底,他也不過隻是個遊妓。
夕蟬卻隻是重新吞雲吐霧起來,仿佛方才岩佐所說的話從未入過耳。
“罷了罷了,跟你說這些做什麽。”岩佐搖了搖頭,重新端起茶杯啜飲一小口,道,“不如,我們來做一些別的事吧。”
說著,他將手放在夕蟬雪白的頸子上按揉,隱隱有往下的趨勢。
夕蟬微微皺眉,卻並未動作,任他鹹豬手,直到真正深入領口,觸及胸前的兩點時,才笑道:“岩佐大人,若是想要奴,還須走揚屋才是,莫壞了規矩。”
揚屋差紙,花魁道中。
意思就是如果想接近花魁,則必須到稱為“揚屋”的茶店中,灑下重金飲食、招喚藝者來顯示自己的財力,而揚屋裏的老板娘會探探客人的底細,以此物色相應的花魁,再寫一張“揚屋差紙”,請指名的花魁前來。
而次一等的流鶯,則是坐在自己棲身的樓屋朝外的格子裏,通過“籠子”縫隙看外麵的客人,用在樓屋裏學到的格式手段攬客,若是看對了眼,便會有拉客的“馬夫”引客登堂入室,談價錢,請遊妓。
至於最下等的遊妓……甚至連固定棲身的樓屋都沒有,今日暫時留宿此地,明日又被賣去別處,便是連行事都隻是在破船裏,了事後客人直接甩錢走人就好。
夕蟬到底也算是個花魁,雖在花魁裏的等級不算高,卻也不是能強買強賣的中等流鶯乃至下等遊妓。
岩佐有些遺憾的收回手,嘴裏卻是倔強:“摸一摸又沒什麽關係。”
夕蟬輕攏胸前衣襟,意有所指道:“奴的出場金,可是若鬆大人給的,若是岩佐大人還想做些什麽……”加錢吧,傻麅子。
而一個花魁的出場費,本來就不是一個窮酸武士給得起的。
岩佐這才作罷,悻悻的收回手,將茶水一飲而盡。
夕蟬卻忽然將話題一轉,又轉回先前所說之事:“岩佐大人說要攪個天翻地覆,又如何做呢?”
岩佐一愣,隨即有些欣喜的開口:“我們要在衝村門做一番作為,假如有若鬆大人幫助,一定能事半功倍!”
衝村門是從長州到達京都的必經之處,也是伏擊的極好地點,當然,若隻是普通人,自然是不會在意這些。
“哦?”花魁的尾音微微上揚,尤帶著幾分鼻音,顯得慵懶無比,似是對此根本不感興趣,卻繼續問道,“在衝村門襲擊誰?”
岩佐讚賞的看了夕蟬一眼,不知第幾次感歎花魁頭腦的活絡,卻是閉口不言了。
涉及機密,即便是花場取。
見狀,夕蟬心下一沉,麵上卻仍是一派慵懶道:“不說便不說吧,岩佐大人不必為難。”反正,也說的夠多了。
岩佐含笑點頭,顯然是為花魁的善解人意無比滿意。
兩人又東拉西扯著談天說地了一番,渾然不覺時間流逝——直到花魁終於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岩佐見夕蟬露出疲態,訕訕笑了幾聲,道:“十分抱歉,打擾太夫太久,一定是累了吧。”
夕蟬也不再掩飾倦意,直接微微躬身,擺出一個告退的姿勢:“如此,便失禮了。”
“無事,去吧。”
得到指令,花魁垂頭起身,臨走時還不忘拿走他的煙杆。
遊妓的衣服不論是正衣還是浴衣,後頸處領口都是外翻,完全不蔽體,頸脖處的皮膚便暴露在外,而花魁雪白的頸子才被鹹豬手揉過,此時尤是有著淡淡紅痕。
岩佐瞧了一眼便將頭轉過,自斟自飲起來,打算喝完這壺茶便也離開。
悄聲移開門,夕蟬將光裸的雙足放進木屐,踩著啪嗒啪嗒的聲音離去。
走了不過一壺茶涼的時間,從一處分道的黑暗裏走出一個人,腰間佩刀,身著短打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迎麵走向花魁。
“在下送太夫回花伶屋。”語氣似是尊敬,而動作卻完全是隨意,他站在花魁身側,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夕蟬剛想說話,又打了個哈欠,隻能緩了會兒才道:“奴又不會逃,若鬆,你也太警覺了。”
被喚作若鬆的男人對此不置可否,而是直截了當問道:“如何?”
