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您有什麽事嗎？”老師之中站起來一個應道。

    “這孩子具體死的地方，我想知道。”荀豁說，“還有他的一些生平。”

    老師看了看，朝窗外不遠處的一棟教學樓指了指，說：“就是那棟樓——高二一班，四層的第一個教室……”他頓了頓，隨而道，“他從第一個窗口跳下去的。”

    荀豁點了點頭。

    接著那老師說道：“他叫連眷，是高二一班，也就是我班上的學生。品學兼優，平時性子也活潑開朗……就是家境不大好，單親家庭，跟著他媽媽。”

    “他原先坐在哪個位置？”

    老師有些疑惑，但還是如實應道：“第四列的第二個座位。”

    荀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便沒再要他繼續說下去，“這張照片能給我嗎？”

    “沒問題，您拿去吧。”組長說著，又試探道，“怎麽？難道這孩子也……？”

    荀豁看了他一眼，應道：“不，沒有，隻是我個人好奇罷了。你們放心，現在學校很安全，沒有邪祟。保質期一個月——如果這一個月裏，有新的怪事發生了，歡迎你們來找我，免費。一個月後就要重新收費了。”

    “……”

    現在的天師的確也已經變成一個職業了，古道熱腸、免費驅邪什麽的是不存在的。

    晚上的時候，學校裏已經空了。

    荀豁翻牆進的學校，來到了之前與新鬼見麵的那棟樓。

    他走進教學樓裏，皮鞋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腳步聲，那新鬼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也怪他，昨天沒和他約定一個等待的地方。

    “喂……”

    正當荀豁這麽想著的時候，一旁冒出了怯怯小小的一個聲音。

    他轉過頭，見到新鬼縮在一間教室的窗口裏麵，隻露出上半張臉，死白的皮膚上嵌著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正幽幽地注視著他。

    “……”

    這小鬼，一點兒力量都沒有，嚇人的資質倒是天生的。

    荀豁抱起雙臂，說：“喂什麽喂？我有名字的，荀豁。”

    新鬼遲鈍地“噢”了一聲，有樣學樣地說：“荀豁。”

    “……”他現在有點不信那老師說麵前這小鬼生前品學兼優了，怎麽呆呆傻傻的。

    “叫我主人。”荀豁說。

    “主人。”新鬼乖乖地說。

    荀豁滿意了，接著命令道，“出來。”

    新鬼就從教室牆壁裏穿過來，飄到了他麵前。

    荀豁伸手重重地揉他的頭發，又往下壓了壓他的腦袋，新鬼委委屈屈地抱怨：“腦袋要掉了。”

    荀豁說：“你腦袋掉了，不也能接回去嗎？”

    新鬼抬起頭看他，睜大了眼睛，露出驚訝的神情：“欸？真的嗎？”看樣子，竟有些躍躍欲試。

    “別動歪腦筋。”荀豁訓斥道。

    新鬼低下了頭，攪了攪細白的手指，癟嘴。

    荀豁說：“我問你，你現在想起自己的名字了嗎？”

    新鬼搖頭，“沒有。”

    “連眷？”

    新鬼愣了愣，迷茫地抬起頭，“連……眷？”

    荀豁注視著他的雙眼，又重複了一遍，“連眷。”他拿出那張照片，“看看這上麵的，是你自己嗎？”

    新鬼就湊上去看了，目光觸及那照片上的少年時，他先是猛地一呆，隨即潮水般的記憶湧入了腦中：連眷、連眷……所有人都這麽叫他，平常的、讚賞的、關懷的、氣憤的……連眷，他的名字，這是他……是他……

    “我叫連眷？”新鬼猶猶豫豫地指了指自己，遲疑了一秒後，忽然堅定了起來，“我叫連眷。”

    荀豁“嗯”了一聲，轉身朝四樓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走去，“跟我來。”

    連眷跟在他身後，來到了四樓，此前他一隻鬼害怕，一直窩藏在二樓盡頭的洗手間附近，不敢隨便走動。這是他好幾天以來，第一次到四樓來。

    荀豁走向老師指給他的那間教室，高二一班，拈出一張咒符貼在門鎖上，輕輕一劃，門鎖便開了，他開了門，走進去，回身，卻看見連眷猶疑地站在教室門口。

    “進來。”荀豁說。

    連眷搖頭，一股淡淡的恐懼從他的心底騰升起來，他對荀豁說：“我害怕。”

    荀豁看著他，微微擰眉，隨即走過去，握住他的手腕，連眷腳下輕飄飄，被他一抓，就跟著他飄了進去。

    “還記得這裏嗎？”荀豁問。從教室的這頭，走到那頭，連眷茫然地跟著他，看著這間熟悉的教室，心裏悶得慌。

    荀豁挑了第四列的第二個位置坐下，高大的身軀塞進椅子裏，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這個位子呢？”荀豁又問，同時抬起頭來看黑板，黑板上還整齊地寫著今天的家庭作業，“唔，果然是好學生會坐的位子，看黑板很清晰呢。”

    “……”連眷的臉色已經有些怪異了。

    荀豁又站起來，走到第一個窗口，他猛地推開窗，瞬間，一陣夜風吹了進來，吹起了他的頭發，荀豁轉過身，背對著窗戶，看著站在陰影裏的連眷，聲音壓低：

    “那這裏呢？你還記得嗎？”

    記得，怎麽不記得。

    明亮的、暖洋洋的日光灑進來，曬得人犯困，他縮在課本後麵，眯起眼睛打盹兒，卻冷不丁被老師點起來，一臉懵圈，全班哄堂大笑，他站在座位上，漲紅了臉，不知道該怎麽辦，也隻好嘿嘿地傻笑。

    這是第四列第二個位子，從他到這個教室以來，就一直坐在這裏。

    風，呼嘯，爭執，洞開的窗戶，突然騰空的輕盈感，微微的失重感。

    荀豁就站在那裏，背對著那扇窗，看著他，他很高，窗台隻到他腰下麵，隻要一晃，他就會整個人翻出去……翻出去……

    連眷呆呆地看著荀豁，突然滿臉驚慌地跑向他，用力抓住他的手往教室裏拖，“別站在那！別站在那！”

    荀豁被他扯著，新鬼的手冰涼，陰冷，觸感卻清晰柔軟。他順從地跟著他走了幾步，問：“怎麽了？”

    新鬼猝然回頭看他，大大的眼睛裏盈滿了淚水，驚慌。

    “我、我不知道……會、會有人、有人……”他囁嚅著，緊緊抓住他的手，無法表達，頭腦對那一個呼嘯的瞬間，一片模糊。

    “有人怎麽？”荀豁盯著他的眼睛，問。

    新鬼搖頭，隻顧著搖頭，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不，我記得……我叫連眷……我在這裏上學……媽媽，媽媽，我好久沒回家了，我想見我媽媽，我要見她……荀豁，荀豁，你帶我去見我媽媽好不好？”

    他語無倫次，臉上滿是水漬，荀豁被他叫得心顫了顫，微微吸了口氣，卻發現因為他的迷亂，陰氣在迅速地朝他聚集，荀豁拈出張符，朝他額上一拍，陰氣頓散，連眷也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隻抽噎著，愣愣地看著他。

    “不哭了。”荀豁粗聲說，“聽見沒有？”

    他從來孑然一身，既沒朋友也沒孩子，更沒遇到過這麽愛哭的鬼，不會哄人，一時間有些頭疼。

    連眷癟了癟嘴，不知道怎麽的，像是感受到他的無奈似的，一伸胳膊，撲到他懷裏，抱住他的腰就哇哇地大哭起來，哭得凶極了，像發大水一樣，但哭夠了一場，也就靜下來，從荀豁懷裏抬起頭來看他，抽抽搭搭地問：“那現在怎麽辦？我能出去嗎？你說好了要帶我出去的呀。”

    “我知道，你這個臭小鬼，心急什麽？小心我扔下你，不管你，讓野鬼吃掉你。”荀豁恐嚇道。

    連眷哼哼唧唧，手臂緊緊地抱著他的腰，說：“那我就不放開你，死死扒在你身上，讓你好好知道什麽叫鬼纏身！”

    他現在恢複了些生前的記憶，知道的東西也就多了起來，不像之前那麽傻懵懵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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