“岩佐是個浪人,他們要在衝村門做埋伏,目標極有可能是壬生狼。”夕蟬緩緩道來。晚間涼風嗚嗚而過,將他隨手攏在一起的長發吹散。
“好,不枉我將太夫從島原帶出來,更不枉我砸的錢。”若鬆道,“走吧,回島原。”
夕蟬輕揚下巴,將煙杆子叼回嘴裏,直接大踏步向前走去,頗有大佬的氣勢,一襲大袖浴衣在風裏被他甩的飛起來。
若鬆嘴角微抽,隻得大步跟上。
不多時,遺留在屋內的岩佐發出一聲悶哼,身形飛退,躲過十幾枚苦無。小小方形的茶幾上是一片狼藉,茶水混著血水,流淌了一地。
刀劍撞擊的乒乓聲響起,最終以目標逃脫作為結束。
……
“賣吹泡泡水了,吹泡泡水——”
“蘋果糖——又香又甜的蘋果糖——”
進了島原,便是花紅柳綠,嘈雜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帶著狐狸麵具的男人們三三兩兩站作一堆,爭著某些及其搶手的流鶯,或是嬉笑打罵放鬆平日裏的壓力。四處花燈籠高掛,紙糊的外層印著該樓屋的紋樣,紅漆的方木柱立著圍成一個個格子,格子裏是錦衣華服盛妝圍坐的遊妓。
有色道的遊女,也有眾道的若眾。
前者自不必說,後者若眾說白了,就是美貌的少年。
兩者地位無高下之分,全在乎客人老爺想嚐什麽鮮,去哪個樓屋。
到了花伶屋門口,夕蟬便在若鬆的注視下從側門進入,然後頭也不回的上樓。
若鬆揚起一味莫名的笑意,轉身走入了色道的吹雪屋。
回到專屬的臥榻,夕蟬直接把自己摔上了褥子,雙眼空空仿佛已經超脫。
係統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有些絕望道:“我求求你振作一點,才剛到晚上。”
夕蟬——越苼也很絕望,他滄桑的吸了一大口煙:“我好煩。”不想補妝,不想理頭發,不想洗澡,不想跳舞,不想帶新造……
新造就是年輕、還未掛牌子的遊伎,平時跟著自己的花魁,任務有二,一是學習各類技能,二是給花魁撐場子,打下手,簡稱小跟班。而等他們長到一定歲數,學有所成,便會掛上牌子脫離花魁,自立門戶。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有人在門外說了聲:“打擾了。”聲音是年輕的少年音,還帶著拘謹。
越苼鹹魚了一會兒,隻能掙紮著坐起來,應道:“請進。”
作者有話要說: 狄厲:他媽的,為什麽我又在待機!?
越苼:快醒醒,你已經殺青了。
狄厲:他媽的,你等我去換張臉就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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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刀都給我和諧,我也真是醉了。
來,又到了看黑板的時間:
越苼說的“奴”,並沒有示弱之類的意思,而是作者實在想不出來怎麽翻譯“wachi”這個音了,所以用相對接近一點的“奴”代替。
遊妓有一套遊妓的用語,可以理解成方言這種,這個發音總感覺老帥啦。
然後這個世界請務必當作架空看,因為作者曆史比較辣雞,雖說是島原,但習俗風格是按照吉原來的,唯一變的就是地點和名字。
花魁步也是外八字而不是內八字。
如果看到什麽奇怪的地方,默念三聲,架空、架空、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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